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被烧伤了,但也不影响第二天的课程。我依旧背着几斤重的书包,来到了学校。
走进教室的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音,静的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我疑惑的慢慢移动自己的步伐,蹭进了教室,看到一群人站在黑板前。他们看到我,慢慢移开自己的身躯,露出了杂乱无章的黑板。
我这才仔细地看清了黑板上的字:张颖私下做禁品买卖遭报应!
张颖,是我妈。
黑板的边上乱七八糟的写着一些小字,像是“张毓霖贱人!”“张颖不得好死!”“张英丈夫出轨”……我的心凉了,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喊出声。紧接着,站在我身后的人——梁伟,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排名十三,将我早已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脚踢倒在地上,然后一群人开始用手打我的脸,用脚踹我的背和腿,我痛得已经无法呼吸了。这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心里上的痛,这个痛已经盖过了身体的伤。罗廷威一脚踩在我的肚子上,然后对我吼道:“你他妈就一个小杂种,嚣张个屁!”然后像踢足球一样用另一只脚踹过去,把我从讲台的台沿上踹下来,“咚”的撞在桌子腿上。
“够了。”一个平静的女生的声音传进我耳朵,王梦祺吗?第六名的乖宝宝,这时候来假惺惺,“你们先退后,我跟她说句话,你们也要适可而止。”
她向我走过来,在只有我看得见的角度,她的嘴角透着一丝得意和轻蔑的笑。她慢慢走到我跟前,蹲下来,伸出一只手,从那些人的角度看只会认为是她在扶我起来。
“张毓霖,”她笑着,小声的对我说,“昨天的火,记得吗?”
“你什么意思?”我紧张地问。
“很简单,”她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烧你们家的人,是我。而禁品买卖嘛,你妈就当帮我妈这个忙啦,还没跟你说一声呢,谢谢哦!”
我呆住了。我一直都知道王梦祺不会好到哪去,但我从没想过它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到这种地步。我刚想喊出口,她的另一句话又堵住了我的嘴。
“不过啊,你妈这个教授的位置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我们算了。”
“……什,什么?!你才是那个罪人,你才是那个罪人,你才是那个罪人!”我不敢相信,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我一把抓住了王梦琪的肩膀,使劲地摇她。他似乎是有些晕,一脸厌恶的把我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摔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张毓霖,我好心帮你,你居然说我才是罪人!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你这种人!你觉得你的话别人会信吗?”她一脸鄙夷的朝我吼道。
我已经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我妈不是罪人,你才是那个罪人!你和你妈都是!我妈只是你们母女俩的替罪羊!我……”
“哼!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你们几个男生快去把她抓住啊,愣着干啥?她已经疯了,还要等我们女生出手吗?”
我感觉不到那些男生把我的手抓住,拖出教室。我只知道,我妈是清白的,我也是,我不顾一切的喊着,心里对这个班的恨,源源不断的往外涌,脑子里只剩下两件事,我妈是清白的,我要杀了他们!
也许是嫌我喊着很烦,一个男生一掌劈在我身上,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我做了个梦,很幸福的梦。妈带着我去了我曾经都不敢想的迪拜,然后我们站在海边,感受着海浪,我乘着船,随着水流,被带到了精神病院。
“我们不是她的家属,是同学,她的家属因火灾去世了”
我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两个男生在为我办理住院手续。
“你醒了?”第二十六名伊同心看到病床上的我,走过来问了一句。
“谢谢。”我对他说。
“嗯,没啥,”他在意料之中,“你什么时候出院了,就别再回来了,去哪里都行,我们给你办的是一个月的。一个月以后你就可以出院了,之后你就走吧,我们也不想看你成天被虐成那个样子……”
“伊同心。”
“嗯?”
“你相信我吗?”
“……”
“如果我说有人陷害了我的父母,把自己的罪名嫁祸给他们,在霸占了他们的位置钱财,你相信吗?”
“……你指谁?”
“抱歉,”我深吸了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对他说,“你说得对,我不能继续再呆在这里了。一个月后,我一定会离开。”
“需要我带什么话给他们三个吗?”
他们三个,指的是我的三个闺蜜,李淑晓,尚雯轩,以及那个家世背景庞大的貂懿。她们几个排名很高(虽然在中间,但也不错),分别是四十三,三十六,和四十。
“嗯。告诉她们三个,一定要告诉她们,如果可以,我会回来复仇。”
“你要负什么仇?”
