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幽州刺史刘翰,站在蓟城城门口,恭送石勒西返。
待到远处的烟尘落下,他才转身,进入蓟城城内。
司空府的滚滚黑烟,站在城门口便能望见。那黑烟,是一代霸主的消亡,也是这乱世的又一个祭品。城门口的街道上,三日的屠杀,带来淋淋的鲜血,深深的浸到了黄土之中,只能从城外掘土掩盖。掩盖住这条血河,掩盖住这腥气,掩盖住这累累的暴行,掩盖住百姓的羸弱,掩盖住这世间的纷乱。还有那些朱门大户的石阶上,血迹已经牢牢的印刻在了上边,再多的冲刷,也洗不去它的罪恶。
“恭喜刘大人,荣升幽州刺史!”
“恭喜刘大人,以后可要多多关照!”
“刘大人,如今高升了,可不能忘了当年的同窗之情啊!”
众人全然没有看出刘翰神色中的忧愁与感伤,按着套路的站在城门口轮番贺喜。你一眼,我一语,扰得刘翰心烦。可这同袍的面子,又不好驳回,只得挂着笑脸,一一回谢。站在城门口客套了半天,方才散去。
走在回府的路上,他真的累了。司空府的大火尚未燃尽,有王浚这个前车之鉴摆在面前,他一点都不想接手这个滚烫的刺史之位。可是石勒下令如此,他也只得遵从。如今石勒返回赵国,幽州对他来讲,鞭长莫及。此刻把这个位子抛出去,恰逢时机。
思及此,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回了住所。斟酌再三,以幽州军民的口吻,秘密的写了一封书信,让心腹送给段部大将,段磾。
段磾爱才的名声,无人不知。是故,他对中原汉人,也是崇敬有加。请他来幽州主持大局,于幽州的百姓,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段磾毕竟是段眷的弟弟,段眷依附石勒,不知段磾会不会也是如此。
想来,应该不会吧!不然他便不会驻扎在离令支城遥远的草原之上,也不会整日与文人墨客来往。这些打听到的消息,应该也是真的吧!
罢了,写便写了,是生是死,都是命数。
刘翰不再去想这些个未成定论的问题,只安安心心的等段磾的回信。
“将军,这是我家大人给您的密信。”刘翰的心腹此刻已然站在了段磾的大帐之中。
段磾粗粗的看了一遍,信中所言,正中下怀。他早就听闻幽州陷落一事,段清又迟迟不归。正想找个借口去幽州寻人,可巧就送上门来了。“去告诉刘大人,幽州军民既然诚意相邀,我自当不负众望。待我收拾兵马,不日即到。”
待那心腹退下,站在一旁的段鸳方才说道,“你这样做,不是更让叔父他们忌惮吗!到时候给你安上一个自立为王的罪名,这段部,你还回得来啊!”
“不回来更好!”段磾无所谓的说,“咱们这也算盘踞一方,晋朝对咱们也不错,偏偏大哥要和那个石虎称兄道弟。若是当初为了救小波,也就罢了。可如今都回来了,你看小波,还是一日三拜的,真当他石勒是亲爹了!他们这副狗腿的样子,我就是看不惯!走了更好!走了干净!”
“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兄弟几个,可都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谁对谁不是真心相待。不能因为两个外人,就坏了兄弟情义。”段鸳不赞成段磾的言论,仍旧分辨。
“兄弟情义归兄弟情义,我看不惯归看不惯。你看,我不也没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吗!”段磾也觉得自己没错,“况且,我去协领幽州,不也是扩张了咱段部的地盘。以后,段部西至太行,东至渤海,实力更加强大。还有谁敢小看咱们!”
段鸳细细想了想这番话,觉得有理。
“怎么样,你要不要跟哥哥一块去?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可是要好上不少!”段磾还在劝着他,再在段部待下去,早晚会起争执。
段鸳犹豫了下,“咱们和段军驻扎在一处。咱两个一走,段军肯定就知道了,要不把他也带上。”
“想到一块去了!”段磾拍了拍段鸳的肩膀,“一会儿我就跟段军说去,有更大的地方让他遛马,他一定乐意。”
两日之后,只留了一封书信,段磾、段鸳、段军,便带着各自的兵马,拔营去了幽州。他们的叔父段复知道了这件事,气得当时就去大帐找了段眷,好一通发火。只是,段眷坚信三位弟弟不会背叛自己,半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让段复,吃了个闭门羹。
蓟城北部的新刺史府,此刻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段磾。
“听说,你们两个都是司空府的下人。我且问你们,可知道段部的清居次哪里去了?”段磾闻着跪在下首的两个仆人。
“您说的是清公主吧?”一个仆人胆子稍微大点,开口问道。
“对,你们中原人是叫公主的。你们知道,她现在哪里?”
“回大人,我们只是司空府的仆役,主子们的事情不清楚。只知道从前年开始,大约是前年吧,清公主就不在府里住了。这原因,我们真的不清楚。”
段磾心烦。抓到了好几个司空府的下人,问到的,都是这一个答案。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仿佛凭空失踪了一般。
“磾哥!”段鸳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屋子,示意那两个下人退下,自己又把饭菜摆在几案上,“都小半年过去了,清妹妹还是没有踪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胡说什么!清妹妹自有天神庇佑,不会出事!慢慢找,总有线索的!”段磾抓起酒壶,往自己口中灌着酒。
“哦,还有一事。”段鸳神色有些焦虑,“探子来报,石勒又在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势力,而且大军有拔营东征的迹象。恐,大战在即。”
一听战事将起,段磾生为武将,顿时清醒了两分。“传令,命幽州军归家士兵即日返回军中,段部铁骑加紧新兵战马的训练,修整兵器,囤积粮草,整装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