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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驾驭信仰之舟(15)

他对提出的意见归纳总结了一个字“骄”。骄傲自满是从他十七岁开始就克服的缺点至今依然存在,于是他在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牌子,写了八个字“冷静、勿躁、耐心、戒骄”。他在一次民主会上(根据录音整理的《自我总结》材料纪录)作风检讨有一段话:

这几天在总结过程中,我重新翻阅了刘少奇同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经过反复的思考我认识到,工作作风上的顽症,说到底根本原因是思想深处隐藏着一个“骄”字。就是过高地估计自己,认为自己比别人高明,看别人优点少,缺点多,而看自己却相反。表面上的虚心掩盖了灵魂深处的不虚心。所以平时表现的那些急躁、粗暴,过早地表态,主观固执,等等。

有时发了脾气也后悔,有时怀疑是不是身体有了什么毛病?医生说男人也有更年期,我这个年龄按说已经过了更年期,现在看来不是更年期的问题。仔细想:发脾气、训斥,批评不注意方法,过急地要求同志,为什么都发生在对自己的下级,被领导的同志身上,没有或很少有对上级发脾气。这说明并不是身体问题,根本还是世界观问题,思想深处有一个“骄”字在作怪!

几十年的工作经验教训体会到:有一分私心就要办歪十分事。我十二岁起就享受解放区那样困难的情况下公费读书,十二岁起就吃人民的小米,四十多年来党把自己哺育成长,现在到了最后几年了。所以要痛下决心改正缺点错误,抓紧每一个工作日,为党的事业献身。否则再过几年就没有献身的机会了。有力不出后悔晚矣。要发扬优点,克服缺点,树立严谨的工作作风。努力通过各种渠道听取意见,虚心接受监督。

??

裴庆生上任一把手后,严格把握干部的思想动向,大气候他管不了,但他发现:在进入市场经济后,干部队伍的思想染上了功利色彩,因此他拿出百倍的警惕,要在晋中的廉政方面锐意营造一个小气候,可也有人说,全国都投入了经济建设,裴庆生还停留在政治禁锢中,认为这完全是一种思想倒退。这条意见反馈回来,裴庆生认为没有可取性。他有一段笔记这样写道:

勤政必先廉政!

人在利益面前最容易产生腐败堕落的盗贼之心,政治任何时候都是神圣的,共产党人互相监督,批评与自我批评就好比是禅宗诵经,打坐坐功的一项重要工程,只有这样警钟长鸣,面对物欲,内心才可能保持冷静,头脑才可能保持清醒。行为的过激不可怕,有法律制裁。可思想的堕落很可怕,没有办法及时制裁。投机钻营、巧取豪夺,请客送礼,钻法律空子,送大礼办大事,送小礼办小事,不送礼不办事。这些行为都是堕落腐败的祸患。怎么办?只有靠互相监督,持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杀菌。共产党人只可以开动脑筋为致富想出突围的办法,带动群众去搞经济建设,但不能中饱私囊,在老百姓还没有富起来的时候先把自己吃肥,养胖。从生理上讲,酒足饭饱后人就不思上进,懒惰成性。所以老百姓没有富起来的时候,干部绝对没有权利先富。有人说我让同志们过苦行僧生活,不错,既然共产主义是我们的信仰,只要是信仰就必须具有宗教之心,必先苦其心志才能得道。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是政治禁锢,而是政治品格!失去了这种品格,共产党人就失去了自律的依托??

