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天空,血红夕阳将落未落,映得大地殷红一片,也照得大殿里霞光漫漫。就在这霞光漫漫中,腓负手孑然而立,孤傲而淡薄的身影,在漫天绚烂的映照下,有说不出的冷寂萧索。僧人就站在腓的对面,灰白僵硬的脸上冒着冷光,在昏黄不明的光线里,连同他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了死气。
“我做了个梦!”腓温婉白皙的面庞始终一副恹恹的表情,连声音都是淡淡的:“我梦见地狱!地狱的业火不分日夜的焚着我的身,我既不能生,也不能死,每一分,每一秒,没有解脱!”
僧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仿佛戴了面具般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纹。
腓的眉梢一挑:“这个梦怎么解?”
僧人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愤怒、痛苦、悲伤,各种各样的感情忽然从目光中倾泻下来,一直过了好久,那感情的源泉才被掐灭,那双眼睛又陷入了空洞:“空里浮花梦里身。有心魔!”
“哦?”腓侧了侧身子,好让自己呆的更舒服一点,举手投足间都是懒散,然而却依旧遮不住他的雍容气质:“愿闻其详!”
“因为有执念,所以才有魔。你执念已深,迟早会堕入地狱的!”
这次腓的表情微微有些触动,随即他的嘴角扬起,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
“我们不必打哑谜了!日月更替已经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了,没有起点,也不会有终点。可是未了结的事,终究还是要有个了结。你原本可以高高在上,永登极乐,享受人间永世供奉,可是你偏偏不肯,追逐她进入六道轮回,化身为魔。地狱的大门已经向你敞开了,你看不到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腓低声自嘲的说了一句。他抬起头,盯着僧人:“你这就不是执念吗?”
“所以我才会入地狱!”僧人僵硬的表情被痛苦瓦解成了一块一块。
安欣在一旁抱着炎,除了吃惊就是恐惧。她完全不懂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可是她的内心有一种巨大的不安在躁动。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企图涌现出来,是真相?是迷题?还是宿命?可她不想知道,她的心在奋力的挣扎,在抗拒。
“我要带她走!只有带走她才能结束这无休止的轮回!”僧人摇响了手里的金刚铃。
“我是不会让你带她走的!”腓很平静,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僧人,似乎他是在讲一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梦。
“你的法力早就丢失了!”僧人冷冷的说。
“你的幻界,我不还是进来了?”腓轻蔑的一笑。
腓身旁的烺早已按捺不住,它的嘴里不断发出低切沉重的嘶吼,爪子抓着地,做着随时扑上去的准备。
“你不会是我的对手!”僧人看了烺一眼,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
“我知道!”烺居然这样讲:“但是我决不会退缩。御凶,是我的职责所在!”
刹那间,大殿里被凛冽逼人的气势填满,木质的殿门、佛龛承受不住,早已纷纷开裂。镏金的佛像也被卸下了黄金的外衣,露出黑黝黝的铜胎,黯然失色。安欣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就连抬起头来看一看他们,都变得十分困难。她忽然意识到她也许会是什么:“不要!”她拼尽全力的呼喊。忽然间,她的视线被挡住,眼前是一片黑暗。她觉得被什么包裹住,浑身无力,渐渐失去了意识。她在合上眼睛之前,听到了炎的声音:“睡吧!宝贝!不要看!”
不知道在混沌中昏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她正身处家中。她的身旁是炎和烺,还有紧闭双眼,安静的腓。“腓!”她从床上惊起,猛地扑到腓身上。温暖的!腓身上的温暖让她觉得心安。可是他怎么了?为什么昏迷不醒?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腓的衣服。
“他怎么了?”她含着泪水,转过头来问炎。炎摆了摆尾巴,什么都没有说。“腓!”她拼命的摇着腓。她不要他昏睡,她要他醒过来!
“你这样摇,我可是会散架的!”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
安欣惊喜地摸着腓的脸:“腓!你没事?”随即脸就一下子红了,她咬着下唇,恼怒的瞪了炎一眼。
“我可什么都没说!”炎打了个呵欠,冲烺眨了眨眼,一起出去了。
“腓!”安欣望着腓。
腓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我没事!我只是累了,真的好累!”
安欣注视着腓满是倦容的脸,他的手臂也毫无力气。“腓!”安欣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忽然看到,桌子上摆放的那面曾经封印着腓的铜镜,上面有了一道长长的裂痕。你执念已深,迟早会堕入地狱的!安欣忽然惊恐的想起僧人的话,泪水忍不住又涌了出来。
“哭什么!”腓冲她笑笑,虽然他的笑容很虚弱。
“那个和尚呢?他死了?”
“不!他不会死,正如他不会生!他走了!”
“走了?那他还会来?”
“也许!不过那要很久,很久了!”
安欣盯着腓的眼睛,虽然曾经内心百感交集,一片混沌,但是此刻,她的心里一片光明:“腓!”
“嗯?”
“如果有一天,你会下地狱,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