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年方二十五岁，十八岁时交了第一任男友，到现在她也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任男友了。谈了若干次恋爱，有几次固然是真心实意去爱的，也有的时候只是随兴所至、逢场作戏。可自从在公司第一眼看到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大男孩，她突然认定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Shirley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他长得太俊朗，还是经历了多年爱情长跑后的她已经身心俱疲，急于找一个依靠？这些都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疯狂地爱上了这个男孩，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得到他。
“下辈子我还要继续爱她。”这句话从心爱的男孩嘴里说出来，无异于宣告了世界末日的到来。于是她开始痛恨他爱的那个女孩，她要毁了那个女孩，顷刻间脑海中已经诞生了好几条毒计。
可看到他脸上的款款温情，蛇蝎美人的心肠破天荒地软了下来。
“我祝福你们。”她几乎是叹息着说完了这句话，她认输了。
“谢谢你，Shirley姐。”
“腿还痛吗？”
“不痛了。”
Shirley起身说：“你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门后面有一箱加多宝，你拿去放车上吧。”
“不用了，谢谢。我回去了，再见。”
“再见。”
Shirley离开后不久，安煜宁接到了黎可馨的电话。
“我专业课都考完了，咱们去三亚旅行怎么样？”
到了大三，他们的学分都修差不多了，没有了公共课和任选课，所以2014年的寒假比以往多出了二十多天。现在是1月8号，30号才是除夕，黎可馨突然想旅行也在情理之中。
“你和瑶瑶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啊？”
“我右腿有点骨裂。”
“什么！怎么回事？”
“今天遇到几个小流氓抢钱，我给的钱少他们不依，结果和他们动起手来，腿上被打了一棍。”
“去医院了没？要不要紧？你现在在哪？走路怎么办？”
黎可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走路拄拐，医生说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我春节就留在湘霖过了。”
“算了，我不去三亚了，留在这儿照顾你。”
“别啊，你想去玩就去呗。我能照顾自己，况且还有梁京和康哲呢。”
“他们两个马大哈做事我不放心。晚上连房门都不知道反锁的人，我怎么能把你交给他们？”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今年不回北京，我妈说好久没回老家了，今年春节我们一家四口在湘霖过。”
“你爸也来？”
“对啊，你害怕了？”
“害怕不至于，紧张倒是有一点。”
“不用紧张，我爸人很好的。”
“是吗。”
“到时候你一定要和他见一面吃顿饭，他老早就和我说过这事儿了。”
“等我腿好了再说吧。”
“唉，我说你也真是的，小流氓要钱你都给他们又能怎么样？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你们家生意做得也不小，在乎那么点钱吗？”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安煜宁的心。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怎么没声音了？”
安煜宁撒谎道：“我腿突然有些痛。”
“哦，那就这样吧。明天我来看你，晚安。”
“晚安。”
2014年1月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养伤上。黎可馨配了一把他们工作室的钥匙，这段日子她几乎每周都要来个三四次，每次来都会给安煜宁带些鲍鱼、燕窝、乌骨鸡汤什么的，她有事不能来的话就会托温茜瑶代她去。期间，Shirley也来过一次，留下了一千块钱，说公司知道了他被打伤的事情，这是慰问金。
腊月二十五这天，Shirley突然造访。
“坐吧，我给你倒水。”安煜宁说。
经过近三个星期的休养，安煜宁的腿伤好了八九成，缓慢走路已经不需要拄拐。
