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外寒冷的气息穿过缝隙吹到桌上的蜡烛，微弱的火苗不停地摇摆着，抖动着。
此时外面的山野，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黑暗的天空中飘起了丝丝点点的白色飞雪，落在结霜的草地上，落在冰封的河面上。
凛冽的夜风刮过树梢，如妖鬼的哭号，让人不禁阵阵心寒。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般，悄无声息。
无俦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有的话，或许是坚毅。
他静静地望着水里的煌诗，等待着它的回答。
煌诗彻底惶恐地看着无俦静如止水的双眼，来不及愤怒来不及爆发，这个突然而来的事实让它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它觉得这只猫或许又在和它开一个天大的玩笑，比天还要大很多很多的笑话。
但是无俦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表情更像是视死如归，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把扶在鱼缸上的爪子放了下来，似乎一直等着煌诗去杀了他。
但他也不知道煌诗会以一种怎么样的方式杀他。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一条受伤的小金鱼亲手杀了一只健全的猫的前例。
煌诗的脑海里突然翻江倒海地，记忆全部乱作一团，她努力地想从记忆中找到无俦就是她灭族仇人的线索和证据。
但她发现她根本找不到。
从它在午后的河边发现被流动的冰块刺伤的自己开始，它就一直费尽心思让自己提起精神，避免由于疲惫睡着而让血流干。无俦还给自己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关于一条河相信一条鱼有灵魂的故事。但自己一直很抵触它，自己一直在水里逞强，伤口的血却流得越来越多……
无俦最后见没办法了还把它带回家里疗伤，自己各种骂它它也没有把它剁了做成鱼餐……
煌诗真的找不到无俦是她仇家的证据，除了他自己表明身份的话，煌诗找不到要杀他的理由，更不觉得，他会是人类。
煌诗有时还觉得，眼前这只猫，倒是挺有趣。
煌诗不敢相信无俦的话，更不想相信。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是人类？”
无俦可能万万没想到，煌诗居然选择了不相信他。
事到如今，也只能证明自己是人类了吧？要不煌诗又会觉得他这只臭猫在耍它。
无俦转身，一跃跳下桌子，在地上找了一块地方，面对鱼缸站好。
他抬头望着鱼缸里正怔怔看着他一举一动的煌诗，说道：“煌诗，你看好了。”
语毕，无俦闭上双眼，开始冥想。
无俦的身旁渐渐起风了，笼罩在身边腾起的愈发明亮的金黄色光辉里，干净柔软的毛随风向后飞扬，乳白色的毛和褐黄色的毛时不时交错在一起，很是好看。
煌诗也是看痴了。
风速越来越猛烈，身旁腾起的金光也愈发刺眼，将无俦完全笼罩在里面。
煌诗焦急地望着眼前刺眼的金色光柱，它觉得光柱散去后会是一个人，它不希望那里真的站着自己的仇人，因为它不像杀无俦。
但同时，她又好奇地想知道无俦原来的样子。
这只猫长得不错，原来的样子应该也会让人有所期待吧。
时间一秒秒过去了，光柱的光辉开始随着风的散去而消散。
逐渐暗淡的光背后，现出了一个人影。
是无俦，无俦原来的样子。
一头和猫毛一样的褐黄色干净短发，在空中轻轻地飘扬。
和原先的猫眼一样，无俦的眼睛是透亮的海蓝色，深邃而迷人。
穿着一身暗褐色的棉布衣，黑色的毛靴，腰间别着一个胀鼓鼓的皮囊，变回人形的无俦就这么站在了煌诗眼前。
煌诗眼睛愣愣地望着前面的人，嘴巴张得久久无法合拢。
无俦真的是人，真的是个人！
做猫这么漂亮，连原型也是这么美，海蓝色的眼睛就像大海深处的珍珠，有着摄人心魄的光辉。
煌诗就这么呆滞住了，直勾勾地望着无俦。
半晌，无俦轻轻地唤道：“煌诗？”
煌诗猛地醒悟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仇人！是自己日夜想着要手刃的敌人！可惜它手无寸铁，小小的鱼儿更无法与一个人抗衡，突然升腾而起的愤怒之火又在一瞬间被绝望浇灭成冰凉的灰。
煌诗冷冷地笑了一声，说：“覆雨无俦，你在跟我示威对吧？一个猎人在自己的猎物面前假慈悲。你别装了，我知道我无法与你决斗，但我谢谢你救了我，你刚刚不是问我怎样能让我开心一点吗？我就喜欢爽快，如果你真的替我着想，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我可不想和仇人共处一世。”
无俦海蓝色的眼里满是惊愕。
“你放心，你不是滥杀无辜，你只是在解脱你的敌人而已。来吧。”
说完，煌诗闭上了眼睛，像是等待着。
突然间，远方传来了野兽的嘶号，此起彼伏一阵连着一阵，声音迅速大了起来，伴随着的是密集而快速的奔跑声。
大地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无俦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地望向门口，冲过去，然后紧贴着墙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不好！我们被山谷里的野兽发现了！”
无俦的眼神里透露出万分的惊恐，赶紧将门关上，啪地一声关了灯，只剩下鱼缸旁一根小小的蜡烛闪耀着光。
无俦快步跑回鱼缸旁，压低声音对煌诗说：“平时晚上我都不开灯的，因为夜晚开灯就会被山谷里的兽群发现，然后我们就会成为被猎食的目标。”
说着，无俦听到愈来愈明显的兽群蹄声，紧张地往门口的方向望着，脑子里迅速地闪过各种办法。
“哼，魔法师人类还会害怕动物？”煌诗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也没多少时间了，倒是平静得很。
“煌诗！别闹了！”
无俦向鱼缸里的煌诗喊道，着急的眼神里竟带着关切和心疼，双手紧紧地捧着鱼缸，脚底下的大地已经开始颤抖。
“覆雨无俦，要逃你就自己逃吧，反正我去哪都是死路一条。”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要不我救你干什么！”无俦吼道。
“我要带你走！”
煌诗一怔，似乎感受到了无俦的急切和真心。
自己的命都是他救的，再听他的话一次，又如何呢？
反正他也要急着逃命，没有机会对自己下杀手，等晚点再找机会脱身也不急。
“那，你要怎么带我走？”
这话把无俦问愣了。
是啊，无俦只是想从野兽的口中救走这条小金鱼，还真的没想过该怎么带它走，总不能抱着鱼缸一路狂奔吧？
无俦眉头紧锁，借着蜡烛微弱的光慌乱地四处张望着，简陋的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条受伤的小鱼方便地带在身上，最重要的是鱼没了水是活不下去的。
那……能不能不要水？
“煌诗！我把你变成人！”
话音未落，无俦左手紧抓右臂，右臂伸直对向煌诗，右手五指张开，食指上赫然有一枚金色雨滴状的戒指，一束强烈的光瞬间笼罩了鱼缸。
轰地一声，玻璃鱼缸破碎落下，水洒了一地。
金色的光笼罩着煌诗，只能模糊看见它惶恐的两个大眼睛。
一颗颗汗珠从无俦的耳边流下，紧锁的眉头越陷越深，眼前的光在一寸寸变大，大到足以笼罩一个人。
慢慢地，金色的光辉中，现出了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形，风中飘扬的长发被金光笼罩着，各处轮廓愈发地清晰。
无俦右臂一收，一个****的女子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