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贻
我知道韩雪，是在报纸上读到他跳入古运河救出落水儿童的报道之后。那篇报道中说韩雪是县里的官员、作家，他不善水性，但危急关头救人毫不犹豫。我想，中国的基层官员、广大作家，如果都是韩雪这样，和谐社会就建成了。这名字就这样牢牢地记住了。
我真正地知道韩雪，是在他寄来了他的儿童诗集《班门弄斧的故事》、寓言集《鱼鸟的故事》，又约我为他即将出版的寓言选集《蜗牛的桃花》写序之后。他，二十几年坚守基层工作，坚持业余创作；他的心里，始终牵挂着新一代人的成长，牵记着新时代社会转型期间人的价值取向和道德观念。他，二十几年忠实履行一个党的文艺战士的职责，忠诚实践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使命；他的创作，始终注重文化传统的继承、光大，也注意人性弱点的揭示、批判。面对现实，他满怀激情，又心存忧悒；面对少儿，他满怀希望，也心有焦虑。他于是选择了写诗歌，写寓言。
韩雪一直在他的家乡河北青县当文联主席。他的工作涉及文学、艺术领域的林林总总，接触到底层大众文化的方方面面。个人爱好加上长期的工作浸染，使他的寓言创作别开生面、别有洞天。其一，他的寓言创作打破了传统寓言的某些模式，随题材不同而与各式各样的体裁交错编织、交汇融合。这本书中就包括了寓言故事、微型寓言、寓言小说、寓言诗、寓言剧、寓言曲艺等六类作品。虽然，每一类作品的着力点都是对生活、生命的感吁，却各有其独异的覆盖面。这份感吁，紧密地连接着个人，连接着当时的情境和心绪，它们在生活中是点点滴滴的；韩雪就把这点点滴滴捡敛入心，串起它们的，是蔓延开去的各样的情思，是各式的生活和生活的各式赋予。于是，就有了这各式各样的寓言作品。可谓有情性，有个性。其二，他的寓言作品的读者对象，有儿童，有成人。应该说，儿童寓言和成人寓言，在内容、方式、语言上都是不一样的；但，韩雪把这两样作品巧妙地编在一本书里。让渴望长大的儿童读一点儿有些晦涩、有些玄奥的寓言，逐渐地学着思索、学会领悟；也让远离童年的大人读一读充满稚真、充满童趣的寓言，逐渐地童心复萌，童真复生。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呢！也可谓有意思，有意义。其三，他的寓言风格坚实、朴实，极富活力，真真切切地贴近当下现实、贴近百姓心灵。书中的每篇作品，无论是借鉴往昔，还是描述眼前，都具历史背景和深层思考，却常常妙不可言地使无情的嘲笑、尖刻的讽刺包裹在儿童式的幽默和平民间的诙谐之中。而且，他还交替采用第三人称和人物对白，人物对白不加引号，常令人一时间难以分辨交谈者是谁，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对话的声音，这就使作品的意向分明，因此更为吸引读者，并因而构成一种别样、别致的寓言境地。又可谓有韵致，有韵味。
一遍一遍地细读这本书中的作品，可见那种别样、别致的寓言境地，最鲜明地呈现在为儿童创作的寓言故事里。如写小白兔支起耳朵，在一棵绿绿的柳树下，静静地听小花狗诉说摔跤后一瘸一拐，受小山羊笑话，还被小河拦住的委屈和难受。小花狗一直说到天上的星星一颗颗地出来，小白兔还在静静地听。小花狗说着说着，不难受了，后来，他竟然笑了起来。又如写小熊心疼妈妈，躲在卫生间哭。小白兔来帮小熊，它心疼朋友，跟着哭。一直哭到泪水淹过脚面，才又互相安慰。接着，卫生间里就响起稀里哗啦的水声和格格格的笑声。两则寓言，都写童心的天真和善良，写对朋友应该以心比心，倾心分忧，尽心相助。写得朴朴实实、真真切切，内涵深沉，语言传神；写得忧伤而纯净、含蓄而动听，诗意般美好，琴韵般悠长。细细品味，文中所写，不就是生活中的真、善、美么？韩雪由此将读者引进生活的深层、探秘心灵的深处；揭示出童心中的真善美，正是人性中的最美，更是人世间的大爱。韩雪把真善美写得具有鲜明的质感和现场感，就能实实地击中人心；爱，就会深深地洇渗在每个人的心地上。再如《找星星》，本身都像是一首诗。那隽永的语言、活脱的形象，那明快的节奏、深湛的意蕴，都自然地构成了一种似曾见过却是陌生、似已感知却待体味的既明朗又幽深的艺术境地。
值得注意的是，韩雪寓言中所写的大都是广大乡土上的平凡、平常的事情。很多还是生活中常常被忽视、忽略的最细微细琐的种种。但，平平常常，琐琐碎碎，恰正能比较真实地写出新时代氛围中的儿童生活状况，正能攒人气，接地气，表现出集自然、质朴、和谐、美、爱于一体的生存境界。这样的境界，经着理性之光的照耀，就会迸射出别样的思想光辉和别致的艺术光彩，熠熠闪闪，明明晃晃，昭示出生活的真谛，显示出人性的光芒。就如《小猪送饭》，写猪妈妈让小猪给在田里劳作的猪爸爸送饭。小猪边走边玩，闻着饭菜香，肚子咕咕叫。可是想到爸爸累了、饿了，送到田边，却说自己不饿。一则小动物拟人的小故事，平淡、平实中觉作家别具只眼、别出心裁，让小孩子珍视亲情，珍视父母持家的艰辛；蕴含着童思之真、情意之善、人性之美。又如《身边的朋友》写小猪总是坐在电脑前，说网上有伴玩。不料肚子疼了，还是小兔小羊小狗小猫送它去医院。面对身边的小朋友，小猪不好意思了。《起床晚了》写小熊晚上玩电脑，不忙洗脚，不去刷牙，不想睡觉。第二天早晨起床，太阳已经又圆又大，小熊因即将迟到而大哭。又是两则小动物作主人公的小寓言，平易、平和中更觉作家别具匠心、别辟蹊径，从全新的角度机警地讲述了自己与他人、学业与游玩的关系，让小孩子别沉迷于上网，别疏离了朋友。启蒙求真之心，启示向善之情，启迪致美之志。
显然，在韩雪的思想中，有对民间美德的认同，有对传统文化的向往，有对现代意识的心仪。寓言创作成为他的一种文化自觉。他写寓言，不仅是反映现实和历史、表达情感和哲理，更是有一份重重的责任。
任重而道远，愿韩雪写出更多更好的寓言。
（注：作者为内蒙古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著名文艺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