“不必了。我过会就要走了。”
“回老家吗？”
“是的。”Shirley说，“回去订婚。”
安煜宁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她把左手伸到安煜宁面前，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
“恭喜啊，Shirley姐。”安煜宁笑着说，“能娶到你的人，我想一定是个大帅哥。”
Shirley淡淡一笑：“马马虎虎吧，我给他打七十五分。”
“别谦虚啊，你说的七十五分，在其他人看来起码有九十分。”
“我没骗你，他长得一般。”Shirley幽幽地说，“我们两个是发小，他一直挺喜欢我的，我把他当自己哥哥看。去年，差不多也是快要过年的时候，我家人跟我提起了这事，我当时没答应。最近我一直在想，可能真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
安煜宁问：“那你爱他吗？”
Shirley笑了笑说：“都要成为夫妻了，你说爱不爱？”稍微停顿了会，她又说：“第四类感情你知道吗？”
安煜宁点点头，问：“所以你愿意升级？”
“是的。”Shirley说，“我想可以和他过一辈子，无怨无悔。”
“挺好的，我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了。”
“谢谢。”
“什么时候结婚呢？”
“不知道，也许在今年六月，也有可能等到秋天，总之要等我回家找好工作的。”
“你要离开湘霖？”
“没错。我也不干模特了，他们家认为这一行不是什么正经职业。我打算去老家的电视台应聘当主持人，我上大学的时候读的是播音与主持专业。”
“这么巧啊！我女朋友也是播音与主持系的！”
“我那母校就是个专科学校，哪能跟你们提前批次的高等艺术院校相比。”Shirley笑着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聘得上呢。”
“主持人和模特都是看脸看身材的职业，你还怕人家不要你？”
Shirley笑笑，忽然低头不语。片刻，她抬起头来，目光炯炯，问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啊？你想知道什么？”
“假如……”Shirley缓缓地说，“你先遇到我，而不是你女朋友，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安煜宁哑口无言，一脸尴尬。
“这个……”
“实话实说，我不需要迁就。”
“有可能吧。”
Shirley脸上闪现过一丝沮丧。
“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Shirley笑笑：“对我来说，有可能就已经足够了。”
安煜宁吁了口气。
Shirley起身，说：“我要走了。”
安煜宁说：“一起吃饭吧。正好下楼取三千块还你。”
Shirley摆手道：“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她说什么都不肯要那三千块，也不肯一起吃饭。
“你不肯要钱，也不愿和我一起吃饭。你说你要结婚了，我又没送你什么东西，这叫人怎么好意思。”
Shirley眼睛一亮，说：“你要是真想送我礼物，现在也来得及。”
“什么意思？你想要什么？”
Shirley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安煜宁倏地站起：“不行。”
“我只要这一样而已，别无他求。”
长时间的静默。
安煜宁转过身，脸上带着些许犹豫的神色，他向前迈了一步，和Shirley之间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你真的只要这一样？”
“难道你还会给我更多吗？”
安煜宁咬着嘴唇，思考了片刻后轻声说：“我答应你。”
Shirley欣慰地笑了：“谢谢你。”
安煜宁闭上了眼。
Shirley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贪婪地吸吮着他的嘴唇，数秒后她用上了舌头。安煜宁开始还很不情愿，可是他没法抵御Shirley娴熟的吻技，很快就意乱情迷、任她摆布了。自从去年寒假把初吻献给黎可馨以来，他们吻过无数次，好几次他都想来一次法国式的吻，可每次都担心黎可馨不肯而没有实行，所以他一直觉得有些缺憾。没想到，如今为他填补缺憾的人竟会是别的女孩。
他们吻得如此忘情，以至于温茜瑶开门进来，站在卧室门口冷眼旁观都不知道。
“两位要接吻好歹把门关上啊。”
仍在接吻的两人大惊，忙松开了对方。他们望着温茜瑶，同时喊出声来。
“瑶瑶！”
“Amy!”
