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草,谁的名字这么蹊跷?是天上的星星坠落草茎,还是地上的草籽儿飞上九霄?啊,星星草,星星草……”
当我哼着歌儿走进小区门口的时候,被小雯一伸手给拦住了。她嘴里含着一根草茎仰头朝天空望着,兴奋地说:嘴里噙上一根星星草,大白天也能看见满天星星。你信不信?
什么?大白天能看见星星,多么有趣的事!我无限神往地接过她递来的星星草,学着她的样子横着噙进嘴里,仰脸朝天上看。哪儿有半颗星星的影子?正疑惑间,冷不防被小雯揪住草的根部一拉,草梢上的籽儿全部落进了我的嘴巴。我急忙弯腰朝地上吐着,听见小雯在一旁“咯咯”地笑。原来她在耍我!
见我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小雯又说:我教你个小绝窍,好不好?你看,我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使劲掐左手腕上的青筋,能掐出响儿来。说着,她就用右手二指掐住左手腕上的那道青筋,整个左手掌向下一叩一叩的,果然就听见“叭儿、叭儿”的脆响。我赶紧好奇地照样掐着,却听不见响声。小雯笑得一脸的灿烂。她说,你得使劲掐,不要怕疼。瞅准青筋掐牢了才响。看我的。她又给我示范了一遍。可我手腕上的那块皮都快掐破了,还是掐不响。直到晚饭后又碰到小雯,她才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并未真掐左手腕,是用右手指甲弄出响声的。当时我并不觉得受了她的愚弄,反而认为自己真笨,连这点窍门也想不到。
小雯比我大两岁,因为住在同一座楼里,上下学几乎天天碰面。她长得非常漂亮,长长的眼睫毛一忽闪,就是一个捉弄人的鬼点子。我因为老是要去问她作业,所以她喜欢对我倾吐烦恼,也跟我分享快乐。当然更没少被她的恶作剧捉弄。
不过,该轮到我捉弄别人了。我跟小雯要了几根星星草,拿着回了家。见到妈妈就喊,妈,你看我掐住手腕上的青筋,能掐出响来。妈妈眯着眼睛笑,不等我示范就说,我也能掐出响来。她果然掐得“叭儿、叭儿”的,比我掐得都要响。原来妈妈早就知道这一招!不行,妈妈是个鬼灵精,我得去找爸爸。我耍赖地要求爸爸噙上星星草看星星。爸爸起初不肯上当,但架不住我软磨硬泡,才迁就我似的噙上了。我仿照着小雯刚才那样儿使坏,可能是老爸把草茎含得太紧了,我一下子没有拉出来。这下被他识破了我的伎俩,与妈妈一齐嘻嘻哈哈地笑。我却失望得想哭,怎么小雯能得逞,我就不能呢?
没多久,表哥一推门进来了。爸妈为了安慰我,就一唱一和地蛊惑表哥噙星星草。他们还一个劲儿地朝我挤眼睛。我明白了爸妈的意思,偷偷乐了,又故伎重演说,表哥,噙上星星草真的大白天能看到星星,我爸妈刚才都看见了,好看着哪!表哥当然不信,但架不住爸妈也这么说,就有点迷惑了。他半信半疑地把草茎含在了嘴里。我恐怕他也像爸爸含得太紧又失败,就叮嘱表哥,你不要噙得太紧了啊?噙太紧就不灵了。妈妈在一旁憋不住哧哧地笑出了声。表哥意识到事情不妙,刚想伸手拿掉,我眼疾手快已经“嗤”地一下拉了出来。看表哥弯着腰朝地上吐着草籽,我高兴得蹦着高儿拍手大笑:哈哈,终于有人上当了!
我得意极了,快乐地跑出去找小雯,却看见他们家正在往外搬东西。小雯爸妈指挥着人搬。我上前一问,原来她家要搬走,搬到很远很远的南京去了。我问,阿姨,小雯姐姐呢?阿姨说,小雯啊,已经随她姥姥坐车先走了。对了,她临走的时候,还要我送你一样东西呢。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我。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包草籽!不用问,一定是星星草的种子!她在纸上还写了一句留言:小天,祝愿你永远快乐!字是用彩笔写的,每个字用了一种靓丽的颜色。当时只觉得这些眼花缭乱的字晃得我心情乱糟糟的,很失落。如今想来,那是一包快乐的种子啊!你是要我多多地种植快乐吗,雯姐姐?
