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鹅毛大雪的时候,她正从一家超市出来。
这是她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都市的第二天。她是为自己租住的小屋添置生活用品的。
雪,无声无息飘落着的雪,让从没见过雪的她兴奋不已,她一次又一次仰起脸,淘气的孩子似的,让雪花落上自己的眼眉、鼻尖、嘴唇。
从下午开始降临大地的雪花,直到天黑,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路面上已铺了厚厚的一层白,来来往往的车辆开过马路,马路像溜冰场,变得明晃晃的。在躲避一辆轿车时,她毫无经验地用力刹车,自行车倾斜着像一块冰载着她滑倒在路边护栏旁,她惊出一身冷汗。她笨拙地站起来,想扶起车子,可车子跟她作对似的,一滑一滑的不起来。这时,一个过路的男人,停下来,帮她扶起车子。
她觉得漫天飘落的雪,除了让她狼狈,再无诗意。
她推着车子,刚走两步,手机响了。她颤巍巍停住,拿出手机,是他打来的。他说,从电视里看到你那儿下雪了,很大,要注意路滑,注意防寒……她心正烦着呢,她没好气地大声说,不用你管,婆婆妈妈!接着就专横地挂了。
遇到一个长长的下坡时,她想攥住车闸,才发现闸线早被摔断,根本起不到刹车作用了。这是她借房东的车子,现在竟摔坏了,她哭丧着脸,心里怨恨起他来,哼!假惺惺!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马路变得清冷起来,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幽深而漫长,路上的车辆已经少了很多,只是雪还在兴奋的下着。她的手机又一次响了,他说,你在外面吗?要早点回去,小心风寒……就在她接这个电话时,一辆车擦着她的身子过去,她吓了一跳,车子又摔倒了,她狠狠地挂掉手机,在飞雪茫茫的大街上,沮丧地跺脚,
大喊……
前方的车辆更少,路似乎也到了尽头,果然,她看到一块大大的牌子挡在路中间,那边是一些施工的砖石,她忽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曾看到牌子上写着“前方施工,请绕行”的字,自己一急躁,竟把这事忘记了,她又开始调头往回走,不绕道而行,是到不了租住的房子的。
他的电话又来了,她一任手机铃声吵闹下去,就是不接。在一盏路灯底下,她看看表,已是夜里十点多了。
站在陌生的异乡马路上,眼前是不离不弃的飞雪,她仿佛跌进深渊,恐惧而无助。她有些后悔,当时,要是听他的话,晚几天走,说不定就不会如此遭罪了,而公司给她安排的时间也很宽裕。
路上的车子更加稀少,见不到一个路人,她想干脆打出租回去吧,可是白天多如过江之鲫的出租车,现在都不见了,除了他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在她的包里吵闹外,世界仿佛掉进了冰窟,僵冷而没有生气。
夜一点一点滑向更深处,一辆出租车终于停在她身旁。仿佛遇到了救星,她高兴地几乎掉下泪来。
司机帮她把车子放进后备箱,她坐进车子,温暖慢慢弥漫全身,厚厚的雾气把她和外面寒冷的世界隔开。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她看到手机上已有30多个未接电话,这次,她接了,她温柔地说,老公,我正在车上,马上到了,别担心,啊。
她仿佛看到了老公焦躁不安的眼神,和困兽一样坐卧不宁的样子,她知道老公多么爱他,虽然老公有时也会发发脾气。
那个晚上,雪整整下了一夜,老公的电话再没有响起,她知道老公安心地睡了,自己也睡得很沉很美。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雪夜,忘不了那个千里之外一直未曾间断过的电话。
其实,正如雪夜里牵肠挂肚的关爱,在我们身边,幸福从未间断,只是很多时候我们司空见惯,视爱为烦,感觉不到其温暖罢了。
(原载《三亚文学》《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