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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阿多斯如何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他的装备

达达尼安逃了。米拉迪直到看不到他时,才昏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达达尼安已经惊慌失措,不顾开蒂,自己一直在前面奔跑着,到了阿多斯家门口这才停下,几个巡逻兵一直在追逐着他,向他喊叫,几个一大早便出门去办事的行人碰上他便嘲笑他,这都使他跑得更快了。他登上了阿多斯住的三层楼,然后便砰砰地砸门。各利莫睡眼惺忪出来开了门。达达尼安猛力冲了进去,各利莫差一点儿被撞了一个跟斗。这样,这个很少说话的可怜的跟班儿开口说话了:

“哎呀呀!您这个女人跑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一个发疯的婆娘!”达达尼安掀起了帽子。一看到他的胡子和那把出了鞘的剑,可怜的各利莫这才知道这是个男人。可这时他又以为来的是一个刺客。

“救命呀!来人!救命呀!”他叫了起来。

“住口,您这个混小子!”年轻人说,

“我是达达尼安,您的主人呢?”

“噢,是您!达达尼安先生!”各利莫大声说,

“真是想不到!”

“各利莫,”阿多斯穿着睡衣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您叫什么!”

“啊,先生!那是因为……”

“住嘴!”各利莫只得伸手指了指达达尼安。阿多斯看到,达达尼安歪戴着一顶女帽,袖子卷着,一条裙子一直垂到一双拖鞋上,而由于心情激动,那两撮小胡子微微翘着……尽管他一向沉着冷静,见了眼前这场景,也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别笑了,我的朋友,”达达尼安大声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因为,并没有任何可笑的事……”他的神色是那么严肃,而且还带有一种恐惧感。所以,阿多斯立即赶上来握住了他的手嚷道:

“您是怎么了?您的脸色苍白得好吓人啊!”

“不,我没受伤,而是遇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阿多斯,现在就您一个人吧?”

“当然!这是什么时候?没有人这么早来我家?”

“好,好。”达达尼安立即进了阿多斯的房间。

“喂,您说话呀!”阿多斯关上门,

“是不是您把红衣主教先生给杀掉了?是不是国王晏驾了?瞧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喂,说呀,真急死人了。”

“阿多斯,”达达尼安脱掉身上的女人衣服,

“您就准备好,听一个难以相信、闻所未闻的故事吧。”

“您先穿上这件睡衣再说。”火枪手对他的朋友说。达达尼安因为激动穿睡衣伸错了袖子。

“怎么回事?”阿多斯问。

“怎么回事?”达达尼安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

“米拉迪……她……肩上有一个百合花的烙印。”

“啊!”火枪手心脏上像是中了一弹。

“喂,”达达尼安说,

“您能肯定另外的一个已经死了?”

“另外的一个?”阿多斯说,他的声音非常轻。

“就是……有一天,在亚眠……您对我提起过的那一个。”阿多斯双手捧起了垂下的脑袋。

“现在这一个,”达达尼安接着说,

“她二十七八岁。”

“金黄色的头发,”阿多斯说,

“是吗?”

“是。”

“淡蓝色的眼睛,眉毛、睫毛都是黑的?”

“是。”

“身材高挑苗条,左边,犬齿旁边缺一颗牙齿?”

“是。”

“百合花不大,不鲜艳,橙色,上面像是涂了一层粉?”

“是。”

“可是她是一个英国人!”

“不过,她很可能是一个法国人,温特勋爵只不过是她的小叔子。”

“我想看看她,达达尼安!”

“当心,阿多斯,您曾经想要杀了她,她可是个以牙还牙、绝不会放过任何仇人的女人。”

“她什么都不会讲的,因为一讲她就暴露了。”

“可她是什么事都会干出来的!您看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吗?”

“没有。”阿多斯说。

“一只虎,一头豹!我十分担心,我已经招来了可怕的复仇!”于是,达达尼安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向阿多斯讲了一遍。

“您说得很有道理,我敢发誓,我会送掉自己的性命的,”阿多斯说,

“幸好,我们后天就要离开巴黎了。我们要去罗塞尔,只要一走……”

“阿多斯,她一旦认出您就会死追您不放,因此,让她的怒气就发在我一个人身上好啦。”

“啊!亲爱的!杀了我,那又有什么关系!”阿多斯说,

“我是一个胆小鬼?”

