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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星锁日

夜色广袤无垠,黑暗寂然无边。北方的启明之星微微闪烁,如昙花绽放,正散发绯红之光。天地受了这奇光浸染,渐呈出幽蓝之色。这一抹幽蓝正是雪国子民熟悉之极的黎明之蓝,它横亘天际,长达三月不散,昭示着人间正式进入无光之季。

高空之上,启明大帝双手环抱辉儿与菡儿,于极速的坠落中静静仰望夜空……

“过了这许多年,夜色依然如此之美!”启明大帝无声呢喃。

这一刹那,诸般记忆如浮光掠影在启明大帝脑海电闪而过,他俊美的面上不由浮现一抹淡笑,内心深处回想起此生最美的风景。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天,他在冰国的无霜湖畔邂逅青懿之影,当晚百思无眠,于静坐湖畔看了一夜风景。那时夜空与星辰也是这般美好,他望天立誓,若得此女共度一生,虽九死犹不悔。而今时光与誓言依旧,人却早已不在,夫复奈何!

想到这里,启明大帝心中生机尽灭,他最后望了一眼长空大地,然后缓缓阖上星眸。夜空中分明有极速的狂风,但启明大帝的心中已听不见一丝风声。夜空中分明有绚烂的晨星,但启明大帝的灵魂已陷入无尽黑暗。这一刻,他仿佛脱离时空,变成了一只没有任何情感的木偶,只是在无声无息的黑白光影交错中,静待死亡来临。

大地之上,一位雪国子民恰巧见此一幕,猛然失声惊呼,“陛下不好了!”

他这话便如瘟疫一般,瞬间传遍皇城内外。雪国百姓闻言纷纷抬头上望,竟看见他们的帝与后自风中坠落,一时全城皆惊。

“陛下自天上掉下来了!”

“四位祭司在哪里,快来救救陛下!”

“……”

四位祭司此时正分坐于四方祭坛之上施展嫁引之术。他们这般连续不停地施展了两大法术,法力其实已所剩无多,这时忽见陛下这边出了意外,无不大惊失色,各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催动仅剩的法力,在启明大帝四人坠落的下方瞬间凝结出一百零八道水镜。

“水叠壁之术!”

认识此法术的百姓顿时欢喜大呼,但欢呼刚起,又很快被惊呼替代。只见启明大帝坠入水镜之后,一百零八道水镜无不瞬间崩散,竟无丝毫阻挡之功。四位祭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施展的水叠壁之术虽不能延缓下坠之力,但是只要稍有法力便能自水镜借力卸力,从刚才的情形来看,陛下分明是全无法力的样子。

“难道陛下竟已法力尽失?”四位祭司心意相通,同时感受到了彼此的忧惶,各人第一时间喷出一口心血,化为四道法网迎风而上。

轰然如沸的喧嚣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上那颗辉耀如日的启明之星,竟在不知不觉间一分为二,一颗依旧绯红,一颗却散发出明黄之光,红黄之光交错纠缠,若锁链横空,竟飞快弥合破裂的云层。

四位祭司忽然感觉到冥冥中似有一股沛然之力生出,正隔绝他们施加在云层之上的影响,不由抬头一望,正见到双星锁日之相,心神俱震,这是天锁之术!难道有敌来袭?

这念头刚起,天地间已然消失了光明,整座安澜城陷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天怎么黑了?”众百姓纷纷惊叫起来,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安澜城外蓦然响起了一片喊杀之声。

“沙国勇士,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泽国勇士,建立军功的时候到了!”

“杀……”

黑暗之中,雪国子民大惊失色,没想到沙国与泽国军士不知不觉间竟已兵临城下。

“不好,陛下死了!”

“大家快逃,城门失守了!”

“快逃啊,敌人屠城了!”

蓦地里,城内隐蔽之处响起接二连三的尖叫,这尖叫之声声闻四里,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六神无主的百姓四散飞逃,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踩踏碰撞之事连连发生,人群顿时陷入无边的慌乱之中。

值此举国危亡之际,东祭司毅然身临高空,白袍飞扬间,双手掐出****之诀,将周身精血尽聚眉心,化为一道奇异圆纹。圆纹明耀夺目,刹那蔓延出无数细纹,覆盖了全身。空中似有轰然电奔雷走之声响起,便在这震天的雷电声中,东祭司化为一颗煌煌烈日,刹那照亮方圆十里天地。

身化烈日熊熊烧,光明四方煌煌照,正是同归于尽的大光明之术!

