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看着雪里躺着的那个人,心中害怕起来。巷子里一个路人也没有,偏巧有这么个人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赵嬷嬷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急忙关上了院门,叫起了对间屋子里的三名护卫。三名护卫也是大为吃惊,和赵嬷嬷一起开了院门。一个护卫蹲下身子,用手弹落了那人脸上的雪,“托合台!他是托合台!”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去段部送信的护卫托合台!急忙抬他进了屋子,又把炕烧到热热的,煮了姜汤喂给他。一个护卫在往他头下放枕头的时候,发现托合台脑后有一个大包。原来,托合台只是被打晕了,不是冻昏的。只是因为今日雪大,又有人往他身上故意盖了些雪,制造出看起来很严重的假象。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托合台就醒了。中了邪似的,腾地坐起来大喊大叫。众人吓了一跳,就听他惊慌的大喊,“救夫人,夫人被掳走了!”
赵嬷嬷刚换了热水进来,听见托合台这一声喊,吓得呆立在了原地,手中的水盆松落到了地上。水盆砸到脚面上的痛感,唤醒了她的意识。她拨开众人,冲到托合台面前,瞪大了双眼,慌着他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托合台眼里全是泪水,脸上肌肉抽搐着,泣不成声,“夫人,夫人被辽东人掳走了。”说罢,深深埋下了头,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
他从蓟城出发,雇了快马,只用了两天就到了令支。等他进了皇城才知道,夫人刚回令支的时候,北部草原发生了蝗灾。须卜氏忙的分不开身,留在段部的几位王爷不是在忙粮草供应的事情,就是在戍边。无奈之下,就只能劳动王夫人陪同段眷的大阏氏去北边走一趟,代单于巡视草原。这只是个走过场的事情,王夫人不用费心费力,便应允了。
但是托合台在北上的过程中,却听说慕容部犯境,占领了好几座城池。托合台担心王夫人安危,日夜兼程,最终在一处村落遇到了仓皇南返的单于车队。可他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单于车队被追击而上的慕容骑兵冲散,看着大阏氏被乱箭射死,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被骑兵掳走。托合台自知身单力薄,不能与数百骑兵相抗衡,正准备从藏身处走脱,就被人打了一闷棍,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炕上了,给王夫人的信和须卜氏的赏赐都不见了。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从被打晕到清醒,中间隔了二十几天。他根本记不得这二十天身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昏迷了二十几天的病人一样,毫无记忆。其他几名护卫虽然感到极为奇怪,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嬷嬷到底是经历的多,虽然极其惊慌,但还是告诫他们四人,王夫人被掳一事,绝对不能与其他人说起,尤其是公主。公主的病才好一点,病根还没除。若是段清受了刺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四人一口答应,对天起誓,绝不将此事透露给段清半个字。
过了正午,一阵咯咯的笑声从一间屋子传出。段清和芸娘两个已经醒了,正在炕上闹着玩,笑得甚是开心。
赵嬷嬷闻声进来,看着段清在炕上和芸娘闹作一团,爽朗畅快的笑声不绝于耳,她只觉得心中越发痛起来。这件事,决不能告诉她。至少不是现在。
她手扶着门框,强撑了几分笑意,脸上的皱纹更显得她的苍老,“小清,芸娘,去老伯屋里吃饭吧!做了你们最爱吃的清水鱼。”
两个小姑娘争前恐后的下了炕,穿鞋的时候还不忘互相嬉闹。
赵嬷嬷再也看不下去了,忍着泪,跑出了院子。靠在巷子口的大树下,放声大哭。如今,能撑得起清公主这片天的,就只有她了。她绝对不能垮!
数不清的问题萦绕在她的心间。小清落水真的是个意外?小清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是谁下的毒?司空府的医师和女医为何看不出小清是中毒之症?又是何种的毒药能够隐藏的如此之深?须卜氏为何要急召夫人回去?慕容部又为何突然犯境?托合台为何会被打昏?是被何人打昏?中间的二十多天又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里?又是谁把他送了回来?对方又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身上的信件和赏赐已经表明了托合台的身份,对方为何还敢拿走?司空府对小清的态度为何会有前后如此大的差别?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些,她现在甚至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靠着大树发愣。
“婆婆,婆婆?”一个小厮在她眼前晃着手。
赵嬷嬷看到眼前晃动的手,方才醒过神来,却是有气无力,满脸哀色,“你有什么事吗?”
那小厮看出眼前的婆婆心情不好,挤出一脸的笑容,“跟婆婆打听一下,有位姓赵的婆婆可是住在这里?”
“哪个赵婆婆?”赵嬷嬷警惕的看着那小厮。
“这几日新搬过来的,带着一个小孩。我家夫人教我送东西给她。”那小厮细细的解释,生怕被别人误会他是坏人。
“你是哪个府上的?”赵嬷嬷依旧是警惕的看着他,出了这些事,她不得不防。
那小厮笑得更真诚了,只想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婆婆,我是高府的,我家主人是将军高怀。”
赵嬷嬷一听是高府来人,心中大喜,“我就是你找的赵婆婆。你跟我来,我有信交给高将军。”
小厮同赵嬷嬷去小院取了信,赵嬷嬷又塞给他几个碎银子,叮嘱他一定要将信交给高将军。那小厮见赵嬷嬷眼底里始终藏着一抹哀伤,知道事关重大,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
“但愿高将军能再救夫人一回!”赵嬷嬷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小厮远去的方向,心里默默地祈祷。她现在能相信的,也只有高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