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00,明洞天主教堂开堂的时间。
这座宏伟的纯砖砌教堂应该是首尔市唯一一座完全的哥特式建筑,时至今日依旧散发着浓厚的法兰西蕴味。
“圣母玛利亚在阿拉伯人的马厢中诞下了耶稣,这是旧约中记录最早的一位母亲了……”仰头看着教堂外围色彩斑斓的玻璃壁画,男孩儿平和地轻轻笑道,“据说这些壁画都是李南奎画家根据之前法国本教会的画作复原而成的呢。”
圣诞轻轻扫了一眼琉璃上的壁画,无所谓地翘起嘴角:“李南奎xi是将他的心愿画在了上面,就像我们在基督面前祷告一样,这也是另一种祈祷的方式。”
透着凉意的晨风吹拂起这个女人两鬓的长发,她白净的脸庞露出一个小女孩儿才有的欢喜笑颜:“走吧,头儿。我们进去。”
看着圣诞走在前面的纤细身影,男孩儿的神色却莫名地微微有些犹疑,不过随即便耸耸肩膀,拉低自己的兜帽跟着走了上去。
在跨过那座砌蜡的木质大门的一刻,朴仁炫修长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剧烈战栗了一下,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隐约的疼痛,兜帽阴影下牙齿咬啮住了自己略薄的下唇。
比之常人要苍白一分的面孔也不易察觉地皱起……
虽然男孩儿已经尽力把自己不大正常的反应做到隐约细微了,不过身体短暂的战栗还是被一旁的圣诞用余光察觉到了。
清雅女人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大自然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被印证了一样,夹杂着愕然与了然。
两个人放缓脚步,走到大厅内众多长椅靠后排的一张,无声地轻轻坐上去。
教堂的唱诗班刚刚聚集好开始每天清晨按部就班地唱诵,圆润沉厚的合唱嗓音在偌大空灵的教堂内柔和地四下飘荡轻抚。
轻抚着棱角里岁月沉积下来的孤独和无奈,轻抚着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的灵魂。
圣诞白皙的手掌互相合十包拢,闭合了双眼微笑着聆听这里静谧安然的唱诗,似乎真的贴合了自己的灵魂去感受。
朴仁炫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淡淡地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又看了看厅堂正中央那个大理石雕刻起来的被钉在十字架的耶稣落难像。
即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让伤痛降临到旁人身上吗……
你觉得这就是所谓的怜悯与保护吗……
只有弱小的人才会颂扬这样的信仰……只有弱小的人才会想着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死后的天堂与欢乐……
自卑与弱小保护不了任何人……反倒会让你珍惜的人坠入更大的痛苦中……
“头儿,你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吗??”身旁的温和女人像是感受到了男孩儿隐忍的不以为然,虽然依旧在闭着眼睛,却温柔地问道。
“额,”朴仁炫不大自然地摸了摸鼻梁,“没有,我只是不信教罢了。”
“呵呵……”圣诞发出一串善解人意的微笑,睁开了双眸,“人活着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信仰的,头儿你信仰的是什么呢??”
男孩儿被遮挡得隐约模糊的眼眸下意识眯了起来,注视着教堂前端正在吟唱的唱诗班:“……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能够保护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啊,真是坚强的信仰啊。”圣诞听不出感情地笑着感慨了一句,随即便转换了话题,“头儿,你知道吗,教堂是个充斥着圣洁与纯白的地方呢。”
没有听懂女人话语中的含义,朴仁炫只是侧过脑袋怔怔地看着她光洁的侧颊。
“据说在这样圣洁的地方……受到诅咒的生命一旦进来的话,全身都会感觉到痛苦的,从灵魂到肉体熨烫一般的痛苦……”
圣诞自顾自喃喃地说着,眼神专注地看着教堂的雕像。
“头儿,暗种……就是所谓被诅咒的生命吧??”
男孩儿隐在兜帽中的面颊上眉头终于慢慢蹙紧,口袋里的双手手背上深色的筋络突兀起来,指尖似乎更加的冰凉发寒。
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轻柔的脚步声突然从教堂的大门处传进来,早上的教堂内并没有什么前来参观或者祈祷的人,在空旷的大厅里这种脚步声对暗种来说清晰得近乎刺耳。
“没有什么人呢……”
“就是要这个时候来啊,欧尼……这个时候的祈祷才会被天主听到的。”
女生之间细细的低语,让圣诞有些感兴趣地扭过头看了一眼。两道纤细靓丽的身影轻飘飘地从她的座位旁走过,带着浅色的墨镜和遮掩意味浓重的口罩。
两个女孩儿轻缓地走过去,走过兴趣盅然打量着她们的圣诞,走过拉低兜帽一言不发的沉默男生,走向了大厅前端的一条长椅。
……开玩笑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朴仁炫投下一片阴影的清秀眼眸上显现出无声的愕然,目光追随着那两个女孩儿坐在长椅上的背影。
那女孩儿什么时候开始信仰天主教了??
旁边那个是??是李智贤吗??……男孩儿的记忆里浮现出那个少有的比他姐姐还要性格柔软、不会生气的温暖女生。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两个会来这里??