是的,纵观裴庆生的一生,各个时期都书写看六个字:“革命”、“改造”、“理想”。也许人们一提“革命”就想到“流血”,一说“改造”就厌恶“斗争”,一说“理想”,就直指“空谈”。其实革命并不只是建立在武力战争时期,更应该建立在和平时期人自身的灵魂革命。当一个人饱尝过贫穷的压迫,面对权欲、利欲需要革命,面对贪婪、自私需要革命。

“改造”不只是站在阶级立场上的斗争,更在于站在思想立场上自身的斗争。而“理想”从来就不是空谈,是人类给自己确定的一个美好的目标。

自从人类创造了政治、经济、文化这三大文明,自从盘古开天以来的自然人生,进入了制度社会的伦理、功利人生,“斗争”即具有科学的人文精神: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利己与利他,勇敢与懦弱,哪一时哪一刻哪一天不需要斗争?基督徒的忏悔是对有罪心灵的斗争,佛教徒打坐诵经是摒弃小我抵达普度众生之境的斗争,儒家的思过是君子与小人之间的斗争,共产党人改造自我恒定“革命”是克己奉公的斗争。“斗争”的来历,是因为世界上永远不可能一片光明,正气上升社会才会和谐,但前提是斗争后的洗练!放弃了“斗争”,也就无所谓是非、正邪、善恶、美丑、明暗的界限。有人说“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应该重新思悟其价值!一党专政放弃自身的革命与改造,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贪婪、自私,权欲、利欲就会无限膨胀。这是一个政党极大的危险。裴庆生一生的关键词就是改造自我,与自私贪婪、腐化堕落作斗争。在裴庆生自身的心灵搏斗中,对曾经厌恶斗争、摒弃斗争的观念进行了一次反证,以自身心灵的体验感悟到思想斗争的精神性。

尽管如此,新的社会形态,领导不合理的待遇还是不断出现,比如借各种活动,剪彩、开会发“红包”、发昂贵的礼品等,有时一个红包三千五千不等。裴庆生拒绝要红包,而且锐杀这股红包风。然而,潮流非一个人逆行可以阻挡,只不过可以努力减弱而已。在农民没有解决贫困,工人发不了工资的情况下,干部怎么可借各种活动拿到比几个月或者半年的工资还多的红包呢?

裴庆生当时三令五申地禁止“红包风”。可如今的“红包”却是社会证明身份、名号的唯一标准。“钱”成了一切交易的大使。

可在他执政期间一直严格约束自己,也严格约束别人,坚持让干部自我思想改造,心灵深处革命。以致有人对他不满意,认为这不是崇高不崇高的问题,是经济发展的“绊脚石”,“太死”,“太不尽情理”。认为这样的管理办法搞不活经济,又要返回过去的老路当中。可他说:

通过调查研究来看,在新旧体制更替的阵痛中,从根本问题上看还在于社会分配不公所引发出来的消极现象。??我深深地感到我们的金融改革很不成功,货币投放管理十分混乱。

现在有人推算,我们全省体外循环的资金大约有40到50个亿。

我们晋中到底有多少我说不清。但是,大家要知道,资金的体外循环,正是制造新的经济秩序混乱的重要根源之一,这是不正之风和腐败滋生的基础之一。(参照《自我总结》)而他在有生之年,以他最大的努力以身作则,锐顶歪门邪道,生活上力求俭朴。却给世人留下了不朽的记忆。

裴庆生自到晋中上任以来,一直坐着一辆普通的轿车,上工厂,下农村。车破得实在不能用了,才买了个新车,但他没舍得坐,却让给一个比他资历高的老领导用,自己仍然坐一辆旧皇冠车。有人提出,一个地委书记坐着辆破车,让外地区人看了,一眼就看出晋中的贫穷,作为一方掌舵人脸上也无光,这么寒酸谁愿意跟晋中打交道呀。嫌贫爱富的思想不只渗透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也渗透在邻邦之间的关系上。

裴庆生不这么认为,社会再势利,一个地方领导人脸上的光荣不是看你坐的什么高级车来衡量你的经济发展程度,而是看你治理的一方百姓是否还在苦寒中挣扎,用表面的衣冠掩盖内里的虚弱这是虚假。所以他自己坚持俭朴,也要求他管辖的干部队伍俭朴。但该花钱的地方他绝不吝啬。

1993年教师节前夕,他到教育局开座谈会,了解教师们的生活工作情况,满堂欢喜。可是在会后一个人偶尔说漏了嘴,说地方拖欠着教师的工资,一直发不下去。

裴庆生听了心里顿然不安起来,座谈会上怎没有说?他立即感到下面的人报喜不报忧,看来只开表面的座谈会不行,还得一杆插下去才能摸到真实的情况。回到办公室给教育局长打电话让他立即过来汇报真实情况。

局长一进门,裴庆生就问,听说全区还有一部分教师工资没兑现?

