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契阔
绣丝缠绵，丝丝履履，在绣娘的巧手中织出精美图样，唯美称羡的鸳鸯戏水、帝味无限的百鸟朝凤、吉祥如意的红色嫁衣，美得不像凡物……
琉璃在绣工房中不断啧啧称奇，昊国就是好，丝履不尽，样式又美得让她目不暇接，不像她的北冥除了海产还是海产，腥味十足呢。
“雪姐姐，可能绣出这些精美图样？”琉璃有些讶异的，对于这些精美绝伦的织锦，她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不曾绣过，这些图样是由经验十几载的绣工所画，所用精线和绣法都是她们自己经过十几载和研习前人的方法才决定下来的。容雪何德何能，几年就能学得的。”容雪娓娓道来，伸出手抚过眼前织锦，是那幅唯美的鸳鸯戏水图。
鸳鸯微微绒绒的羽毛亦显得柔软不已，色泽鲜艳欲滴，两只鸳鸯交首齐游，神情姿意……让人好不羡慕。
这些织锦在她小时已经开始制作，一直到现在，不停不歇。让她有严重的错觉，她的婚事只是一朝一夕，怎可让这些绣工师傅穷尽一生的所学为她锦上添花？父王是不是宠爱太过了些？
“雪姐姐不喜欢？”琉璃注意到容雪的神情有些落寞。
“没有，自是喜欢的。琉璃喜欢的话，雪姐姐为你绣一幅织锦如何？”走出绣工房，容雪看向屋外的艳阳，舒了口气，里面的空气有些沉闷了。
“雪姐姐肯送，琉璃当然求之不得的。”琉璃伸手牵住容雪的手，“雪姐姐，可是真心喜欢淳于哥哥的？”
不知道为何，雪姐姐提起婚事，表情总有些忧郁。是担心昊王的龙体，还是淳于哥哥的原因？
“当然喜欢，淳于哥哥万里挑一的良婿，雪姐姐要敢说不喜欢，恐怕老天都要嫌我了。”容雪笑开，是吧？要她敢不喜欢轩哥哥，恐怕老天都要来个晴天霹雳了。
“呵呵，也是。雪姐姐不用过于担心昊王的，昊王一生善事无数，自有老天护佑的。”琉璃有些语重长心了，生死别离她是没有经历过的。在她的世界，她连伤心都甚少经历，又何来的痛心疾首的情感。
“琉璃，可曾对你的父王、母后有过思念？”容雪淡淡问着，想问出点心安。
“没有。那会儿年纪太小了，才三岁，不曾记事。所以对他们的离世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琉璃懵懂，一脸迷茫。
“也许这就是琉璃的幸福之处。”容雪有些叹息，不记事也好呵。没有太浓烈的情感，不会思念，不会心疼，不会为了父王的身体荒荒不可终日。
“是雪姐姐幸福了。你有昊王无尽的宠爱与疼惜，琉璃虽也是自小宠爱于身，却少了父母之爱。终究是不完满的。”琉璃说着，有些淡淡的失落，不过她不会把这些事情记太久的，对她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嗯。本宫是该向琉璃学习的。”容雪真诚说道，尝试着不拘一格，父王现在的身体不是已经有所好转了吗？她又何须整日愁眉不展？
“呵呵，好啊。本王竭力教授。”呵呵，能做雪姐姐的师父，她高兴得很呢。
容雪看着亭台内的父王和淳于哥哥似乎在交谈着些什么，后者不时点头。
他还是一身白衣，在繁花绿树中更显夺目，能获他的心的女子该是不甚幸运的吧？容雪想着，心里有些淡淡的疼痛。
似乎察觉到容雪的目光，展开绝美微笑，眼眸闪若星子，有股恶作剧的光芒。
“……”容雪面色一红，赶紧将目光收回，耳边却转进琉璃的声音。
“雪姐姐，估计你和淳于哥哥很快就可以有个小娃娃了呢。”嘿嘿，琉璃开始打趣，顺着雪姐姐的眼光看去，似乎都焦在淳于哥哥身上呢。
也许不久的将来她还可以有个小娃娃陪她玩乐了。
“……”兴许吧，如果她可以帮轩哥哥把晋国国母的位置坐稳的话，估计很快。
“雪儿、琉璃，坐吧。”昊王抬手，免了跪拜之礼。
“昊王的龙体可有好转？”琉璃坐于昊王身侧，小心询问。
“谢谢琉璃关心，本王身体已有好转。不知道琉璃近日在昊国可曾习惯？”昊王微笑，对于这两位小晚辈，他自是爱护的。
“嗯。一切都好。雪姐姐安排得甚是妥当。琉璃有些乐得忘归了呢。”琉璃俏皮一笑。
“如此甚好，若是喜欢，琉璃可以将在昊国看中的东西带回北冥的。”昊王的爱护有些过火了。他的父爱快要泛滥成灾。
“琉璃想把昊国给搬回北冥，不知昊王可愿意，移居北冥？”琉璃开起玩笑，她想让昊王龙心大悦。
“呵呵，琉璃有心了。朕已心领。琉璃不必担心。”昊王笑开，大手抚上琉璃的软发，像位慈爱的长者。他多希望他的雪儿也能像琉璃一样，将世事看穿，从此一生轻松度日啊。
“淳于哥哥的玉饰可曾发挥作用？”琉璃询问着一旁的淳于轩。她是外行，不懂医的。
