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着月光的海面顿时变成了漆黑一片,宋千色这才注意已经追上了岸,此时的码头附近也停了不少的船只,只是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比起晋国的战船都要差上好多。
这片大陆的五国版图其实相当特殊规整,周国位于陆地的最中间,与其他四国都有接壤,东齐,南楚,西陈,北晋,而这四国又分别临四方海域。
由于气候原因,陈国虽临近海域,国内依旧干旱少雨,就连沿海的城镇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场雨,所以陈国?军队不善水战,但若说最不善水战的应该还是最北方的晋国,它的版图以北是连绵雪山,根本看不到海域,只有极西的地方才有一小片国土临海,而这些临时赶造的战船也说明了原先水军的有限。
可是在这个时代,要赶制将近一百艘如此规模的战船少说也得一年多的时间,可见这一步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谋划好了,利用自己最不擅长的一面突袭,让之成为出奇制胜的关键一步,这种破釜沉舟的魄力恐怕也只有现今年轻的新皇能有吧。
深沉的心机,雄韬伟略的魄力,从此晋国想不繁盛都很难。
也不知这是天璇的计划还是白连锦出的主意,不过不管样,她倒不担心这人将她引来是为了对白连锦做什么,以那人能与妖帝斗了这么多年仍能保全族人的能力,她相信他这次来必然做了妥善的安排,对他来说,她实在是个可有可无的因素。
前面那人大概看出来她已知晓他的目的,做起事情来更加的毫不掩饰了。
于是,两人就陷入两人这样一种怪异的追逐中,一个心不在焉的追着,一个跑一段等一段,深蓝的夜空下,倒是有种别样的河蟹。
码头上空,宋千色顿下来看了眼陈国的战船布防,只是普通的防御阵势,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前面的人本来已经飞远,见她停了下顿时又飞了回来,兴致勃勃的模样还真有些像在遛着她玩儿,一点也没有军事布防被窥见的紧张。
宋千色气结,虽然知道他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目的,但仍忍不住有种被耍的屈辱,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就不信曾威名赫赫的阎罗王追不上这猥琐的瘪三儿,顿时提气,一个纵跃,瞬间闪到了他面前。
可惜那人又像是早知道了她的动作,在她刚停住的瞬间,他脚下一点已经飘了出去,身形从容姿态肆意,优雅的像是凌空表演。
宋千色恨恨的大声骂了句脏话,脚下却半分不停的追了上去,她倒要看看这个人打算如何摆脱她,不然她就跟他到死!
被激起了脾气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最后那句话,多像一句誓死追随的誓言。
前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脏话,回应给她一声嚣张悦耳的笑声。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道又飞了多久,掠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小镇,眼看前面出现一座规模极其庞大的城郭轮廓,宋千色脸皮僵了僵,该不会一路追到陈国都城了吧。
经过城门时刻意压低了高度,一闪而过的三个嵌金大字果然是娄关城。
可是,即使知道里面有危险或埋伏在等着她,以她做事随性不计后果的脾气此时也不可能停下,一阵风似的毫不犹豫刮了进去,不过暗中她还是提高了警惕,以备随机应变。
那人沿着主干道飞了一段,突然压低身形拐进了一条狭窄巷子里,只听他刚一进去里面就传来一阵哀嚎和东西碰撞的声音。
宋千色紧赶两步也进了小巷,里面横七竖八的倒了几个人,一顶华贵的软轿停在路上,而黑衣人却不见了身影,她立即跃上半空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下寂然无声,要追也已经没了方向。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剩眼前的软轿了,她不死心就这样跟丢了,落地时凝实了身形,粗鲁的拨开了轿门边挣扎着站起来的人,一把掀开了轿帘,里面的人刚好也要掀帘而出。
软轿一角的风灯清晰的映照出两人的脸,宋千色顿时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极惊讶又嫌弃的表情:“你?”
里面的人大概被刚才猛然落地的软轿给碰撞的不轻,此时仍不住的揉着额角,闻言愣了好一会才呆呆的重复了一声:“我?”顿了顿,又像是反应过来似地露出一个极为温和的微笑:“姑娘认识在下?”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宇完全舒展,一双桃花眼里仿佛千万朵桃花一齐绽放,夭夭灼灼,让人移不开眼睛。
宋千色将他上上下下鄙视了一遍的同时,也将自己小小的鄙视了一下,怎么就忘了现在已经脱掉躯壳恢复本来容貌了?她再次看了已经神采飞扬的他一眼,冷冷道:“不认识!”
说完就不客气的转身,一把抓住打头的轿夫问道:“刚才有没有看到别的人经过这里?穿黑衣服的。”所以她没看见连城脸上微显无奈的表情。
轿夫顿时结巴了:“回、回回姑娘,不不曾看见……”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她绝美的容貌。
“不曾看见你们是怎么倒在地上的?”宋千色毫不客气的反问,还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难道遇见鬼打墙了?”