是的?

多少?

600万。

裴庆生激动了,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给我说?

你平时工作忙,这些小事我不想麻烦你。

这怎么能说是小事,这是民生问题能说是小事,百年大计在教育呀!教师拿不到工资,心里有怨气怎么看社会,他们的心情和思想直接影响到下一代。那你说什么是大事?盖高楼大厦是大事?坐高级小汽车是大事?

局长不言了。

马上就是教师节,教师们工资都拿不到,咱到会坐在台子上算什么?只让牛儿干活不给牛儿吃草,这是共产党的做法?三天之内教师的工资必须发放,哪怕卖大楼封汽车也得保证教师的工资!农民荒了土地也就是影响一年的收成,工人坏了机器也就是影响一段时期的效益。可教师要荒误了学生,那是孩子们一生一世的大事呀。过去地主对长工都不敢怠慢,你哄他肚皮,他就哄你地皮,万事都是互利互损的……教育局长走后,裴庆生立即让秘书处给各县发出紧急通知,务必在教师节前把拖欠教师工资全部发放,有困难的县可以向银行贷款,由财政贴息;困难大的县,就是封存了县委、县政府的小轿车,也要给教师节约经费。

这个通知下达三天,600万教师工资全部解决。

然而,裴庆生仍然感到有愧于教师们,他的妻子就是教师,他太知道教师的辛苦了。可这些教师们在山区一天天,一年年,在办公条件十分困难的情况下还坚持教学,像夜晚点燃的一盏小油灯,照亮别人消耗了自己……唉!可社会却这样忽略他们……那天夜晚回到家里,他给妻子说了这一席话后,一直唉声叹气。他说兰儿,这么多年我只顾农民没有富,工厂效益不好开不了资犯愁,居然没有想到拖欠了教师们这么多工资。兰儿,这是我的失职呀……原玉兰看他这么认真,说裴庆生你不适宜当官,缺少理智,我相信这种事全国都有,不一定光你们晋中……你怎么总说全国,我说的是晋中、晋中!教师们穷困潦倒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那要我干什么?

你应该问问要教育局长干什么。

他有责任,我责任更大!

原玉兰说裴庆生,要能不干一把手,你尽快回省里当个闲职,像你这样当官非操碎心不可。

裴庆生不言了,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裴庆生接任书记,正是新旧体制交替的时代,生产结构的大调整,晋中经济大滑坡,想要转轨需要漫长的时间探索,他从上任开始对工业、农业,进行马不停蹄的调查研究。在长期探索中,在农业上先是出台了“双百万”农田水利建设工程,这个工程完成后可在全区40%的耕地上能产出比过去更多的产量。在小康建设中提出“两头突破,整体推进”

的办法,既不能弱化农业,又要抓紧发达企业的强化发展。经过三年的调查研究,1994年3月正式出台了“太行三县284三养扶贫开发工程”。

农民可以低息贷款,规模化养猪、养羊、养牛。只要规模化养殖,就可在市场上形成规模化销售。养殖不需要太多技术,适宜山区农民,快捷脱贫。

此项工程出台。有人提出,农民输入城市打工可以挣到活钱来补充农田,是无本赢利的事,不用政府出血。

但他认为: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农民最理想的生活。农民就像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离不开窝。农民任何时候不能扔掉土地,就像工人离不开机器是一个道理,城市不能吞并了农村。城市再发达,农民在城市里也是个标点符号,他们永远成不了主角。据他了解,农民进城打工多是精壮劳力,卖了苦力有时候被骗拿不回工钱的情况不少,精神上受挫伤,农田里也荒芜了,两头落空。他们在城市生活艰难了,就又想自己的窝了。所以必须有一个长治久安的办法安置农民,守住土地。