“玉饰自古就有入药、入食的作用，长久服用可强壮体质，眼前暂时能缓和龙体，时日一长，才会有明显效果的。雪儿和琉璃自当放心。”淳于轩深深看了一眼静默的容雪，敛下眉目，隐去昊王的龙体已是病入骨髓的实情。昨日他已为昊王把过脉，只怕只有她们两位还被蒙在谷里吧？昊王的慈爱他自是明白的，让雪儿一日一日的抱着希望有何不好？有希望就好的。不像当年的他，绝望、绝望、绝望……一直到成年，登上帝位仍是绝望，老天似乎未曾给过他一丝希望的。所以他对昊王的欺瞒抱着保护的姿态，当年父王也能骗骗他，他会不甚感激的。
“真的。太好了。昊王龙体安好之后，又可以和琉璃一起玩耍了吧？”琉璃两眼放光，只差跑过去抱上一把昊王了。不过昊王现在龙体还是差了些，改天再抱好了。
不过，她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的，为什么淳于哥哥不高兴，雪姐姐也不高兴，昊王也是哦，虽然一脸和煦，可是有着隐隐疼痛光芒的。
“琉璃，要不要淳于哥哥带你飞？”淳于轩温声问着，想让昊王和雪儿独处。
“嗯。好啊。最喜欢淳于哥哥带着我飞了。”琉璃叫着，迫不及待地拉起淳于轩的手，她很喜欢在空中飞翔的自由写意，但是她武功差劲无比。
小巧亭台留下了体弱的昊王和静默的容雪。
柔美阳光交缠着片片阴凉，有几丝阳光进入了凉亭，玉漱宫的前花园有欢乐的嬉笑声。
是从密密的树枝间传来，琉璃女王玩得正尽兴呢。
容雪举头仰望，淳于轩正携着琉璃，在密密的枝丫间自在穿梭，好不姿意。
春日理应如此热闹是不？可是她有些乏力，她不发放任自己享受这春日暖阳。
她细细观察父王的淡淡神色。
“雪儿，帮父王拿杯茶水。”昊王的声音突然有些喘，身体似乎忍着极大痛处。
“父王，好些了吗？”容雪的目光有些期待的，刚才父王的身体弯曲得厉害，似乎是疼痛所致。
“还好，雪儿莫慌。晋王所赠玉器皆是上品，对父王的身体有些益，父王只是刚才有些不习惯而已，现在已经大好。”昊王爱怜的看着眼前有些愁悒的女儿。
他是太不尽责了，祭神之夜竟然又在祭典上入睡，让雪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行谈论婚嫁，他这个父王做得欠缺啊。
“是吗？玉对您的身体确实有好处？”容雪有些讶异的，虽然轩哥哥告诉过她，只是她不识医理，依然无法有明确答案。
“是的，晋王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在前几月已经让父王用玉入药了。是会有帮助的。雪儿，对晋王可有好感？”昊王问着，似乎问题问得太直白了些。但如果他的雪儿不愿，他亦可冒天下之大不讳，推掉这门百年亲事的。
人生再怎么说亦不过是百年，何必太在意四海百姓的看法，他虽贵为君主，但下朝之后，他只是一位心心念念女儿幸福的老父亲而已。
“自是喜欢的。”容雪答着，双颊烫似火烧。天下有她这样的女子吗？良人尚未表态，她已迫不及待的告白。
“如此甚好。父王担心有一日离开了，留雪儿一人，孤怜怜一人生存于世。不能爱人，亦不为人所爱。这可怎么是好啊？”昊王有些语重心长了，他现下可以稍稍宽心，淳于轩自是一位万里挑一的优秀男子，可在晋国女子风行开放，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可倘若雪儿往后委屈了，她可向谁诉？
他离开，她在天地间就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
“雪儿会好好的、快乐的生活于世，把轩哥哥牢牢霸在手间不放的，有生之年永占后位不放。”她害怕了，这些时日父王一日再一日的和她说生死，她佯装充耳不闻的，可是她心里泛起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恐惧。她还不能好好的面对死亡的，她放下至亲至爱的亲人呵。
“雪儿不会如此霸道的，你会是晋王的良配，朝朝夕夕伴于他的身侧。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撑着。要和他分享，让他为你分担，好不好？他是顶天的男子，有足够的权势与精力去守护你一世的。”他就害怕他的雪儿太明事理，所有辛酸自己一个人扛着，害怕增加别人的负担。
“好。我从明日起，就开始研习宫内勾心斗角之术，可好？”容雪尝试着开玩笑，她厌烦那样的日日殚精竭虑，整日整夜妄想将自己的对手毁灭于顷刻间。那样的生活有何欢愉可言？
累了人，也倦了心。
她自认为她无力应对的。
“雪儿，不用浪费心力。你不适合的。”昊王笑开，他的女儿还是看不开呵。这样怎能让他安心远离呢。