“在所有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很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阿多斯!我完全可以肯定,这个女人是红衣主教的一个密探。”

“如果真是这样,您可得小心。您的伦敦之行他可一直记恨着呢。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公开指责您,可是,仇恨又必须发泄。因此,您要小心!如果出门,您不要独自一个人;如果吃东西,您也得处处当心。总而言之,对一切都不要轻信。”

“只要拖到后天傍晚,不发生意外就可以了,”达达尼安说,

“因为到了部队里,我们应该害怕的就只剩下男人了。”

“在此以前,”阿多斯说,

“不论您去哪里,我们都一块儿,现在我要跟您一起回隧人街。”

“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的。”

“您说得对。”阿多斯拉了拉铃。各利莫进来了。阿多斯向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去取达达尼安的衣服。各利莫也用手势做了回答,知道了。

“好吧!我亲爱的朋友,而我们的装备还没弄到,”阿多斯说,

“因为,如果我没有弄错,您的全套衣服被留在了米拉迪那里。幸好,您还有那枚蓝宝石的戒指。”

“那是您的,我亲爱的阿多斯!”

“是的,我父亲曾对我说,那是他送给我母亲的结婚礼物中的一件,是他花了两千埃居买下来的。我母亲把这枚戒指给了我,而我却没好好保存它,反而把它送给了这个下贱的女人。”

“亲爱的,那您拿去吧,我懂得,您应该保留它。”

“我收回它?经过那女人的手?这是绝对办不到的,达达尼安!”

“那就卖掉它!”

“卖掉一颗我母亲给我的宝石?我坦白地告诉您,我做不到。”

“那就抵押——肯定可以抵押到一千埃居。将来,等您手头宽余了再把它赎回来。因为经过高利贷者的手,它原来的污点已经被洗涤干净了。”阿多斯露出了笑容。

“您是一个可爱的伙伴,”他说,

“我亲爱的达达尼安,您总是能令苦恼的人振奋起来!那好吧!我们就把它抵押掉——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抵押以后,钱你我各一半。”

“阿多斯!我所需的钱连这个数目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只要把我的鞍辔卖掉,我的事就解决了。而且,我自己还有一枚戒指呢。”

“不过,我倒觉得,这枚戒指对您更重要。”

“是的,因为在重要关头,它不仅能够帮我们解决重大难题,而且还能使我们免遭巨大灾难。”

“我们还是再来谈谈我的那枚蓝宝石戒指吧,或者说得更确切些,谈谈您的那枚蓝宝石戒指吧。抵押到手的钱您一定要拿一半,不然的话,我就把它扔到塞纳河里去。”

“好吧,我接受了。”达达尼安说。这时候,各利莫同布朗谢一起到了。布朗谢一直为他的主人担着心,想知道主人出了什么事,所以,趁着亲自来送衣服的机会,也过来了。他们都穿上了衣服。当他们准备出门时,阿多斯向各利莫做了一个举枪瞄准的姿势,各利莫立刻取下他的短枪,要跟主人一起走。他们安然地来到了隧人街。班那希尔正在门口站着。

“喂,我亲爱的房客!”他说,

“有一个漂亮姑娘在那里等您,而您也知道,女人是不愿意久等的。”

“那是开蒂!”达达尼安大声说。果然,在他的屋外楼梯的平台那边,他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姑娘。开蒂一见到他就说:

“您答应过要保护我的,您答应过,她发起怒来您会来援救我。您毁了我!”

“是的,当然,”达达尼安说,

“放心好了,开蒂。不过,在我离开之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说的与第三十五章的记述不一致。在那一章中,阿多斯说那戒指是他的外祖母给了他母亲的。开蒂说:

“听到她的呼喊声,家里的仆人全都跑了出来,她气得发了疯,一直在骂您。这时我想到,她会记起,那天您是从我的房间走进她的房间的,因此,她会想到我帮了您。所以,我拿了我自己的那一点零钱和几件值点钱的旧衣服逃了出来。”

“可怜的孩子!可我没法照顾您?后天我就要上前线了。”

“您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啦,骑士先生,不过,您要想办法让我离开巴黎,离开法国。”

“可我总不能带着您一起去打仗啊!”达达尼安说。

“当然不能。不过,您可以把我安排到外省去,比如说,到您的家乡去。”

“啊,亲爱的朋友!我家乡的贵妇人都不用侍女的。不过,等等,等等,我有办法了。布朗谢,去把阿拉密斯先生找来——要他立刻就来。”

“我明白了,”阿多斯说,

“可为什么不找波尔多斯呢?他那位侯爵夫人……”

“那位侯爵夫人穿衣服时是由那些办事员伺候的,”达达尼安笑着说,

“再说开蒂也不愿意去住什么狗熊街,开蒂,是这样吗?”

“我什么地方都能住,”开蒂说,

“只要我能躲起来就行了。”

“现在,开蒂,我们就要分手了,因此,您也用不着嫉妒了……”

“骑士先生,”开蒂说,

“不论多远,我都是爱着您的。”

“见鬼!哪儿来的这样的恒心?”阿多斯低声说。

“我也一样,”达达尼安说,

“我也一样,我永远爱您。不过,现在请回答我:你是不是听说过一个女人在半夜里被绑架的事?”

