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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南宫蓉裳

潼关北山这个地儿在华阴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来看,属白虎,主杀伐,整座山都透着股阴郁之气。北山不大,北方的山也不像南边那样都藏在深山老林之中一水儿的隐士味儿,至少北山里面没啥人迹罕至的地儿,但望见山累死马,想从这茫茫大山里找出一个人来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

官养匪官养匪,盛世乱世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戏码,匪进了山里就成了山贼,专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要是边上能有个官道那就更吃香了,潼关北山自然也不能免俗,这里山贼的名声倒也响亮,当然这大半都来源于全大乾独一份的名号,杀官,做贼也能做到这般赤裸裸光明磊落还没心里负担也是一门了不得的本事。

杀官帮规模不大不小,百余人的规模,大多是前朝遗民,铁了心不认这李家皇帝,但与人斗与天斗都其乐无穷就是不能与官斗,就在前年杀官帮就被老老实实的招了安,当然是私下里的,没了打仗又没了匪,那中上的考核从哪里考?

杀官帮如果还说有一点能让他人玩味儿的话,就是这伙山贼的头头儿不是情理之中的喝酒吃肉抢女人的大汉而意料之外的是一个女人,南宫容裳,一个不属于这儿的名字,一个不属于这儿的女人。

南宫蓉裳祖上是正儿八经的潼关土皇帝,奈何先帝随着三十六路诸侯揭竿而起时南宫家的老祖宗站错了队伍,站在潼关城头朝先帝遥射了一箭,算是对当时还是正统的朝廷表表忠心,但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半路出家的李策能坚持到最后拿到头筹。先帝文韬武略,对当年城上一箭一笑置之,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但先帝不在乎不意味着当今圣上可以视而不见,金銮殿打个喷嚏,底下的人自然心领神会,家大业大了百十年的南宫家在帝国的车轮下毫无疑问的被碾个粉碎,螳臂当车都算不上。当然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潼关地区必须要重新洗牌,南宫家抓的太死,啥都揪着不放,可以说为了树立君威,南宫家在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就注定了消亡的命运,新官上任尚需三把火,南宫家三族的人头被当做垫脚石可以说并不是无缘无故。

取自云想衣裳花想蓉的南宫蓉裳此时手里正攥着朱占风送过来的密信,这个懂得每年都要给华阴府送“政绩”的精明女人难得的眉头紧锁,密信上的内容智者见智,但明显有股阴谋的意味儿。山神?真有那玩意自己这帮伤天害理到极点的人还能活到今天?

南宫蓉裳望着台阶下面一张张狰狞到恶心的面孔,私底下肯定都想着怎么能爬上自己那张大床好一步登天,这才几年就忘了自己头上那顶叫做南宫的帽子,一群恨不得趴到地上给朝廷舔脚趾的恶心货色,这不,盯着自己手上的这封信腰杆都直了些,两姓家奴还妄想想两边都讨好?恐怕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杀官帮的二当家和三当家都是南宫家的老人了,五十岁出头的样子,结婚生子和常年没有带头冲锋陷阵已消磨了大部分的锐气,只想着能有机会招安给子孙谋条好出路。二当家南宫彦资历最老,见众人沉默只好出声道:“那帮官老爷狼心狗肺是没错,但那华阴府的官印在上面明明白白的放着呢,陈年旧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说这几年咱们动静不小吧,都快抢到县城去了人家不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咱是匪是没错,但还不是被逼的?这次好不容易朝廷那边有求于我们,而且这是桩稳赚不赔的生意,要是没什么收获到时秋后算账再怎么算也算不到咱们头上,不过各位想想,要是真有,呵呵,那可是公主啊!”

南宫彦的话很有煽动力,下面的人闻言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大不了百忙一趟嘛,只有南宫蓉裳不为所动。南宫蓉裳将密信在蜡烛上点燃,看着信一点一点化为灰烬语气冰冷道:“有人有心求死,我不拦着,有人有本事飞黄腾达我也不眼红,但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咱杀官帮家小业小,禁不起挥霍,但彦叔有句话说的在理,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先兵后礼,打一巴掌给个枣儿,被整个南宫家是为最后稻草的南宫蓉裳对此显然运用的很娴熟,南宫彦虽然满脸通红但也没说什么。

“帮主姐姐,睁大眼睛看清楚,老鼠屎可不止一颗!”一个突兀到极点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瞬间剑拔弩张!

