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莎为安小七换了睡衣,走出房间的时候,秦翱已经将吧台边的狼藉收拾妥当了。
乔莎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秦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秦翱拿起杯子倒水,问乔莎:“要喝水吗?”
乔莎似乎没听到,她只一味打量着一身休闲家居装扮的秦翱,说出了自己打从进门起就拼命隐忍的疑惑:“小七从没告诉过我,她和您住一起。”
秦翱笑笑,将水杯放到乔莎面前,没回答。只说道:“不早了,乔小姐要不要去房间补充会儿睡眠?”
“不了,”乔莎看看表,说,“六点的时候我还得赶去机场,今天有工作。”
秦翱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个时候,乔莎又问:“小七从来不喝酒,她这人酒精过敏不说,那点可怜的酒量,闻着酒味都能醉,她今天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
“几个小时之前,她的未婚夫和一个女孩子来过这里……”秦翱有些为难地放下水杯,说,“或许,你自己问她比较合适。”
“我早就提醒过她,赵周有问题,她就是不当回事儿。”乔莎忿忿道。
“看样子,安经理对她的未婚夫很信任。”秦翱喝了口水说。
“岂止是‘很’信任,简直就是信任的不正常。哪怕赵周当着她的面打她一巴掌,然后只要赵周说不是他打的,安小七都能认为是她自己做梦把自己给打了。”乔莎坐在秦翱身侧的吧椅上,也喝了口水,无奈,但却形象的比喻说。
秦翱有些纳闷地看着乔莎。
“小七和赵周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父亲都当过兵,转业后,他们先后被安排进了市公安局。一年前,小七的父亲从局长位子上退了下来,作为副局长的赵周的父亲接任。两家家室相当,是名副其实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赵周比小七大两岁,小的时候,他处处照顾着她。小七小时候调皮,做了坏事,常常赵周在大人们面前替她背黑锅。
“小七说过,她上小学时,有次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废弃的水表井坑。同她一起的同学甚至都没发现,但赵周不知怎的就突然出现了,并将她拉了上来。
“打那之后,两家大人都说她和赵周有心灵感应,并有意将他们促成一对儿。就这样,小七也潜移默化地认定了赵周。在小七的思维里,赵周就是她将来的丈夫。这点就如同我们喊爸爸为爸爸,喊妈妈为妈妈一样,无需怀疑,不需求证,理所应当,毋庸置疑。”
“说明她很爱她的未婚夫。”秦翱淡淡评价道。
“与其说小七对赵周的是爱,不如说这是一种习惯。安小七这家伙,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俗话说‘被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同样,这场把她的世界彻底打碎,重新洗牌的痛苦经历,完全是因为她对赵周的过于‘熟悉’造成的。但凡她与赵周陌生那么一点点,她就不会把自己宝贵的信任,变成一场痛苦的滑稽剧。
“这痛苦,倒并非因为她对赵周的爱有多深,只不过她认定和熟悉的东西一下子变得面目全非,她迷茫、害怕、不安。就好像有天突然被告知,我们是被父母抱错的孩子……不过,在她一贯的理念里,这就是爱情。”乔莎说道。
秦翱没说什么,依照安小七一贯智商不拐弯的秉性,这并非没可能。
秦翱放下水杯,看了眼钟表,说:“有空房间,乔小姐还是睡一会儿吧。到六点,还能睡三个小时。”
“不用,我去小七床上随便躺躺就成。”
“六点钟我送你去机场。”
“啊?”乔莎有些受宠若惊,道,“太麻烦您了吧。”
秦翱对乔莎微微一笑,回房前对乔莎说:“告诉你朋友,今天她可以休息,不用上班。”
乔莎沉浸在秦翱淡淡的笑容里,久久都没回过神儿来。简直是完美男人的典范,有才,有钱,有能力,帅的一塌糊涂不说,还如此细心、体恤……
当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时,乔莎只觉得他即使不做任何表情,都能秒杀万千少女。但看过他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举一动后,更是轻易就会使人沦陷在他与生俱来的优渥气息中,难以自拔。
乔莎愣愣地走回安小七的房间,对睡得憨憨的安小七说:“安小七,你这家伙艳福不浅呐。”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说,“对了,还没回答我,怎么你们住一块了呢?”
安小七砸吧了几下嘴巴,翻了个身。
乔莎打断了自己精彩纷呈的思路,撇撇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睡会儿吧,不会有什么戏的。”
乔莎想到了红楼梦中的一段话: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用到这里,勉强合适。别忘了,安小七也有别具一格,犹如出水芙蓉一样,不染尘埃的时刻,尽管这根本抵消不了她性子里的简单、大条、耿直。说的好听点,她这是单纯。说的现实点,这么大年纪了,脑子还不带拐弯的,就是一“二货”。
因此,整体综合看,她只能是那朵阆苑里的“奇葩”。
虽然这比喻抬举了安小七,不过恐怕也不足以表达人家秦翱的“无暇”。
由此可见,两人在各个方面的差距有多悬殊,怎么着,也走不到一条道上去,注定止步于镜中月和水中花的虚幻境界。
乔莎同安小七面对面,瞪大眼睛看着睡得如一滩烂泥的安小七,心想:同秦总住的这样近,搁别人那里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但在你安小七这里,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试问,假若你背身邻水,又怎会看到那澄澄明月?你背对着阳光,又怎么感受早春呢?
