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间有一眼一眼的泉,泉扭动着腰肢赶集似的在村前聚成一个湾,湾不大也不小,在夏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闪闪烁烁吸人的眼。湾的一边是老李头的瓜田,瓜田里匍匐着绿油油的叶子,白生生的瓜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另一边是崖,不高但陡峭,挨挨挤挤长满了树,树下,卧着我们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的童年。
柳生向左右伸伸手小声招呼说:“过来,都过来,我有办法了。”我和大奔猫着腰窜到柳生身边,柳生把头顶上柳条编织的草帽转了两转,说:“这回保证万无一失。”大奔嘴巴一撇,明显不服,大奔说:“是不是又要让我当诱饵,调虎离山,让我吃老鼻子亏。”上次,我们瞄准瓜田决定下手的时候,正是大奔先在瓜田里虚晃一枪,引得老李头顶着闪闪发光的脑壳去追,才有了我和柳生从瓜田另一侧潜入,一顿大嚼,凉意陡生,好生快乐,却忘了大奔兄弟,眼睁睁看大奔落入“虎口”。柳生先在我俩耳边低语了一番,像现在电视里的许多镜头一样神神秘秘,然后稍稍抬高嗓门对大奔说:“这次是瞒天过海,你断后,我和子云(子云是我的小名)在前。”然后,三个人分别击了掌,柳生说,“我们发誓,谁要是说出去让大人知道了,谁就是猪八戒。”我和大奔发过誓,问:“猪八戒是谁?”柳生说:“唐僧的二徒弟,又懒又馋,还喜欢告密,我不喜欢他。”我和大奔又一次发誓说:“我们不做猪八戒。”
终于开始行动了,别看是三个毛孩子,却水性极好,像水泊梁山那阵子阮家兄弟。三个人像三只水鸟,从崖上扑通扎进水中,迅速向一丛张着玉盘似的荷花游去,每人采了一片硕大的叶子,顶在头上,放慢速度向对岸瓜田靠拢。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扯天扯地,蝉在岸边的树上大叫,这时应该是老李头酣睡的时候,没有任何担惊受怕我们便游到了瓜田边上,看到我和柳生已顶着荷叶,半隐在水里大嚼甜瓜,大奔再也不愿断后,他青蛙似的干脆赤条条跳上岸,旁若无人的挑选起来。柳生骂起来:“快下水,你想被活捉吗?”话还没说完,就听瓜田里的一棵老柳上传出一声断喝:“看你往哪里跑。”大奔喊声我的妈呀,三步两步又扑通跳进水里,看着我们扔了顶在头上的荷叶狼狈往回游,老李头大叫:“小兔崽子,跟老子耍心眼呢,顶着荷叶,我还当是鱼呢……”
傍晚,我们若无其事的回家,都不约而同地见到了摆在桌上的甜瓜,甜瓜都是老李头送的,老李头对我们的父母重复着同样的话:“孩子还小,不要为这点事揍他,告诉孩子,来年考上镇里的国办中学我请他到园里随便吃。”
这次顶着荷叶冒充鱼儿偷瓜的行动失败后,父母对我们看管得更加严格了,干农活,做作业,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偶尔凑在一起,议论起来,三人便说:“这次老李头是猪八戒,我们谁也不是。”柳生说:“不对,老李头也不是猪八戒,像孙悟空。”我和大奔又问:“孙悟空是谁?”柳生说:“就是猪八戒的师兄,专门打妖精的。”大奔说:“这么说,我们都成了妖精了。”“你才是妖精,你才是妖精……”三个人说着又嬉闹成一团。
时光荏苒,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但每每忆起童年想着天真的法子偷瓜的事,还不觉莞尔,也就越发怀念河湾畔水灵灵的童年了……
(原载《中国国土资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