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她也很高兴，她一只手拿着个纱巾，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
我们顺着河岸走着，一本正经地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试探着对方。
风很紧，春天是我市最不好的季节，要刮一个多月大风。那时候河边还很破烂，风扬起地上的沙土，肆意吹打着一切。我看到岸边很多女人头上都包着纱巾防沙土，就对她说：“你那纱巾怎么不带上，这么大风？”“你不是也什么没带吗？”她的回答真让我吃惊，用不着同甘苦啊！看着她另一只手上那本书，我心想这个时候能看书吗？就想揶揄她两句，问她为什么拿书？“我听说过几天电视台要招记者，就给你带本书，想让你拿回去看看。”我听了不由泛起一丝愧疚之感，我还在三心二意，人家已经筹划我的未来了！我平静地告诉她考电视台要写保证书，五年内不准要房子，我不想去。她听了点点头。我当时的感觉是这人既漂亮又体贴，同她生活在一起一定温暖又殷实。
她同我讲了家里的情况，她的父母都是从外地过来的，在本地没有亲属，她上面有两个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大哥在外地工作，已经成了家，二哥刚找女朋友，前不久二哥带女朋友去外地的大哥家串门，惹得父母很不高兴，说是还没有结婚，两个人就一同出远门，有失体统。这些话让我觉得她生长在一个非常讲规矩的家庭里，可靠。太阳偏西了，我提醒自己该收场了，第一次见面不要太黏，我提议送她回家，我们向她家的方向走，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到了她家楼下，她指给我她的家，在一座五层楼的第三层。我们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地点，我让她直接到我家里去，我到时在家附近的车站等她，她愉快地答应了。我看了看表，我们在一起待了两个多小时。
送走了她，我迈着轻快的脚步，沿着长长的公路向家走。
两只蝴蝶在我前头欢快地追逐，上下翻飞。它们一定在歌唱，可惜我听不见它们的歌声。
鱼上钩了，
年轻的渔夫没见过这么美的鱼。
大喜过望，心满意足地扔掉了鱼竿，
提起鲜鱼，吹着口哨，离开了河岸。
兴奋得忘记了全世界。
约定的时间到了，天下着小雨，那一天我那八十多岁的姥姥正住在我家。我告诉姥姥，“我下楼去接个女朋友，一会就上来，你看看这人怎么样。”“我二孙子的女朋友能不好吗！快去吧，我等着。”我是姥姥眼里最好的外孙子，她一直认为我会办事，她这样说虽有些溢美，可也不是对哪个孙子都这样说。
我抓了把雨伞，外套也没穿，下楼向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走去。远远的看到三路汽车从西边开来，人都下来了，没有她。又一辆开来了，她走下了汽车，没有打伞，我赶忙走过去，把雨伞擎在她头上，回头就走，以为她会跟上。她没有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抑郁地看着我说：“黄秋丛，我不上你家了。”
我意识到有变，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她告诉我说，“上次我们见面时，你提到给周自横写了封信，我想看看你写了什么，还想看看你的文字水平。前天我去找周自横把那封信要来了，我爸、我妈看了说不好，不同意我们处了。本打算给你打个电话，或是让周自横给带个话，又觉得不太礼貌，就当面来跟你说。”
我呆住了，真是没想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自觉地将雨伞扛在了肩上。她也有些沮丧，用一种近于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给我打一点呀！”她抓过雨伞，擎在了我们的头顶。
我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要作凄惨状，让姑娘看轻。
我勉强对她笑一笑，强忍内心的苦痛，告诉她，“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猛一转身，手抬了起来，一定是擦了一下眼泪。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如刀绞。
她站住了，转身走回来，低声对我说：“我们走走吧！”
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的苦痛，想安慰我，才这样做的。我想了想，走就走吧，现在回家怎么跟姥姥说呀！
我们又向辽河走去，因为那里适宜说话。