我自嘲的笑了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你只需要把话带到就行了,我说的其他话,你都可以当成我在胡言乱语。”
“……好吧。”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我坐在病床上,环顾了四周。病房很大,有差不多两百个平方,房间里有十多个病床。这间屋子很吵,因为这不仅有精神病患者,心理疾病患者,神经病患者,还有许多陪同的家属。那些患者本来就吵闹,加上患者家属一般至少有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哭天喊地,哭爹叫娘,再一个为了让患者安静下来开始大吼大叫,丝毫不顾临床患者及家属的感受。像这种情况,轻的,一般都是骂两句就完事了,可有时偏偏就因为人群的围观而动起手来。动手倒罢,这里是医院,就算是精神病院,也绝对少不了手术刀、医用剪刀。虽然很不解,但确实如此,疯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社会。为了让国家富强,手段还是极端了些。每个年级平均到最后有多少人死亡或被逼疯?一百四十人左右,也就是平均约占一个年级的总人数的百分之七。如果按每个班八十个人来算(一共二十五个班,每个班都很大),那么就是将近两个班。想想如果两个班一起去黄河边上集体跳河,这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有时觉得我的脑子还挺好使的,这么快又推出一个公式出来。
当然,我在这一个月内不可能每天只是推演公式,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例如,一个月后,我应该到哪里去住。
我并不怕这个月的住院费,因为我是在学校疯的,学校有义务做一定补偿。虽然不多,但至少解决了眼前的问题,看来我疯得还挺是时候。
我开始使用我的病患者权利,反正最后结算花的不是我的钱,那我就要好好的坑一把,也不能太亏待自己。我让护士帮忙找来了许多收留所的资料,或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像酒店的那种地方,至少能在晚上实在不行的时候有个落脚之处。同时,我还算比较幸运,哪些病患者在晚上也吵吵闹闹,乱摔东西,打架,但这不会牵扯到我,因为我本就没有疯。但幸运的不是这事,而是患者们打架、摔东西时掉落出来的曾经他们自己私藏在口袋中的钱掉了出来,我便装疯卖傻的走到他们边上将钱捡起来。不只是钱,纸、笔、烟、还有一部手机,很落后是按键手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家属要给他这部手机,但总之捡到就是好事。我把手机重置,里面的内容清空。这种落后的手机重置并不难。我检查了他的号里还有多少钱,检查之后的我更兴奋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经常骗自己的家属手机没有话费,所以这部手机至少还存有一百多。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一下,我捡来的烟。
我并不抽烟,这是无疑的。但在这间医院里面,我绝不相信连一个抽烟的患者都没有。我将他们的烟拿走,他们一定会找的很急。这时候,通常我会把两三根烟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时候就简单多了。我不用像那些贩卖毒品的人一样,先让你上瘾,再高加价卖给你,因为这些人已经上瘾了。我伸出手,比着五根指头,表示五元。我不相信家属不会给他留下零花钱,第一是家属一定知道他会抽烟,而且还上瘾,肯定会留下适当的钱给他买烟;另一种,也是毫无疑问的一种,就算家属不给他买烟,也会留下钱给他买一些吃的或水。虽然家属不能和患者睡在一起,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也有晚上会来照顾一会儿的家属。所以,我必须保证在家属都不在的时候,将烟卖给他们。除非特殊情况,一般的精神病患者反应比较迟钝,觉得两三根五元价钱并不高,而一整盒烟最低也要二三十,还不能立即抽到,需要让护士跑腿。这么一来,大脑的迟钝与在最需要时而不知所措造成了心理暗示,从而相信我,跟我买烟。
不得不自恋一下,我的成绩一般,但分析能力还挺好的。看来话是没错,上帝管你一扇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只不过这扇窗和脏了点,小了点,但在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回到正经的话题上。我跟护士要了一个很小的密码箱,差不多几百,比起住院费也不贵,但却不用担心我的钱该往哪放了。我晚上用手机照明数了一下,在这一个星期中,我已经在地上捡到了三十多元,加上烟,一共是五十多。我并不担心我没有烟可以卖,因为那些打架的人从这里打到那里,那面磕磕撞撞,将放在桌子边上的烟碰掉,因为烟是圆的。我会再次把它们捡起来,装进口袋,等到下一次有人再来买烟。这新东西并不大,装在密码箱里并不占地,所以现在我至少还有一半的位置
接下来,我以同样的方式继续生活在这了两个星期,每天捡钱捡烟赚钱攒钱,吃医院提供的盒饭,主食一般都是米饭,只有每个周天早上可以喝一碗粥,没有肉,只有一点点土豆丝。眼看着第四个星期开始了,马上一个月就要过完了,我策划了很久,每天用掉多少钱,在哪里打工,每天能赚的工资,还有每天晚上我的落脚点。然而,另一件事,是我的计划有了改变,我策划了这么久的时间活生生变成了我无聊打发掉的时间。换一种说法,我的成果就在突然间变成蝴蝶飞跑了。
事情是这样的:第四个星期二的时候,有一个临床的患者。我在这一个月期间,除了捡钱吃饭策划,就是把这屋子里重要的人都在纸上记了下来,其中就有这个临床的患者。他很特别,不是因为他长的多帅多强壮,他只强壮,带有阳刚之气,但却是一点也不帅。他是这间屋子唯一一个会格斗的,纯欧洲血统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但我至少知道他是从罗马来的。他会说中文,我和他聊过,说得非常好。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下午他问我的一个问题。
“Ms。张,”他跟我说,“我月底的时候出院,你呢?”