温茜瑶冷冷地说：“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我叫温茜瑶。”
他们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模特都要起一个英文名字作为艺名，Amy曾是温茜瑶的英文名。
“瑶瑶……”安煜宁上前试图解释，可大脑空空如也，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退下！一会儿我再找你算账！”温茜瑶打断了安煜宁，转向Shirley：“你现在给我滚！快滚！”
Shirley掩面跑了出去。温茜瑶冲着她的背影大骂：“贱人！勾引别人男朋友，人尽可夫！”
温茜瑶右手提着一只保温桶，那保温桶是黎可馨家里的，看样子她今天有事来不了，温茜瑶这趟来是代替她给安煜宁送饭的。
温茜瑶冷冷地看着安煜宁一言不发，这情景活像是刽子手盯着待斩首的死刑犯。
“把嘴擦干净。”她扔给安煜宁一包面纸。
安煜宁伸手抓住，抽出一张在嘴边仔细抹了抹，纸巾上沾染着Shirley的唇彩。
待他把嘴擦干净，温茜瑶突然把保温桶盖子拧开，把所有热汤全部朝他泼过去。两人相距太近，再说安煜宁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做，只得伸手护住面门，排骨汤烫得他双手发抖，幸好脸上没有沾到。
温茜瑶指着安煜宁大骂：“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他妈还是人吗？可馨昨晚给你煲汤，把手给烫伤了。你这王八蛋居然跟那个狐狸精好上了，你配喝她做的汤吗？”
安煜宁极有耐心地听着温茜瑶爆粗口，等她词穷了才不紧不慢地说：“瑶瑶，你听我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明天就去那家该死的模特公司辞职，和Shirley那个贱人一刀两断，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见。”
“我不能辞职。”
温茜瑶气得想用保温桶砸他。
“你爱可馨吗？”
“爱。”
“那你爱Shirley吗？”
“不爱，我们只是搭档。不，应该说曾经是。她今天来是和我道别的，她今后不干模特也不回湘霖了，她要回老家结婚了。”
“结婚？”
温茜瑶回想起Shirley夺门而出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确实有一枚戒指。
“你们……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都要结婚了，还缠着你干什么？”
安煜宁正要回答，他的手机响了，是Shirley打来的。
“喂？”
“那个……Amy，我是说温茜瑶和你是朋友？”
“是的。你现在在哪？”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你把手机给温茜瑶，让我解释给她听。”
安煜宁把手机递到温茜瑶面前：“Shirley有话跟你说。”
温茜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
“喂？”
安煜宁不知道Shirley对温茜瑶说了些什么，总之很长很长。差不多过了十分钟，温茜瑶才说：“我知道了。”她把手机还给了他。
通话已经结束。安煜宁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都说了。”
温茜瑶望着安煜宁，表情从冷峻转为半信半疑又渐渐转为柔和。
“你和Shirley真的只是接了一次吻而已？”
“是。”
“没有别的？”
“没有。”
“你怎么会答应和她接吻的？”
“她平时对我照顾有加，我受伤了开车送我去医院，还替我垫医药费，给了我三千块我都没还呢。我想这个吻就算是报答她吧。”
“你这个大傻瓜！Shirley对你额外照顾是想睡你！刚刚在电话里她都告诉我了，打你的那帮人是她雇来的。她是害你差点残废的元凶！莫说三千，就是给你三万你也应该拿着啊！”
安煜宁惊呆了，说：“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她既然想得到我，怎么可能对我下毒手？没有这道理啊！”
“得了吧，我和她共事过，她是什么样人我比你清楚。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宁可亲手毁掉也不让别人得到。你别说不可能，她就是这种人。清醒一点吧，白痴。”
安煜宁苦恼不已，半天无语。
“Shirley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非常感谢你。”
安煜宁愕然：“谢我？”
“她说和你相处的日子让她找回了初恋的感觉。”
安煜宁叹息道：“也不知道是我害了她，还是她害了我。”
温茜瑶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都过去了。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湘霖了。算你识时务，只是跟她接吻。你要是和她上了床，我替可馨打断你的腿！”
“瑶瑶，今天的事你千万要保守秘密。”
“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的。哎呦，你的手没事吧？”
安煜宁双手红红的，但并未烫伤。
“有点疼，不碍事。”
卧室地板上和床上溅得全是排骨汤，温茜瑶连声说抱歉，去卫生间找了拖把拖地，又把床单取下来洗。
地板干净了，床单也晾了起来。温茜瑶问：“你家有什么菜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安煜宁说：“冰箱里应该还有些水饺。”
温茜瑶打开冰箱，果然有一袋大娘水饺，她取了出来。
“你去洗手吧。饺子好了我叫你。”
吃饺子的时候，温茜瑶旧事重提。
“你去把模特的工作辞了吧。”
“为什么？”
“为你自己想想啊，这一行有多黑有多危险，你已经有切身体验了，还需要我多说吗？”