这个方案出台后很受农民欢迎。于是在政府机关抽出一批县团级干部,形成精悍的扶贫队伍,胸戴红花,裴庆生亲自握手相送到太行老区落实推行“三养扶贫攻坚战”开发工程。帮助老百姓脱贫致富。不到一年,先后到位资金776.3万元。一年内,太行山牛羊满坡,成了适宜太行三县走向富裕道路的有效途径。

在农村民主政治建设上出台了“两议五公开”的办法。即党员代表议事、村民代表议事,宅基地审批公开、提留摊派公开、财务公开、计划生育指标公开、承包经营公开。依法治村、民主管理制度,有效地抵御了腐败之风的蔓延。让干部清白,群众明白。农村的矛盾纠纷少了,人们都称之为“小宪法”。

在国营大中型企业的滑坡问题上,他当做“一号工程”来抓,每个地委委员承包一个企业。他为大型企业管理上建章立制,生产上扭亏为盈,他亲自坐镇,现场办公。省里公布的按期完成或扭亏的企业12个,晋中就占了9个,成为全省之冠。在全省率先出台国有企业职工养老、失业、医疗、伤残、女工生育等一系列社会保障制度改革方案,为企业改革创造了有利条件。

1994年4月,春风刚刚吹绿了山野,大地一片崭新,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尉健行来到晋中视察工作,看到晋中干部队伍的工作作风、精神面貌、生活气氛,感慨很深,说:

“如果全国的反腐败斗争,都能像晋中地委这样抓,我们的党风建设则大有希望。”

政治思想与经济发展并不冲突,就好比是水和面包的关系缺一不可。

真正的经济发展是对使命的认识,也就是对所有人的真正福利的认识。

少数人富起来是一个阶段,共同富裕才是经济的表述。搞“活”经济不是使用“经济”这个“大使”,在权力系统中无孔不入,打通四通八达的关系,破坏原则,瓦解秩序,形成人情分配。

所以,两手都不能松劲。在经济面前干部思想一松劲就会出问题。

这是裴庆生当时治理晋中地区干部队伍的决心。他没有为了彰显“政绩”

走捷径,他是经过一点一点研究探索,出台了一个又一个确实于民有利的方略。

政治活动只有在不窃取利己的权利,而只知义务的条件下,才能结出硕果。它的真谛就是奉献。

当工作经历了千辛万劳,绞尽脑汁理顺了头绪,他的身体也垮了,他并没有想到上苍很快就要拿走他的生命。他明明感觉到身体有变化,可他精神依然饱满。尤其是新上任的省委书记胡富国,治理家乡的热情更加感染了他。“太旧”公路上马,他是铁杆支持者。

胡富国也是长治人,苦出身,对家乡的建设雄心勃勃,一切为老百姓的利益着想,他说“老百姓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这话和裴庆生意气相投。两个人在“太旧”路上多次并肩同行察看路情,促膝谈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都想给老百姓留点东西。什么是丰碑,干出实事才是丰碑。

“太旧”上马后,因为没有钱,一度面临停工。胡富国在省人代会上表态:“就是卖掉省委大楼,也要把太旧路修好!”在一次现场办公会上,胡富国情绪激昂地问:在场的几十名省厅局级干部,我们党政干部能不能捐一点款,支援太旧?”

大家齐声回答:“愿意!”

胡富国说:“那就从我开始,捐半年的工资!”

裴庆生很激动,立刻回到晋中,发动党政机关干部捐款,他自己率先拿出半年工资2500元捐上,据知当时手头只有500元钱,其中有2000元一时拿不出来,是私下借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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