嗯,的确遇见了,她现在不就是个拦路的鬼吗?
大晚上讲鬼笑话的确不是活跃气氛的好选择,那轿夫明显哆嗦了一下,愁眉苦脸的献媚道:“我们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见一阵风嗖的一下刮了过去,然后我们就……倒在地上了……”
估计他是想将事情绘声绘色的再现一遍,奈何词穷。
“什么一阵风嗖的刮过去就倒在地上了!”宋千色心里着急,见他说不清楚就撇开他又抓住了另一个轿夫:“你来说。”
被抓住的人正对着她的容貌发呆,此时被她一抓距离顿时又近了一分,心里欢喜的嗅着她身上清淡的菡萏清香,还算清晰的道:“是这样的姑娘,原本我们正送来郡王府赴宴的连公子回府……”
宋千色此刻是真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她只是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回答的人不是说不清楚就是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她咬了咬牙,努力将山大王似的凶悍表情掩下,挤出个笑脸问:“我只想听,刚才你们为什么会倒在地上。”
最后几个字可真真是从牙缝里往外挤的,而那个笑脸更像是恶匪的狞笑。
那人咽了口唾沫,讪讪的道:“我们也不知道,就感觉一股风刮了过来,劲道大的我们站不住脚,就倒地上了……”
“算了。”宋千色无力摆摆手,她算是死心了,反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去战船的目的达到了没有,实在不行只能守株待兔了。
她刚要往回走,却听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人似乎往前走了两步,腰间环佩叮咛悦耳,和他此时说话的声音一样:“姑娘,可是在下耽误了你什么事?实在是对不住了,还请姑娘告知在下姓氏芳名,改天连某一定登门赔罪。”
说完一想,直接问姑娘芳名太唐突了,于是体贴的道:“若是姑娘羞于启齿,只告知在下府邸也行,这娄关城连某还是有几分熟的。”
宋千色回身看着他,忽然有种遇见了大话西游里唐三藏的无力感,不过这人可比唐三藏复杂多了,抛开他身后首富的家业不说,就光是这个人就让人看不透。
上次在暗夜雨霖铃,他明明早看出了古怪,皇上和官府都在的时候却不说,偏偏将那么重要的证据轻易的透漏给她看了,而问到一些关键事情时,他又一一搪塞,要么就避重就轻,至今她都想不通他那天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只是个单纯的商人。
连城目光诚挚殷切,似乎还在认真等着她的回答,然而宋千色直直的瞪了他一阵之后,直接转身又要走。
刚走了两步却听到身后连城突然“啊”了一声,声音短促惊异。
她直觉的猛然转过身,只见安静的小巷陡然从深处刮来一阵狂风,卷起地上黄橙橙的浮尘,根本看不清狂风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施法操纵,地上安安稳稳的软轿此时也被吹了起来,原地顿时乱成一团。
宋千色早做好了防备,放开神识,在身子一丈之内设了个结界,防止远处施法偷袭,可惜,在她还没感知到施法的人在何方时,只觉颈后一痛,晕眩感潮水一样袭来。
娘之,还是被人偷袭成功了。
在晕倒前的一瞬,满是沙尘的狂风里现出一个身影,黑色镶金边的袍子,墨发被风吹的像是群魔乱舞,他轻易穿过结界,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明亮的黑眸里一抹得逞的狡诈。
宋千色觉得这个笑容分外熟悉,像什么?在缓缓倒地时,她脑子里还能清醒的蹦出那个词……狐狸。
他刚刚的眼神像极了在她变成狐狸的那段时间里,小狐狸成功欺负她之后的得意神情。
她果然是掉进了狐狸窝,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这种动物。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连城已经在床边坐了很久了,甚至动作都没多大变化,只是一直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床榻上的女子,黑色的长发绸缎一样铺散在枕上,五官漂亮的几近完美。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小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来人将什么东西搁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公子,喝点热茶去休息吧,您从昨晚守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呢。”
连城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他才懒懒的站起身,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鸿清,将房间里的古玩字画收到库房去,然后换上一些普通的瓷器摆上便可。”
“啊?哦”鸿清明显不能明白自己主子这么做的深意,不过还是按照吩咐出去叫了几个丫鬟进来收拾,然后跟着他主子一起走了。
下午,远远的就听见某个房间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东西碎裂声,身为临时管家的鸿清自然得过去看看,待得知了是哪个房间后,顿时生出滔滔敬意,对自家公子的神机妙算佩服的五体投地。
幸好先前已经将按吩咐将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库房了,不然这会还真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其实,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宋某人已经很惭愧了,任谁被人偷袭后醒来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会心生戒备,直到外面伺候的丫头进来跟她讲清楚了才安静下来,可是,想她一世威名竟然会被人这么轻易偷袭得手,她就怒从心起,这个绝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