“Shirley都不在湘霖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笑话。走了一个Shirley，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你这张脸啊，太危险了。”
安煜宁不想谈这事，就把话题岔开：“你手艺不错。”
温茜瑶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饺子是超市里卖的，又不是我包的，还手艺不错。”
她又说了一遍，安煜宁自顾自吃饺子，不理会她。
温茜瑶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满肚子不高兴，一急之下把他手中的筷子夺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把工作辞了。”
“我有分寸，你放心好了。把筷子给我。”
“你不辞职，我就把你和Shirley接吻的事告诉可馨。”
“你！你这么做对你有好处吗？”
“你不在那家模特公司干，会有什么害处吗？”
“我需要钱，行了吧！”
安煜宁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温茜瑶身子一颤。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说了声对不起，把头埋在双手里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温茜瑶问：“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跟我说说吧。”
安煜宁抬起头，脸上愁云遍布，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说：“这事我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温茜瑶心跳加速了，看这情形，安煜宁遇到的事情非同小可。
“去年中秋，我和我爸妈，还有锦海电视台台长去吃海鲜，回去的时候我们的车被锦海市政法委书记的车给堵死了没法倒出去……”
温茜瑶料到安煜宁要说的故事绝对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但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故事是如此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家在锦海已经是声名狼藉了。”安煜宁说，“我去做模特的目的很简单，多挣点钱留给我自己交房租，报托福班，还有尽量多挤出一点钱寄给我爸妈。他们现在在昆明卖水果，我妈说生意还不错，但我认为她是在撒谎安慰我。”
“我的天。”温茜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一直忍着？”
“瑶瑶，请你帮我一个忙。”
“需要钱是吗？先给你两千吧，今天身上没带多。”温茜瑶从拿出了钱包。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煜宁制止了她，“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可馨。无论是我们家遭遇的事情，还是我当模特的事，一个字都别提，行不行？”
温茜瑶同意了，又问：“你打算藏多久？”
“不知道。”
“我要是你，我不会选择对可馨隐瞒。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要是知道你们家遭遇这么大的变故，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的。”温茜瑶劝道，“实在扛不住了，就说出来吧。别把面子看得太重，女朋友帮男朋友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以她们家的条件，给你几百万去创业都绰绰有余，还在乎每个月给你几千块钱生活费？”
安煜宁惨然一笑：“这绝对不可能。我和可馨妈妈有协定的。”
温茜瑶问：“什么协定？”
安煜宁把黎可馨妈妈和他约法三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温茜瑶。
“就在我们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妈妈还是对我们家颇有微词。要是知道我们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肯定会阻止我们在一起。”
“原来还有这么多内幕啊，我都没听可馨说过。老实说我家的条件不比可馨家差，我要是喜欢你，我爸妈才不管什么门当户对只要你一辈子对我好就足够了，巴不得赶快把我嫁出去。可馨她妈妈，算了，人各有志，我也不予置评了。可是短期之内你们家也不可能东山再起的，你预备怎么应付她妈妈？”
“不知道。”安煜宁没精打采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我明天就去公司辞职。我被Shirley搞怕了，不想再惹事上身了。”
温茜瑶笑笑：“总算想通了啊。老老实实做你的摄影师吧，等你功成名就成为大师了开开心心地迎娶可馨。”
“但愿如此吧。”
“别这么沮丧啊，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安煜宁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你，瑶瑶。”
第二天他果真去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当了两个多月的模特，攒下了两万多块钱，这笔钱够他用一阵子的，起码房租是不用愁了。
当他以为一切回归平静的时候，黎可馨知道了他们家发生的事情。就在他辞职后不久的一天晚上，他回工作室时发现温茜瑶和黎可馨都在他房间里，那样子显然是等候他多时了。
黎可馨眼角泪痕未干，看见他进来立马扑过去抱住了他。
“别再忍了，我都知道了。求求你，别再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