来人自然是韩先,韩先找到这儿并不复杂,山不就我我就山,这是韩先很早就明白的道理,韩先先是扮作赶路的商人,然后不出意外的被截在半路,韩先干瘪瘪的口袋另杀官帮的小喽啰很是失望,正准备要不要教训一顿就放走时韩先好死不死的说了句早晚要把南宫蓉裳给上了,好家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杀官帮有规矩,但凡是对帮主不敬的由帮主自行处理,那小喽啰将韩先捆的更结实后看韩先就真如一个死人一般。

韩先人还未至的一番话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另众人愤怒不已,尤其是南宫彦,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要是把事情毁了再下次有这样的机会不知何年何月,倒是南宫蓉裳没有过多不敌视和愤怒,静静地望着走廊那边想瞧瞧来人是何许人也口气这么猖狂。

结局很让人失望,说出这句话的既不是啥权柄滔天到此一游的权贵,也不是什么没事乱转的逍遥仙人,而是一个被捆的结结实实长得还算过得去的阶下囚。见着韩先这幅模样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然后哄堂大笑,着实是开始的大言不惭和本身的狼狈装扮落差感太过明显。

韩先依旧是一副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的高人模样,要是卖相再好几分周遭的人再蠢一点兴许真就糊弄过去了。押送韩先过来的小喽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去来后,众人皆噤若寒蝉,好家伙,胯下那家伙是要有多雄伟敢把主意打到咱山贼头上来,就算是精虫上脑也该有个度吧。

南宫蓉裳眼神玩味:“对我有兴趣?”

韩先望着不远处这个吃不准年龄的女人,犹如一只黑寡妇,一头青丝被近乎蛮横的挽在后面,充满着野性,二十岁出头的相貌却能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性气场相得益彰。跟韩先一样,她也有一双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不过不是寻常的女子的柳叶眸子,而且透着血腥和凌厉的剑目。总而言之是个能让男人拥有无休无止征服欲的娘们儿。

“没见到庐山真面目之前我还真有些忐忑,万一外面都是以讹传讹帮主其实比俺还粗犷壮实,那到时咱要是能硬着头皮却硬不起该硬的东西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过如今看来可真就是多虑了,以帮主这模样,不夸张,能在我见过的女人里排前三”韩先不急不躁,如同在调戏一个黄花大闺女。

坐着的各个当家的就纳闷了,合着你真把这当你自家窑洞了?

南宫蓉裳从那张张牙舞爪的虎皮大椅上起身,一步一顿的走到韩先面前,靠的十分之近,就在众人都准备闭上双眼不理会太过血腥的一幕时往常毫不犹豫擦这种人割掉舌头然后再阉掉的南宫帮主却破天荒的来了一句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把他带到我房里去!”

南宫蓉裳,籍贯河北道华府华阴县,祖籍不详。十岁之前不知悲伤为何物,相貌,才气,家世,甚至那早已指腹为婚的姻缘,都圆满的让人找不到眼红的理由,当然这一切都终结于十岁时的那年夏天。

父族,母族,妻族。

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

侥幸用替身躲过一劫的她目睹了一切,从那以后几乎每个夜晚那种渗入骨头的哭嚎都会在她耳边跑马灯似的回荡,一遍又一遍,在提醒她铭记那个叫做李任重的男人。

她在等一个机会,用自己的命在等。

余符四年春分,宜祭祀,圣上亲耕于南郊,祈风调雨顺。

这是李任重登基的第三个春分,天气很好,大街上人声鼎沸,但当远远看到那抹金黄之后便瞬间鸦雀无声,齐齐匍匐在地,有的顽皮点的孩童不懂事的,无论在家怎么含着金钥匙肆无忌惮此时都会迎来一份胖揍,还不能哭出声。

御辇越来越近,强硬着膝盖不沾着地的南宫蓉裳很遗憾的发现自己真的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并不能做到自己想的那样古井不波。南宫蓉裳随着众人都不漏痕迹的抬起头,不过后者是想沾沾那天底下独一份的贵气,而她是要来抹杀。

作为武器匕首淬着亲手调制的剧毒,泛着墨绿色妖艳的光泽,仿佛只靠着卖相便能杀人于无形。

时间似乎过的非常缓慢,南宫蓉裳将杀气尽量内敛,她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只是这三年中日复一日重复的动作再进行一次即可。此时的她比杀手和刺客更为的纯粹,毕竟后者在完成任务之余要顾及自身的安全,而她不需要,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终结。

“你这样没意义。”在南宫蓉裳已经抬手的时候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自己已经蓄势的手被一张温暖的手掌牵住,南宫蓉裳错愕的转过头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个很俊俏的少年,笑容和眴,望着那由于眯起来格外妖娆的眼睛三年的准备付诸东流一直在仇恨漩涡中挣扎的南宫蓉裳竟没有当场暴走而且破天荒的选择了沉默。

一抹温热在南宫蓉裳的手指上滑过,回过神来的她吃惊的发现少年由于要掩盖住自己已经出鞘的匕首不得不用手掌敷在多余的刀尖上面,血流如注,黑气慢慢爬上他的面庞,但他仍然在笑,犹如头顶上的那一抹阳光。

御辇渐行渐远,心中却无半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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