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一抹晨曦透窗而进,洒在他皓白银发上,为他纤美的身姿镀了层金光,他笑说:“当然,我希望你嫁给我。”
多年以后,她仍忘不了今天这一幕,虽然看不清他背光的容貌,但那双媚色的桃花眼神采飞扬,那一句简短的话,她多希望能再听他说一次。
但此时,她却是摇头一笑:“除了他,我谁也不嫁。”没有希望,就要彻底断绝念想,虽然人家想娶的是她的身份。
听她这么说,连城神色并没有沮丧,反而是若有所思,半响他才指了指账本说:“大理寺卿断案如神,想必很快就能查出异样,账本还是放回原处罢,门外被迷晕的侍卫快醒了,该回去了。”
宋千色一惊,开门往走廊看了一眼,门边地上果然躺着四个侍卫,昨晚太黑她只注意门里的人了,其中一人胳膊动了动,她迅速关好门,连城已经将桌椅放回了原处。
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桌底,压低声音道:“你真的放进去了?”如果是这样,他当时为什么要拿出来让她看?这一点至关重要。
连城有些无奈,知道她看不到是不会放心了,又重新将桌子推开,方砖掀起一角,让她看到里面完好无损的账本才罢,直至圆桌再推回原位,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门外响起侍卫的惊呼以及叫醒同伴的声音,他快速的扫视一圈,然后揽过她,一纵身跃出了窗外。
凉凉的江风掠过,他脚下轻轻一点江面,快要落在江里的身形顿时止住,另一脚凌空微微踏出一步,轻盈的身姿飘然往不远处的岸上飞去。
朝阳初升,宋千色刚躺在床榻上就被灵儿巧儿叫了起来,说是太子吩咐的,在晋国不比周国,公主就要保持公主的仪态。
去他的仪态!宋千色顶着天然烟熏妆啐了一口,灵儿巧儿给她梳妆时也很惊讶,还自以为是的安慰道:“公主不必忧心,皇上都说了您可以自己选择夫婿,虽然不能和秦公子结为连理,但是晋国的王公贵族可以尽管挑啊,挑个合眼的也并不难。”
巧儿也附和:“是啊是啊,奴婢觉得那个国师就不错,”双眼冒星星的回忆道:“虽然看着冷了点,但是容貌无双,玉树临风,而且我还听说,他在朝中的地位不比丞相太尉低,还手握兵权呢。”
宋千色眯起的眼眸顿时清醒:“什么?国师……手握兵权?”
巧儿没留意她的变化,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对啊,奴婢也是听院中的侍女说的,她们说国师还带兵打过仗呢,凡是得到他祭天或者有他跟随的战争,每次必赢,别说被民间传为神话,奴婢觉着他都很神呢。”
宋千色重新眯眼趴回梳妆台上,昨夜月光下他凌空飞走的一幕再次闪过,连城带她飞出窗外的轻功尚需借力,而他那是实实在在的飞,而且百战百胜的战绩,他必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不简单到连一国之君在他面前都不敢摆架子。
后来朝堂传来消息,御史被杀,皇帝震怒,限时五日,命大理寺全力查找真凶,由于御史生前查到的皇陵一案和国师有关,现在御史被谋杀真凶尚没找到,皇帝下令在查出正向前国师都不得踏出国师府,以示公正。
天气渐渐转暖,微醺的风里带来百花的香气,杨柳花洋洋洒洒,比冬天的雪花更美,宋千色却觉得很讨厌,因为躺在树荫下睡觉时总不小心吸进鼻子里,难受的要死还不能挖出来,不然旁边站的两位又要督促她维持仪态了。
该死的仪态!宋千色再次抓狂咒骂。
小狐狸今天似乎也没什么精神,一逮着机会就蜷成一团呼呼大睡,宋某人心里不平衡了,邪恶的将它拎在手里,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见到它眯眼就把它托在怀里揉捏,使得它水汪汪的大眼睛越发单纯委屈,让人看了心里柔软的都能掐出水来。
这不,直到现在宋某人得以捞个午觉睡,才放任小东西趴在她腿上一起呼呼大睡。
藏青色的天空,闪耀的星辰稀稀疏疏,光辉全被明亮的月亮夺走了,清辉朦胧的洒满人间,白色身影在月色里疾驰,一路飞至城外的一处密林才失去踪迹。
白天睡的不多,疲倦的很,但修行最忌懒惰,万万耽误不得,国师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想要做的事恐怕也不会太容易,既然决定帮他,就必须先恢复法力。
以前,他可以不问对错情由的护着她,现在,她也可以。
确定她已经走远后,原本窝在被子里睡觉的小狐狸眨眼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国师府寂静的后院,夜风送香,一人着黑色锦袍惬意的月下自斟自饮,不过奇怪的是他对面还摆放着另一个酒杯,已经斟满了酒。
几息之后,假山后忽然传来一阵玉石相击的脆响,“叮铃铃铃”,昭示着它主人的身份。
连城几步绕过假山,紫色松垮的衣衫在月色下深了几分,他指着白连锦对面的酒杯,玉石相击的声音含笑:“你知道我要来?”
