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和尚别过头去,望着已风烛残年的火焰旁躺着的打呼少年,而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只见一弹,一星红芒自指尖射向天空,在空中画下一道完美的弧线,最终落在火堆中,火焰呼的膨胀几圈,像只怪物般吞了身旁的氧气,吐出灼热的热浪。夭小二翻了个身,嘴中嘀咕几声梦语,这几声嘀咕全然被听力惊人的黄生听在耳里。
“前辈,唔,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黄生盯着高空明月,怀着心事合上了眸子。
今夜,火不眠。
……
翌日清晨,熹微阳光洒满苍穹,鸟儿早已扑棱着翅膀出巢觅食,临建只剩一些被切碎的阳光星罗棋布在地面。晨与夜,气氛迥异。
丝丝白气自碧水蒸腾而起。夭小二被一阵灼热惊醒,惊现自己身处一只一人高的木桶中,必碎在颈处荡漾,夭小二“噌”的一下站起,发现举止之间轻盈了许多,回神一探,却发现自身已是不沾一丝一缕,赶忙老老实实地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木桶边沿探出个丑面孔。
夭小二哭丧着脸冲着黄生那张令人畏惧的面孔,说:“前辈,小的肉糙,不好吃。”
黄生丑陋的棺材板脸上乍出意思罕见的、善意的笑,但是这张笑容在夭小二看来,要多狰狞便有多狰狞。
黄生看着桶内的夭小二,说:“想学仙家法术吗?”
夭小二一愣,叫道:“你不是妖怪?”
黄生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夭小二一脸,叫道:“我看你长得这么俊俏倒像只狐妖!”
夭小二面色绯红的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
“好了,仙家的法术你是学还是不学?”黄生瞥了眼夭小二,说道。
夭小二羞涩的笑了笑,说:“学,当然学。”
听到这话,黄生缩回了脑袋,侃侃而谈。
“天下修道者将大道上的各个阶段划分为:练气,结丹,元婴,化神,天仙,大罗金仙,太乙金仙,准圣,圣人。”
“练气前必先稳固浑身经脉,否则练气是会有很大几率被引入的灵气撑破经脉。而练气即是将天地间飘荡的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疏通经脉,强身健体,施展法术。结丹即是将体内灵气液化,灵气液化后便称作元液,然后凝结成金丹,凝结成金丹后切忌不可鲁莽化婴,应当巩固金丹,待金丹已然牢不可破时,便以元液日夜浇灌金丹,待时机成熟之时,元婴便会破壳而出,起初,元婴脆弱无比,应当日夜温养,待元婴健硕之时,便可修化神之法。”
而桶内的夭小二听得是云里雾里,金星乱撞,无奈的说:“前辈,你说了半天,还是没告诉我该如何修炼。”转而,外边飞来一本青皮银边的青书,夭小二手忙脚乱想接住,却愣是没接住,青书漂浮在碧水尚,没有一星半点的湿痕,青皮上铁画银钩着三枚大字《地元诀》,笔锋刚劲有力,运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未等夭小二碰到青书,上方突降碧水,“哗啦啦”一瓢接着一瓢,水很快便没过夭小二的头顶,夭小二呛了口水,赶忙半蹲这身子,喊:“前辈,水多了,水多了。”
有了一阵碧玉倾盆而下,黄生那双不大的眼睛也顺带瞅了瞅木桶内,说:“不够,不够。”
碧水接二连三的灌入桶内,虽然夭小二站直了他那一米七八的身子,但是碧水还是没过了夭小二的头顶。夭小二在桶内跳着、喊着、在水中挣扎着,“前、唔、前辈,我不学了。快、快救我出去。”双臂扑腾着碧水,水花四处沾惹是非。
黄生真的不再灌了,而是一手抓住夭小二的头颅,按入水中,说:“你要是死了,就当我找错了人,先前救你的一命也正好抵去这一命。”
夭小二瞳孔一缩,像疯了一般不断顶着黄生的手,想顶出水面,却发现头如顶石壁般纹丝不动,夭小二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没想到自己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洞,他想臭骂老天爷,为什么别人都锦衣玉食的,而自己小时便被那不知名姓的爹娘抛弃雪地里,但这若不是南国,自己早被凛冽的寒风给刮死了,后来被顾伯捡到了而后被顾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过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咸鱼翻生的机会,却没想到是个糖衣炮弹。
这几滴眼泪很快便融入了碧水中,夭小二把自己满心的期冀寄托在情书上,双臂四处摸索,忽地青光大作,碧水中倒也不太刺眼。而夭小二则昏倒在水底,双目紧闭,面色安详,浑身气孔一吸一呼,长吸短呼,井然有序,点点碧光被气孔吸入,取而代之的是星星黑点被呼出,桶内碧色愈来愈少,而黑色粘稠之物却是愈来愈多。
夭小二做了个梦,梦中还童,身降二尺,衣着绚丽,垂髫未密,幼齿将齐,肥嘟嘟,粉嫩嫩,身处一室之内,面前站了个老道,三绺美髯,貌似童颜,手端一只玉尘麈,红袍宽袖,面含微笑,半蹲着身子,摩挲这夭小二此时未开窍的脑袋,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学习仙术?学了之后,搬山移海,御空而行,无所不能。”幼时的夭小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流出些许亮晶晶的涎水,奶声奶气的问:“能不能,能不能变一串冰糖葫芦?”老道手一顿,脸一僵,恍了半会神,说:“能,不仅能便冰糖葫芦,还能变,变……变好多冰糖葫芦。”他实在想不出眼前这天赋异禀的小屁孩怎么会觉得冰糖葫芦好呢?