“咱们相亲的时候，你把我怎么了？”她问我。
“没怎么呀！”我答。
“你信上说‘给了她一个难堪的冷嘲’，爸妈问我你把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他们不信，还说你写的信油腔滑调，很不成熟。你告诉我为什么写那句话。”她站在我对面，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只好如实告诉她，我上次不同意，所以才这么说，周自横知道。
她听后“啊”了一声，长出口气，停了一会她说：“上次我也没同意，后来觉得还是你好。”
看来她与我有着相同的心理历程。她现出了惋惜之情，我同她还不熟悉，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
她对我说“咱俩要是自由恋爱就好了，父母不同意，硬坚持也不好，婚姻还是要得到父母的祝福，你条件很好，振作起来，会有好结果的”。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无可挑剔，这让我更加觉得她可爱又可敬。我真想鼓动她起来对抗父母，争取自主。可我怎么能这样做呢！另外，她这样通达，我就是挑唆她，她也不会那样做。
那一刻我知道了天高地厚，尝到了传说中的失恋的滋味。我有些自责，初恋的我不懂爱情，过于游戏，葬送了这美好姻缘。我过于自信，是我的错。
她虽然也感到惋惜，可骨子里是从容淡定的。我也想装出从容淡定的样子，可我装不出。我努力设想着神仙在这悲伤的时候会怎样做，会用什么妙计恰当又体面地把情人留住。我什么也想不起来，神仙没有启示我。这以前，我一直看轻女人的智慧，现在我知道错了，她使我一下子深刻了许多。
我不想让她看不起，站了大约两个多小时，我提议送她回家，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在向她家走的路上，我们都明白这姻缘结束了。有了这感觉后，我们都很轻松。我们共同回忆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说对我的印象非常好，并问我能不能记住去年我们相亲那日子。我有个记笔记的恶习，昨天晚上，我特意打开本子看了那日子，就告诉她“五月二十八日”。
她到家了，我们该分手了，我勉强笑了一笑，道了声珍重。
鱼吐钩了，
因为它咬得很浅。
还因为渔夫是个新手，
没有及时把线收紧。
鱼摇摇尾巴，
轻打水面，
礼貌地和渔夫道了别，
一步三回头地游走了。
渔夫想把鱼捞回来，
可找不到工具，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鱼游向了水的深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努力不去想她，告诫自己要把她从记忆中抹掉，可她的影像总是“鲜明地映上我眼前的一片乌青”。像诗人说的，“你的慧心把我的青春留住了。”
一个月以后，又到了五月二十八日了，我站在日历前，忽然想到，廖云舒会不会在这个日子到河边去找我呢？吃过中午饭，我揣着隐隐的希望，向河边走去。我不敢想一定能见到她，她如果不来，我只当凭吊我那逝去了的两个多小时的爱情吧！
走到河边，远远地看到她伏在河岸的栏杆上，一手托着腮，她向我这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天哪！她在等我。我的心狂喜跳跃，快步走近、走近。
她转过头，同我笑了笑，说：“我心里想你要是不来，我就不理你了。”我以为她是来凭吊那份情感的，就想也没想说：“我来了，你也可以不理我。”
她对我的回答有些不满，可还是很高兴。
我没敢想她一定会来，也没想过她如果来了，我应该同她说什么，同上次一样，没有心理准备。
以往的爱意都是在同学之间，相互了解的基础上，处在相互试探的层级，哪里见过这阵势。我家里兄弟四个，没有女孩，我几乎没有单独同女孩子在一起待过。
记得读书时，我随几个同学去商店。莫扶荷、柳何衣两个人伏在柜台上看一样东西，我凑过去看，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问莫扶荷“这是什么”？莫扶荷惊叫了一声，拉着柳何衣走了。我不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就拉过于溪存，指着那东西问，“这是什么？”于溪存看了一眼，对我说：“**罩。”我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罩。莫扶荷一定以为我在戏耍她。
我当时对廖云舒的感觉是，这人细腻、机灵、成熟，完全清楚我心里想什么。她心里想什么，我猜不出，好像对这事不很认真。我胡乱同她说了一些同主题无关的话，因为我找不到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