白连锦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出声就是揶揄:“美人怀里正好眠,半夜不赶紧享受,跑出来做什么?”
“啊?”他声调上扬,喝尽了杯中酒:“怎么,占了你未来夫人的便宜,你莫非是醋了?”
白连锦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权宜之计,我要的是她的身份,”顿了顿,他有所感慨的说:“凡人之命几十载,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漫漫长路上的一瞬而已。”
连城已经翻身躺在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假山上,月光下,他的脸赫然是另外一种模样,和白连锦分毫不差,清辉照耀,宁静圣洁,他蹙眉若有所思的道:“那可不一定,她不是一般人……”
白连锦端着酒杯的手蓦地顿住,脸上悠然的表情陡然凛冽:“难道是那边派来的?”
“不像是,不然我不会感觉不出她身上妖族的气息,真正的永乐公主已经自尽,身子被占据了,我却感觉不出她到底是什么。”连城一手枕在脑后,神情难得严肃,他继续说:“我从周国回来时刚好经过他们夜宿的营地,不小心释放出了些气息,她立马警觉,却没对任何人讲,后来她虽然对我的原形有所怀疑,但只是言语的试探,所以对于她的种属我才不得而知。”
“所以你才留在她身边?”白连锦冷脸横眉:“白连城,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她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呢!”
连城无奈一笑:“不会的,若她要杀我,这几天有的是机会,我总觉得她并不是冲我们来的,不过,她似乎对你的容貌很在意,而且……”
“怎么?”
连城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她说她要嫁给你,还要保护你。”
白连锦也是一愣,随即冷哼:“是吗?那边的人也开始懂得耍心计了?”
连城不语,连锦没看到过她说这话时的神色,但他见过,坚定郑重,那完全是脱口而出的,如果有人做戏能做到这种程度,城府之深简直太可怕了。
两人沉默一阵,白连锦默默道:“你是趁她睡着出来的?既然有机会出来,就不要再回去了。”
连城摇头:“不是,她似乎每晚都出去,大概是去修炼,只是修炼方式很奇异,我从没见过,就在昨晚,她还专门跑去雨霖铃了,”连城忽而一笑:“你猜她是去做什么了?”
“还能做什么?难道不是找我的罪证,让皇帝将我赶走?”
“要真是这样我也就不说了,”连城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表情”:“她好像也发现了御史的死因和屋梁的蔓藤有关,正碰上我,不确定我是哪一方的,没敢轻举妄动。”
回忆起昨晚的事,连城忍不住一笑:“后来我为了试探她的身份和意图,故意将御史多年查获的贪官名单和贪污账本拿了出来,结果她虽然疑惑我这么做的原因,居然谨慎的护着账本连碰都不让我碰,最后耗到清晨,要不是我说大理寺卿断案如神,一定能找到这证据还你清白,她估计会紧张的将账本直接送到大理寺去。”
过了几天,周国忽然派人传来了消息,周皇病重,请太子速回主持大局,太子得知消息后,立马进宫辞行,反正公主已经送来了,再留下来也是等着参加婚礼,不过现在晋国御史被杀,婚事恐怕又要往后推,若周皇就此病故,他不在国内,不仅属于他的皇位不保,说不定回去的路上性命都得丢掉。
宋千色也知道,所以在他匆匆上马前宣布了自己要嫁给国师的事,太子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火,宋千色又说:“除非你希望我早死才让我嫁给皇帝,那是个什么地方你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应该比谁都清楚。”
太子噎了噎,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觉得她就算不嫁给皇帝嫁个王爷也好啊,宋千色又说:“难道你不知道?国师手握兵权,不比徒有虚名的王爷要好啊。”
太子又噎了噎,这个他也很清楚,最后宋千色幽幽的补充:“你不让我嫁我就出家,要么继续自杀也好。”
终于,太子妥协了,只得气的干瞪眼,但国内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再耽误,匆匆嘱咐了留下的使臣几句,在宋千色欢天喜地的相送下绝尘而去了。
总算能省去一番口水的数落,既不辜负周国,算是报了借用这具身子的恩,又能让她顺利接近他,一举两得。
两天后,已经超了皇上给大理寺限时一天有余了,大理寺卿终于不负众望的找到了那个账本,证实是御史大人从建造皇陵起就查探的工部官员贪污的工款数目,哪个王公大臣家丁里没有对立派安插的细作?考虑到不安全,御史这才想到了暗夜的雅间,可能他本想最后一并呈给皇上,却不料遇到皇陵坍塌,借机将一众贪官集体办了,不想这些贪官不过是小喽,就在他着手收集证据准备将后面更大的贪官抓出来时,被人先灭了口,对方虽几天都没找到账本,但以为此事可以转嫁给国师,再除去一个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