另外三位祭司见此一幕,无不泪流满面,一齐惊呼道:“玉玄!”

“此刻无暇悲伤,护国要紧,玉清,保护陛下,玉明玉衡,保护城池!”烈日之中陡然传出东祭司玉玄威严的清喝。

“是!”三人齐声悲吼,不敢有丝毫犹豫,驾着清鸦朝各自的目标飞去。

东祭司玉玄化身烈日,心神是前所未有的澄明,整座安澜城皆在他视野之内。他抬手一指,十数道细微如针的光芒瞬间射入人群。

“啊……”人群中顿时响起惨烈的呼喊,那些呼喊之人浑身浴火,很快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大家不必惊慌,他们乃是敌国奸细,混入帝都企图扰乱人心,死不足惜!”

“东祭司神威!”雪国百姓皆高呼道。

“老弱妇孺速速归家,青壮之士随军保家卫国!”

众百姓听了东祭司玉玄之言,皆如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依言而行,于是城内混乱的局面慢慢稳定下来。而守城军士也在南北祭司玉清玉衡的领导下,飞快点燃了长明之火,然后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城外忽有两只沙鸥飞上高空,沙鸥背上立了两人,皆以黄袍裹身,却是沙国的左右两位祭司。

“玉玄,舍身取义,好气魄!”左祭司飞近烈日,捻须笑道。

“妙山,为何侵我疆土,犯我城池?”

“天下之大,贤者为主,启明昏庸,赏罚无道,故我亲率沙国勇士前来,拯救雪国子民于水火之中,何来侵犯一说。”妙山似笑非笑道,“玉玄,启明已死,尔等非我敌手,还是快快投降吧。”

“胡言乱语,休得放肆!”玉玄双手一合,虚空陡然闪现一道长芒。妙山见机不敢稍慢,周身黄袍涌动,无边法力化为一面沙墙极速挡在身前。长芒似刀,威力绝伦,瞬间切开沙墙。妙山驾鸥飞退,虽躲过致命一击,但左肩仍被割出了一道口子。

“好一招虚空刀!”妙山大意之下一招受伤,虽已人老成精,仍忍不住老脸微红,“玉玄,你生命之光将灭,似这般凌厉招数,还能使用几次!”

“杀你绝对够了!”

玉玄原本法力早尽,但他聚精血之力化身烈日,受那烈火焚烧,一分痛苦便是一分法力,十分痛苦便是十分法力,此刻他神情狰狞若鬼,周身法力大涨,不由双手连动,十二记虚空刀无声无息劈出。妙山心道不妙,竟完全来不及躲避,只得运起周身法力,在身前凝出四十九座沙像。十二记虚空刀悄然闪现,虚空中合为一线,同时劈在沙像心脏部位。四十九座沙像瞬间崩散,躲在最后的妙山祭司直接被刀芒穿心而过。

妙山在沙鸥背上僵立半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长须尽红,他低头看着胸前的一字空洞,脸上神色由惊恐渐转为茫然。他至死都未料到,强弩之末的玉玄竟然杀了他!

“东祭司威武!”观战的雪国军民无不激昂大呼。便在群众的高呼声中,玉玄面上的神色渐趋黯淡,眸中星光渐消,身躯渐融于烈火之中。

须臾,烈火焚尽玉玄,亦归熄灭。名闻天下的雪国祭司玉玄,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度,就此灰飞烟灭!

雪国三位祭司与众军民见状无不悲极大吼,“玉玄!东祭司!”

玉明玉衡两位祭司神色如癫似狂,“雪国众军听命,随我杀光敌人,为东祭司报仇!”

雪国军士一齐悲喝道:“杀光敌人,为东祭司报仇!”