“我?我跟你一样。”
“真的?那你出院后回家住吗?”
“我嘛,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有要出国的打算吗?”
“我倒是想啊,不过我没钱,也没什么亲人,连固定的住址也没有,你让我怎么出国。”
“那你愿意来罗马吗?”
“我没法出国。”
“别误会,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来罗马学习角斗而已。”
“角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很想学习这些东西吧。”
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想起前两天聊天他说的话。他是来中国找角斗士的,据说现在在罗马角斗是犯法的,因为这涉及了杀人,但却没人知道角斗场的钥匙不知为何被偷走了,至于流落到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似乎在这个人手里。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私下训练角斗士,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自己,但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是可信的。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了他,他会帮我非法出境,反正现在孤身一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与其为了耻辱的活着,倒还不如赌一把了,如果赢了,就有机会报仇,只要踏出国境,就没有输,反之,若是连犯法的胆量都没有,那我也就输了。事实证明,到最后,我还是赢了。
“好,”我低头思考了很久,终于把头抬起来,“我跟你去,但你要答应,要尽你所能,让我可以活着回来。”
“没问题。”他没有思考,就这么说了。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让我最后再在这世间疯狂一回吧。回来,既是复仇之时,也是黑暗降临之时。尽管我在答应他的一瞬间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因为我不确定我可以活着回来,或是回来还能继续活,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不会被判死刑,但会终身囚禁。不过最后结果若真是这样,我觉得自杀还是更好些,至少能和爸妈在一起。
“还需要和他们道别什么的吗?”
“不用了,谢谢。”我跟他说。
“那好,已经有人在机场等我们了,走吧。”
“……Mr。Priscus,”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对他说了,“需要几年?”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蹲下来看着我。Priscus很高,蹲下来也只比我矮不到十公分:“这只有你自己能决定。你要相信,只要心中有目标,你就能很快成功。”
我不少次听到这样的话,已经麻木了,但转念一想,对于角斗师们来说,一场胜利不只是排名的提高,而是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当你输掉时,赢的人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刺进你那丝毫没有保护的脖子。这时,你便不是在考试中死去,而是在你自己的懦弱中死去。
Priscus递给我了一个行李箱,看起来也不小,里面装的平时需要穿的衣服,和一套角斗用的护甲。边上有一把匕首,很漂亮,是银色的,刀面上有着蛇皮一样的花纹,但却不是蛇皮,刀柄是一个蝮蛇蛇头。我把它拿起来,还挺重的(虽然没书包重)。然后,Priscus转过身去,坐进了车里,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把箱子合上,然后和他坐上了车。
看着窗外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从小到大,从人生的赢家跌入低谷。那一年,我上了这所中学,亲朋好友的走访,让我觉得每个人都在鼓励我;当我的排名跌入五十时,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变了,鄙夷,不屑,嘲讽。一瞬间,他们都死了,死在我的心里,是我亲手杀死了他们。当我回来时,不只是那些人的死期,更是这些所谓亲人的死期。我输了这么多次,终于这一次,我赌赢了。
王梦祺,属于我的,我终究会拿回来;不属于你的,你也别想拿走,我还没和你玩够呢。王梦祺,我告诉你,你和我玩命,你玩不过我的,因为,我对命,早就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