幼时的夭小二一听这话,顿时欢呼雀跃。
如此这般,幼时的夭小二就因为冰糖葫芦拜在了老道门下,不知老道的名,也不自门派之名,就这样做了别人的徒弟,真让人汗颜。
此后,老道教幼时的夭小二吐纳,让夭小二观天地万物创造属于自己的功法,美名其曰:变各种滋味的冰糖葫芦。夭小二倒也没改对冰糖葫芦的痴狂,傻乎乎的信了,创造了一门功法,其名曰:《地元诀》。
梦此,便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对瞪圆的眼睛透过树木间的缝隙望向澄澈辽阔的天空,夭小二始终分不清是记忆犹新还是梦忆犹新。
黄生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举着酒葫芦刚想喝下,眼睛余光却意外瞥见瞪圆了眼的夭小二,放下葫芦,说:“醒了就试着把体内运转的灵气运到手上。”
被这丑和尚一提醒,夭小二还真感觉到一个气流在体内循环,暖暖的,很舒心。小心翼翼地将灵气运到手上,不难,反倒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气在手心凝久了,一个不小心便迸发出来,手掌便蒙上了一层不浓却不散的雾,这雾像极了天上的云,时卷时舒,耐人寻味,视而如云,触而似水,划而若刀,夭小二看着树身上那道不浅的划痕,才深知它的厉害。
夭小二一声师傅刚想喊出口,却立刻被黄生制止了,丑和尚明白夭小二心里那些小九九,但倒也不是这个原因,丑和尚反倒很想收了眼前这位昔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店小二,如此这般他便可以一雪昔日的屈辱史,但他忌惮这店小二自己都不知道的仙界师傅,若是被那老道听见了半点风声,铁定吹胡子瞪眼的杀到自己这,而后袖子一兜,兜回仙界,啪啪啪地剁成酱,喂了那山间的妖魔鬼怪,想到那老道的袖子,丑和尚便想到了前世师徒四人西天之行中的猴子,被浅水困住的猴子,想起当初与那猴头斗嘴,丑和尚的心情愉悦了几分,不过,他又想到了那只被镇压的猴子,那只昔日次次与他作对的猴子没让他咬牙切齿,反倒让他方才的愉悦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忧虑。那猴子的实力比我都厉害,肯定没事!
丑和尚成了夭小二的大哥,照他的想法,日后可以仗着这个身份在夭小二头上“作威作福”。
而夭小二,他的仙旅要一盏指路明灯,却不知这盏称不上明灯的灯会将他引向哪条血染成的道路。
丑和尚期盼着未来欺负夭小二的场景,夭小二算计着怎么从丑和尚身上学到本领。前者期盼未来,后者算计现在,殊不知当未来碰见现在,会擦出什么样的笑话。
丑和尚这大哥的见面礼倒也没让夭小二失望,一门《控火诀》让夭小二欣喜了许久,控制着体内灵气照着《控火诀》上记的经脉走上一圈,却发现手心只感到一阵灼热,一点火星都没见着,跟别说像丑和尚控火一般,黄橙橙的火像个乖宝宝般依偎在和尚手心,没有半分火的张狂。
夭小二虽有些怀疑法诀的真假,但也没断章取义的认为这法诀就是假的,反倒了发扬了店家小二儿的吃苦耐劳,一路上刻苦钻研。
羊肠小道,九曲十八弯,两个极端走在上头,一位丑到了极点的和尚,一位俊俏到极点的店小二。
丑和尚瞥了眼跟在后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店小二,脸上浮现一丝轻浮,仙界的控火术若是被你如此轻易的学会了,那不就配不上仙界二字了吗?双目正视前方,迈着轻快的步子,脸上那丝轻浮依旧不改,说:“你,资质不行。成仙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夭小二,掌心忽地乍出红光,丑和尚脸上闪过一丝震撼,不过很快便被掩饰下去。就在夭小二得意这当儿,红光戛然而止,虎头蛇尾的变化令夭小二苦闷不已,望向丑和尚,谄媚的笑笑,说:“大哥,那——您有何高见。”
前方的丑和尚倒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说:“前方不远处有一城,名唤石城,城中每三年边有一名叫阴阳殿的修仙宗门来城中收徒。“话此,和尚的意思显而易见了。而夭小二,则在一旁哈着腰,谄媚的笑着,心中却有些腹诽这和尚,用别人做跳板,虽说得益的是自己,但夭小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就在夭小二想的当儿,树林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倏忽,十来匹骏马陆续冲出树林,这十来匹骏马上还有个熟悉的面孔,赤豆圆脸,大眼小嘴,不是先前那丑汉,想不到这么快便来寻仇了。
“大师,能否回避一下?”丑汉谄笑着,神情十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