***
“是权尚赫偷袭的你??!那个大叔??!!”站在床边的星伽愕然地扬起了声调,在胸前环抱着的双臂放了下来。
躺倚在病床上的小不点很是委屈地耸耸肩膀:“监控录像上就是这么显示的……那大叔下手好狠啊,我的后脑勺现在还疼着呢。”
一旁的冷阳探出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后脑海,那块坚硬的肿起还没有消退下去:“权尚赫隐藏的真好啊。他在支检待了起码有五年了吧,我们居然对他一丁点的防备也没有……当真是和暗种打多了交道,反而却忘了该怎么对付常人了。”
医护病房里陷入了一阵异样的沉默,身为所谓精英的首尔执行组,结果竟然被一个内鬼潜伏在身边五年的时间没能发现。
这对他们来说多少有些无奈的耻辱……
“所以,徐希赫还有朴美河肯定已经被转移地点了。”坐在床头柜上的鹰眼有些发愁地揉着额头,“说不定我们执行组的身份也被那家伙泄露出去了。”
沉重的事情竟然一件接着一件地来,饶是这些经验异常丰富的战士都感觉到了不是一般的棘手。
“向好的方面期待吧,”星伽吐出粉嫩的舌尖****着自己的嘴唇,“如果对方真的是足够大的势力的话,说不定听到我们的名号就自动收手了……毕竟想跟执行组正面冲突的人在首尔还没有几个吧??”
这话倒是没错,在军方高层的档案里以杀伐果断著称的首尔执行组一直都被定义为无法控制的X因素。不管是什么样的决策,只要是牵扯到了首尔执行组任何人都是要绕着走的。
躺卧着的小不点正要点头附和,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地发出了类似警笛长鸣的声响。
矮小男孩儿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看了下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抓过了手机,睁大眼睛盯着发亮的屏幕。
“怎么了吗??”这些人都知道小不点的手机是与信息室的监控网络相连接的,男孩儿现在的表情明显是发生了什么。
“首尔……首尔市区内发现了不明的暗种反应……”
执行组成员愕然地僵立在原地,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祸不单行。
“暗种反应非常强烈……”小不点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实力在A级以上的暗种……”
“……具体地点呢??”
“在明洞,”男孩儿的脸色苍白至极,“明洞、明洞教堂。”
***
“那两个女孩儿肯定非常的漂亮。”
男孩儿身旁的圣诞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看到了他刚刚不大正常的面色。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朴仁炫心不在焉地问道,阴影下的眼睛还在看着那两个纤细的背影。
“同为女人的直觉,”圣诞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是本能的,头儿,毕竟我也是女人啊。”
执行组长斜了一眼女人罕见的灿烂笑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反倒是圣诞此时不知道是怎么了,话匣子打开便不再停下,“之前武烈一直很依赖我的直觉的。”
“武烈??”这回朴仁炫终于有了反应,“是在说前任组长全武烈吗??”
圣诞竟然对之前的执行组组长用很是亲昵的非敬语,这不得不让男孩儿大为惊讶,心底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
“呵……有件事可能头儿你还不知道。”素美的女人轻笑着垂下了臻首,眼眸里的光彩闪闪烁烁,“组里的其他人其实也不知道这件事呢。”
她回过头来,盯住男孩儿兜帽下模糊的阴影。
“我是武烈的妻子呢……在他死前,我们已经结婚快要十年了。”
朴仁炫看着圣诞秀美的瞳眸,神色一时间有些呆滞的茫然。这女人刚刚在说什么……她是……全武烈的妻子??
恬适的女人似是很满意男孩儿的反应,重新把目光瞄向了教堂的前方。
“咦??”圣诞不经意地蹙起了委婉的双眉,吐出一声细细的惊咦。
朴仁炫顺着女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在打量着厅堂前站在唱诗班身旁的一名神甫,穿着黑色教服的神甫。
“之前没有注意……教堂的本堂神甫怎么换人了??比之前那个要年轻了不少啊……”
唱诗班一侧的神甫微笑着用双手轻轻地为唱诵打着节拍,和蔼地时不时看一眼厅堂内仅有的几名祈祷者。
的确,以一名神甫的规格来看,这个男人的年龄有些过于的年轻了,一般来说在这个年纪还都是无法独自主持唱诗的见习神职人员。
男孩儿抬手整理了一下兜帽的边缘,阴影下的右眼瞳划过一丝一闪即逝的红光,他轻轻嗅了一下大厅内的空气。
下一秒,看不到神情的朴仁炫突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到了前排那两个女孩儿身后的座位上坐下来。
看到男孩儿举动的圣诞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赶忙跟着他坐了过来。
前排的两个女孩儿都在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祈祷着,对于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并没有感觉。
我们的命运是被注定好的吗,仁静??朴仁炫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安宁的背影和她柔和的低声祷念。
三年前,我为了保护你离开……
三年后,再见面的时候我还是要保护你……
就在刚刚男孩儿动用暗种的感知嗅了一下教堂里的气息,结果他竟然在那十几位唱诗班的教会人员身上嗅不到活人的血肉气息。
嗅不到活人的味道,那就只能证明一点——
现在正在唱诗的这帮家伙……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