“嗯。雪儿是不适合的，所以父王您得好好陪着儿臣。不然哪日不小心了，雪儿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呢。”她无力挽留的，所以只能用空空泛泛的言语交织起淡淡的希翼。
“雪儿可还记得你的母妃？”昊王问着，近期他似乎梦得频繁呢。
“嗯。雪儿记得的。母妃的音容，雪儿只是看过，但倍感清爽。母妃完美得宛若天人，可雪儿则显得太世俗了些。”她每天都会去宗祠里拜祀的，母妃的画像就悬挂于庙堂之上。
那画像是父王亲手所绘，寥寥数笔却已将母妃的绝世风华展现无疑。
上面亦有父王的题词的，浓浓淡淡的词句皆是深深恋恋的爱意。
“痴痴倦倦，伴吾一世。归去了无痕，落尽无数相思。”
母妃何其幸也，有夫如斯，她亦何所求？
“她是父王此生遇到的最绝世的女子，当日雪山之巅初见，她衣袂飘飘渺，眼神纯澈，宛若仙人，未见人间之苦。朕一念之间，将她带离雪山，领她与我一同历经世间帝王家的权势与人性的争斗，害她早逝。她原是可以一身无碍的生活于雪山的，却因为朕受尽了苦楚。”昊王陷入深深的自责了，他的爱妃香消玉殒，他连放弃生命的权力都没有，只能一日复一日的苟活于世间。
“母妃，愿意和父王一起回宫，不正是表明了她一世的所向吗？自是愿一生长伴您左右的。只是母妃本非凡间所有，所以天上使者将她提前收回也不无可能的。兴许母妃还在望仙镜中真真切切的思念着父王呢。所以，您无需伤感，假若有当一日您西去，必定能见到母妃的，她一定如往昔般绝色的。”容雪的话开始有些不着边际了。
她不信鬼神的，她望着晴朗天空，大朵大朵的云幻化成几张人脸，栩栩如生。
也许在某个人类所不曾探索的领域里，真真存在也不一定。
“是，她心思细腻，心境豁达，定不将往生之事翻来。”昊王展开淡淡微笑，他与容儿重见之时，却是他离开女儿之际呵。他两方都难割舍。纵是帝王，他难以掌握生死之事。
“嗯。母妃从未见过雪儿，您说她会不会不记得有个雪儿呢？”容雪问着，诱着父王多说些话。
“自是记得的。当日她拼尽全力诞下你，离去是笑容是欣慰的。所以她会记得的。”昊王倦倦的答着，脑子有些沉重，眼敛几乎要合上，他困极了。
“嗯。父王先休息吧。”父王倘若有一日您倦极，不必为雪儿强撑着，在世您已是万分辛苦。离世，您还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母妃，所以您不必担忧雪儿。
容雪在心底呐喊，望着有些沉睡之意的父王，权倾天下亦如何？仍旧是逃不过生死的。
“雪儿，你和晋王的婚事定在腊月初十那天吧？父王的身体已经好转些了。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雪儿一世陪在父王的身边，父王亦是有一天会离开的。所以，在父王离开前，看着你披上凤冠霞帔，做新嫁娘的样子。”昊王强撑着精神。
雪儿的心，他懂的。
但他会离开，自古帝王仙逝，其儿女七年不得谈婚事。他不愿让雪儿受这份苦。
“父王……”容雪，泪潸然。
父王为她想得太远，可是他的身体抱恙，她怎么能安心远去，离国他去？
她可以留下，可是轩哥哥呢？他的国家都在等一位国母，他的朝事怎可不理？原来帝王之家也可以无奈至此的。
两国联亲，幸两国百姓，却苦了她。
她不愿现在离开的，自古孝为先，她无奈无奈。
可无论她如何逃避，她终究是要面对。
“雪儿，别在挣扎。这样是最好的。晋国现在还有内乱，晋王他无法久住，我们不能让他不理他国内的百姓。如果为了父王一人，害了晋国百姓，父王怎可负担？你可想让父王负起晋国无妄性命？”昊王将话说得分明，他要为他的女儿选一条比较容易的道路走。
“……”容雪哽咽，不能成言。
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她不能想像父王一个人在轩辕殿中日夜思念她的画面，母妃已经离开。若是她也离开父王怎么办？
看着父王花白头发，她泪如泉涌。
“父王明白的，雪儿在担心朕。朕会好生照看自己，不让自己的病情恶化，在离开时会先和雪儿说明的。”他的小女儿呵，他不知道能安抚她几分？
“好。我们打勾勾。”容雪伸出小手勾起父王虚弱手指，轻轻勾勾晃晃，妄想能晃出几分安心，却摇得她心慌无比。
“父王倦了，雪儿代朕接待两位君主吧。”昊王躺回椅间，让年迈的李德侍卫送回轩辕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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