“啊,我的老天,骑士先生,难道您还爱着她?”

“不,是我一个朋友爱着她——喏,就是这位阿多斯。”

“我?”阿多斯嚷了起来。

“当然,是您!”达达尼安握了握阿多斯的手说,

“您很清楚,我们全都关心这位可怜的年轻的班那希尔夫人。而且,开蒂什么也不会说出去,我的孩子,”达达尼安接着说,

“您在进来时不是看到有个奇丑无比的男人站在门口那边吗?他就是她丈夫。”

“啊,天主!”开蒂叫道,

“但愿他没有认出我。”

“认出您!这么说,您曾见过这个人?”

“他去过米拉迪家那两次。”

“啊!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十七八天以前。”

“是这样。”

“昨天晚上,是第二次。”

“昨天晚上?”

“对,就在您去之前。”

“我亲爱的阿多斯,我们被密探包围了!他认出您了吗,开蒂?”

“我把帽子拉了下来,不过,也许有点……”

“您下楼去,阿多斯。您去看看他还在不在门口。”阿多斯走下楼去,但马上又上来了。

“他不在了,”阿多斯说,

“他家的门关上了。”

“他去报信了。”

“是吗!那我们快走吧,”阿多斯说,

“让布朗谢留在这里替我们通风报信。不过,要等一等,还有阿拉密斯呢——我们刚叫他过来!”

“对,我们等他。”正在这时,阿拉密斯到了。大家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并要他帮着解决开蒂的差事。阿拉密斯考虑了一会儿后红着脸说:

“达达尼安,这样做真的是为您效劳?”

“我将因此而感激您。”

“那好,德。波娃。特雷希夫人曾说是要一个可靠的贴身侍女。我亲爱的达达尼安,向我担保……”

“啊,先生,”开蒂高声说,

“请您放心好了,我会对帮过我的人绝对忠心!”

“那就再好没有了。”阿拉密斯说。他开始写信,把信封好,然后用一枚戒指在信封上盖了封印,把信交给了开蒂。

“现在,我的孩子,”达达尼安说,

“不能待在这了,对于我们,对于您,都不妥了。我们这就分手,到情况好些时,我会找您。”

“如果有一天,”开蒂说,

“我们再次会面时,您会看到,我还是像今天一样爱着您。”

“这是一种赌徒的誓言。”达达尼安送开蒂下楼后,阿多斯说。他们约好四点在阿多斯家见面。接着他们分手,家里只留下了布朗谢。阿拉密斯回了他自己的家。阿多斯和达达尼安想着如何去抵押他们的蓝宝石戒指。他们没有费什么事就把戒指抵押了出去,价钱是三百皮斯托尔。而且,收戒指的那个犹太人说,他愿意出到五百皮斯托尔买下这个戒指。他说,那颗蓝宝石和他另一副漂亮的耳坠配在一起,那就完美了。阿多斯和达达尼安这两个军人,花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将火枪手的全部装备购置齐全。另一方面,阿多斯是不看重金钱的贵族,只要东西合他的意,店家要多少他就付多少,从不讨价还价。达达尼安很想在这方面表示异议,可是,每逢这时,阿多斯总是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使达达尼安最终明白了,讨价还价这类事对他这样的小贵族来说是可行的,可对于一个具有王公贵族气派的人来说,那就太不合适了。火枪手买了一匹安达罗西亚骏马。它毛黑得如玉一般,鼻孔是火红色的,腿细而美,六岁牙。阿多斯找不到任何缺陷。马贩子要价一千利弗。在达达尼安和那个马贩子讲价钱时,阿多斯已经数好一百个皮斯托尔,把钱放在了桌子上。各利莫得了一匹矮壮有力的马,花掉三百利弗。而在买了马的鞍子和各利莫的各种武器以后,阿多斯的一百五十个皮斯托尔已经所剩无几。达达尼安想要拿出一部分钱,借给阿多斯。对于达达尼安提出的这个建议,阿多斯耸了耸肩膀。

“那个蓝宝石戒指能卖多少钱?”阿多斯问。

“五百皮斯托尔。”

“那就是说,我们又可以多出两百皮斯托尔:一人一半。这可算是一笔真正的财产啊,我的朋友。请您再到犹太人那里跑一趟吧。”

“怎么,您想……”

“这枚戒指肯定将引起我太多的悲惨回忆。再说了,我们永远也不会有三百个皮斯托尔去赎它,因此,我们会白白损失两千利弗。达达尼安,告诉他戒指卖给他了,带回那两百皮斯托尔。”

“您再想想吧,阿多斯。”

“眼下,钱是最宝贵的。去吧,达达尼安。”半个小时之后,达达尼安带着两千利弗回来了。就这样,阿多斯得来了全部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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