一时间雪国一方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悍不畏死。即使是沙国与泽国联手,兵力占优,亦打得颇为吃力,战局逐渐陷入胶着状态。

西祭司玉清驾着清鸦迎风直上,很快救下启明大帝、懿德皇后以及两位皇子公主。启明大帝与懿德皇后皆已奄奄一息,皇子慕容辉此刻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玉清。公主慕容菡受到蛹龙保护,虽然全身冰冷,但神色安详,睡得无比安稳,暂无性命之忧。

“陛下,你快醒醒!”清鸦背上,玉清低唤启明大帝。但启明大帝六识自闭,哪里听得见玉清的呼唤。

“玉清,你杀我亲姊,今日我要你偿命。”沙国祭司妙广迎风大喝,驾着沙鸥紧衔在清鸦之后。玉清哪里理他,只是细心察看启明大帝,片刻之后,终于发现他是中了乌魁奇毒。

乌魁奇毒无药可解,唯有换血之法可行。玉清祭司眼见情况紧急,将心一横,放下遮面的白巾,露出一张清秀无比的面容——原来她竟是一个女子。玉清祭司割开右腕上血脉,放入启明大帝唇间,又割开启明大帝左腕上血脉,将伤口吮在口中。如此催动法力互易鲜血,过了片刻,玉清面上皱纹渐生,一头黑发慢慢枯槁,而启明大帝气息浮动,脏腑间的伤口逐渐不药而愈。

当易血之术施行完毕,玉清容颜苍老,一头青丝完全枯槁,整个人神情萎靡,仿佛行将朽木的老妪。她立于清鸦之背,深深凝视了启明大帝片刻,然后转首回望,对身后追来的妙广祭司温柔一笑,“广儿,还记得姊姊吗?”纵身一跃,竟自清鸦背上跳了下去。

那笑容那呼唤如此熟悉,妙广祭司不由一愣,脑中灵光一闪,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灵姊姊?”再顾不得去追启明大帝,驭着沙鸥俯冲下去,接住了坠落中的玉清。

玉清躺在妙广怀里,伸手轻抚上妙广脸颊,温柔道:“广儿,多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刚才要不是你先出声,姊姊都认不出了。”

妙广喜极而泣,呜咽道:“灵姊姊,原来你没有死!当年你离家出走,我还以为你被雪国的西祭司杀了。灵姊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傻瓜,姊姊厉害得很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死。”玉清说了一会话,心神俱疲,忍不住轻喘了几口长气,面上神色又萎靡了三分,“当年父亲大人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风国国主,我抗议不成只能离家出走,半路上遇见泽国军士拦截,不幸受伤垂死,幸亏陛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我向陛下说了缘由,蒙陛下不弃,竟以西祭司之位相授,我本无处可去,便答应了陛下,在雪国住下了。陛下便对外谎称是雪国的西祭司杀了我,将风、泽两国的仇恨转到了雪国身上,其实陛下他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广儿,姊姊就要死了,此生别无他求,只求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放过陛下一命吧!”

“不,姊姊,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活你的。”妙广大呼道,毅然催动法力冰封了玉清,驭着沙鸥直奔沙国而去,哪里还顾得上杀什么启明大帝。

过了盏茶功夫,清鸦背上的启明大帝缓缓睁开双目。他得了玉清之血,法力渐复,星目如电,只来回一扫,之前发生之事顿时了然于胸,他望着远方渐逝的沙鸥之影,呢喃道:“清儿,你这又是何苦?”

“陛下,雪国需要您,所以您还不能死。”冥冥之中,似有一道温柔无比的声音传入启明大帝耳际。

启明大帝闭目悄然落泪。片刻之后,又重新睁眼,只是面上悲伤之色尽敛,星目绽光,神情威严,他大袖一挥,俯首怒喝,“何方鼠辈,安敢犯孤城池!”

一时天地之间皆是启明大帝怒喝之声,雪国众军闻声无不昂首大呼,精神大振,而沙、泽二国军士见启明大帝死而复生,皆是心中微惶,战斗气势不由自主便弱了三分。

玉明玉衡两位祭司为了抗衡两国强敌,亦一先一后施展了大光明之术,此时见到启明大帝无恙,皆是心神一宽,周身燃起熊熊烈火,轰然一声,爆出点点星火,射入敌方势力之中。

“玉明!玉衡!”启明大帝悲呼道,竟从清鸦背上跳下,任劲风吹乱长发,虚空中十指悄然变幻,结出一个六棱之诀,“大碑雪之术!”

但见以安澜城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雪。那雪起初细如飞沙,渐次轻如鸿毛,又团如小石,最终重如山岳,所落之处,无不血流成河,沙泽二国军士如何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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