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小城里的一名出租车司机。
那天，他转悠了一整天也没挣下几个钱，心里灰灰的。在路过一个僻静的小街时，他把车停在街口，然后，关闭了所有的灯，点燃一支烟一口一口地吸起来。
这条街位于老城区，狭窄逼仄而且悠长，不知砌于哪个年代的青石板路已被踩踏得光可鉴人，街道两旁是连绵着的斑驳的墙壁，总之这条街沧桑阴暗得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白天这里的行人也不多，更不用说黑夜了。他看看手机，已是十一点钟了，他把头仰在座位的靠垫上，透过车玻璃，他看到几颗星星在深巷上空眨着眼睛。
突然，他听到了一座老宅门轴艰涩转动的声音，接着是鞋子踩上石板路的响动，他睁开微闭的眼睛，看到前方不远处，轻轻走动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他打开大灯，雪亮的光柱把暗黑的街道照得煞白。光柱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一手搀着一位弓着腰的老年妇女，一手还高高地举着吊瓶。他明白了。准是女孩的妈妈深夜突然患病，女儿扶她去医院的。
雪亮的灯光里，他看到了女孩纤细的腰身，看到了夜风里女孩飘飘的裙裾，但他更感觉出了女孩坚实的步履，女孩没有回头，也没有吃惊得尖叫，她好像早已明白会有一束光照亮她们的路似的。或者说，是全心全意搀扶妈妈的用心盖过了深夜里一切可能给她带来的惊惧。他看着这对母女，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鼻子竟有些酸。
他想发动车追上她们，送她们一程，但一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一则小街的确太逼仄，二则，也是更重要的，他怕自己深更半夜里“冒失”的追赶，也许会被当成不受欢迎的搅扰，让女孩和她的母亲受到惊吓。
默默地，他一直看着那对母女在自己的灯光里，相依相扶着走向小街的尽头。
他知道小街的尽头，向右一拐就是一家小医院，他在心里为她们祝福。
他离开街口的时候，心早已变得明亮起来，而且充满了幸福。他想，不管女孩和她妈妈怎么想，自己雪亮的灯光一定成全了她们急切见到医生的心情，一定让她们感到了温暖，这一定要比自己突然驾车冲上去更让她们轻松和感激。
就是这样，有些帮助，不在于你做得多，而在于你做得适当。
（原载《宝安日报》《潍坊日报》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