我来到了表哥的鲜花店,在角落里找到一个闲置的花盆,栽种了一棵星星草。表哥的鲜花店就开在我们学校的旁边。每天放了学,我总是先去他那里遛个弯儿。表哥未置可否地看了看我,大概想起了那次中计的事情,笑着说,傻小子,又想使坏了吧?我得意地一乐,冲他做了个鬼脸。
星星草是我从马路边的草地里挖来的。那儿生长着一大片星星草,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们,除了我。
时光匆匆,许多东西都随风而逝了,总不能忘怀的,还是跟小雯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小雯给的那包种子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不过那段记忆却像一颗永不丢失的种子,它总在我稚真的心头发芽。尽管我们别后再没联络过,可我时常想起她,想起那些关于星星草的往事。小雯在南京一定又有了许多新朋友了吧?她还会像以前那样调皮地戏耍她的朋友吗?他们也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吗?
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却个个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在课余时间,我领他们来到表哥店里闲逛。当我让他们噙上星星草大白天看星星时,又一次把当年的恶作剧重演了一遍,弄得我们整个学校里人人都知道了我的这个小伎俩。但差不多每次还是会有人上当,那个夏天就在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声里过得异常开心。
这天我走进表哥店里,想再找一个闲置的花盆移植星星草。突然从店外风一样跨进来一位俏丽的时尚女孩。她一进来,万紫千红的花卉没入眼,却被墙角那盆不起眼的星星草吸引住了。她问,这盆星星草是谁种的?
当时我就在她身后站着,不说话。她的声调、她的背影以及她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我竭力压抑着狂喜的心情,感受心跳正以万分之一微秒的行进速度在缓慢地跃起然后下落,这个无比激动的过程令人如此享受。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忽然哼起那支埋在心底很久的歌谣。我故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唱: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草,它的名字如此奇妙!天上的星星向往人间,地上的草儿仰望云霄。啊,星星草,星星草!
不用回头我也能感觉到,我的背影已经吸附了她那双吃惊万分的眼睛。然后传来一声怯怯的惊喜的询问:小天吗?你是不是小天?
我故意慢慢地转身,佯装着才发现她,惊诧地大叫一声:雯姐姐?是你!哪阵香风把你给吹回来了?我们便一齐嘻嘻哈哈地抚掌大笑。
笑够了,她关心地问:这是你家开的店?我说,这是我表哥的店。你看,那盆星星草就是我种的。我总希望有一天能让你看到。没想到真把你给盼来了!
小雯深情地说:我也种有一棵呢。不过,你看不见,因为它种在我的心里。
我们手拉手跑到外面,走到马路边的那一大片星星草旁边。小雯揪了一把星星草,缠在我的头发上,夹在我的耳朵上,恶作剧般地非要我顶着。她吓唬我说,不许掉,掉了打你屁股!
我只好就那么顶着。我们在大街上走,惹得整个马路上的人都朝我俩看,微笑着指指点点。我的心头漾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我说不清这种感觉,只觉得它很温暖很甜蜜。我真想就这么拉着小雯的手,一直走下去,走到世界的尽头。
我说,姐,咱们都不要长大,就这样一直牵着手走啊走的,该多好。小雯笑了,说,傻弟弟,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了南京的大学,还怕我们不能再牵手吗?我说,好。
那一刻,我们涌涨在心头的友情潮水缓缓地汇成了一面幸福的湖,一支甜蜜蜜的歌儿在泛着波光的湖面上轻轻荡漾……啊,星星草!啊,星星草……
小天!表哥故意附在我耳边猛一声大吼,你在那里发什么呆?痴了还是癫了?
我蓦地一惊。身边哪有小雯的影子?只有我一个人捧着一只空花盆在出神呢。我忙掩饰地说,表哥,我在听歌呢!你听,星星草在唱歌。
表哥当然不相信,他讥嘲似的说,傻小子,我看你是在做青天白日梦吧?
我一点也不笑,认真地说,真的,不骗你。我还学会了呢!我唱给你听。
一支非常熟稔的关于星星草的歌谣在鲜花绽放的小店中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