乔莎摇摇头,没想在安小七身上抱什么希望。
安小七第二天醒来后,第一时间想起昨晚赵周和那女孩儿一前一后过来的一幕,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旋即,她又睁开眼,猛地坐起身。
天呐,她不是同那家伙喝酒了吗?怎么到床上了?安小七发现她的衣服也被换了。
妈呀,她双臂环抱着肩膀,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在安小七欲哭无泪的时候,她看见床头放着一张便利贴,熟悉的笔迹令她放下心来。
乔莎的话很简单:我来过。你们秦总让你今天休息,不用上班。
安小七看了眼时间,正常的上班时间,体内的生物钟代替了闹钟。她起床,洗漱,做饭。
那家伙今天抽什么风,走这么早?
安小七现在没心情为别人的事儿烦心。简单吃了点东西,她又赶车上班去了。
开盘在即,昨天夕会时,几个置业顾问都提出,今天预约了几批客户过来选房。这么忙,她怎么休假。
果然不出所料,一天下来,客户奇多,置业顾问们忙的团团转。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个置业顾问正在谈着客户,下一批又来了。安小七只好亲自上阵,带领客户去工地看房。
按照原先约定好的,这天下午,秦翱抽时间接受了电视台的独家专访。结束时,电视台提出要去工地拍一个项目概况,秦翱和相关人员陪同前往。
当看到带着安全帽,领着客户从一栋还未完工的高层中走出来的安小七时,秦翱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不是说让这家伙休息的嘛。
安小七刚走到单元口,上面有人连声在喊:“小心,小心……”
安小七只顾怔怔地往前走,一脸事不关己的茫然,倒是那对夫妻在单元门内停了步。
秦翱将那个把话筒伸到自己眼前,正一脸崇拜地仰望着自己的记者一把推开,朝安小七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抬头看了眼那块飞速下坠的砖头,想要推开她已经来不及了。一个箭步来到安小七身边,秦翱从背后紧紧将安小七护在怀里。他微微弓身,倚仗身高优势,用自己的身躯,为安小七撑起一把坚实温暖的保护伞。
同一时刻,那块由于工人脱手而下坠的砖头,不偏不倚隔着安全帽砸在秦翱头上。
安小七懵懵地抬起头,鲜血顺着秦翱的脸颊滴在安小七脸上,热热的。
“没事儿吧?”秦翱看着傻乎乎的安小七问。
安小七摇了摇头。
这时,一众人赶了过来,也不知道几双手,硬生生将安小七巴拉到人群外围。安小七只记得场面一度很混乱,很多声音都在问:“秦总,您还好吧?”
“秦总,您没事吧?”
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安小七抬手抹了把脸,她知道,那是秦翱的血。
她只看到有更多的人围拢了上来,身高优于众人的秦翱一直在盯着安小七看。安小七也在看着他,心里在想:他怎么没有晕呢?他会不会晕过去啊?这么多的人,都如此焦急地朝他围过来,他不晕,似乎对不起众人的殷切之情啊。
救护车呼啸而来,秦翱被拥簇着走向救护车。转身之前,秦翱看着安小七,对众人说道:“把她也带去检查。”
于是乎,被遗忘了的安小七重又被众人想起。为响应领导安排,同样是数不清的手连扶带推,将安小七也弄上了一辆车。
在秦翱身躯的保护下,安小七根本连一根汗毛都没伤着。
此时此刻,安小七坐在医院观察室外的走廊里。刚才方助理出来遣散众人的时候,告诉她,让她等在这里,一会儿,秦总找她有事情说。
头发稍都想得出,她肯定是要被叫进去挨训的。
安小七很冷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想怎么会是自己视为眼中钉的家伙,反而在危急时刻,不顾性命安危救了自己。而是在想,赵周怎么就会跟那个小女孩儿在一起了?他还说要跟自己解释,可他却连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
反过来,自己真是在等他的解释吗?那女孩儿说的那样清楚了,解释,还有意义吗?
方助理出来,同安小七说:“秦总让你进去。”
“医生怎么说?严重吗?”安小七问。毕竟这家伙受伤,她脱不了干系。
“轻微脑震荡,不过医生说得留院观察四十八小时。”
安小七当下祈祷,他最好砸的不重不轻——她希望进去后,看到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最好不能说话,这样她就可以不被骂了。当然也别太严重,毕竟他是因为自己而受的伤,砸的太严重,她心里会内疚、会过意不去、会觉得对他不住。
老天爷,这次您就往我身边稍微靠拢一下,一小会儿就好。安小七在默默祈求,同时,一手推开病房的门。
安小七进去后,先瞅了秦翱一眼,他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还在处理公务,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
还能处理公务,看来没大要紧,安小七想,骂,少不了要挨的。此时,她的心情难以界定,不悲不喜,悻悻然而已。
秦翱没说话,安小七只能站在原地,盯着地板上的某个点,又陷入到她自己那混沌不堪的感情中。
秦翱侧目看了蔫蔫的安小七一眼,知道她那霜打的样儿是因为什么。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关切她的话,也被怒气冲得无影无踪。
他隐忍怒气,声音冰冷、威严十足:“安小七,你上班不带脑子,可你的眼睛也失聪,连耳朵也瞎吗?没听到工人一个劲儿在上面喊‘小心’吗?南建自成立以来,一直都是无事故企业,你难道要为南建破例,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安小七,你以后上班的时候,能不能从家里带上你那不中用的脑子?”
换成别人,秦翱压抑着咆哮,且犀利的责备话语,早就令人吃不消了。但安小七一贯神经强大,她吸吸鼻子,他说的对,本来就是自己有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