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口，翘首凝望众星拱月的夜空，戴祖涵寻找了一下，略过猎户座，直看着头顶的北极星。他在心里暗暗地祈祷，究竟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将命运交出去。戴祖涵平躺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每过一会儿，便把烟头丢进床头桌子上的酒杯里，目睹烟头那灼热的火焰在杯中闪耀，像是在黑夜里闪耀的星星。渐渐地，累了，喘了，无力了……慢慢地低垂直至深处。
戴祖涵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四小时了。满怀希望的等待，让时间变得如此折磨人。戴祖涵勉强抑制住自己的烦躁，努力抑制想打电话给木青的冲动，决定继续等下去，他不相信木青真的不会来电话。隐隐地，戴祖涵似乎已经感觉到木青可能真的不会来电话了，就是再等二十四小时她也不会打电话来，这仿佛是一场注定只有等待没有结果的约定。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完全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他一相情愿地想要木青？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戴祖涵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咬痛了才松开。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理智的声音说：“再等一小时，如果一小时之后，木青还是没有来电话，我就接受失败。”可是，木青为什么不来电话呢？这个问题，戴祖涵已经在心里反复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了，但就是找不出答案。
木青慢慢睁开眼睛，室内一片漆黑。没想到，自己好像只是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天空就给黑幕彻底地笼罩了。窗外，一片无垠的夜色之中，高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木青站在窗前，仰头看着那轮明月，仿佛那是她心里的一盏灯，照着她这些天的点点回忆，令她重拾起一段段酸甜苦辣的感觉。
这二十四小时，木青想了很多，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仿佛终于走出了一道迷宫。当她置身其中时，觉得简直是寸步难行，而一旦离开它之后，却发现，一切原来如此简单。“出口向来只有一条，是我自己硬要将它视为两条，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傻得不肯看清楚情况。”木青在心中自语。
想起了和戴祖涵的约定，木青扬起嘴角微笑着拿起电话，拨了戴祖涵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就被对方迅速地接起。木青的心跳也突然加速，紧握着电话听筒的手竟有点潮湿，她努力屏息道：“喂——”
“是……木青吗？”戴祖涵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传来，略带沙哑的嗓音似乎更加低沉了，竟有些雨落梧桐的萧索，叫木青半天无语。她觉得更紧张了，抓着电话的手有些微颤抖。“嗯……你说，如果我——我想谈一谈，就……就打电话给你。”木青停顿了一下，希望戴祖涵能说句话化解她的困窘，但电话那端却沉默无语。她只好做了一个深呼吸，又接着说：“我现在就想谈谈。但——我不想在电话里谈，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
戴祖涵的回答再简单不过。“可以。”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但这就够了。
几分钟后，沉闷的敲门声使木青又紧张起来。她先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挤出一抹正常的微笑，然后去开门。月亮的清辉下，身披着皮猎装的戴祖涵高大而冷峻，他直视着木青，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
“谢谢你这么晚还能跑这一趟。”木青说着，退后一步让戴祖涵进来，然后关上门。她突然紧张得不知该从何开口，决定先缓和一下情绪。“戴助理，你请坐，我去给你泡杯茶。”
“谢谢。”戴祖涵说完脱掉身上的皮猎装，随意地丢在椅背上。他的口气有些冷漠，好像遥不可及，甚至没回过头来看木青一眼。
戴祖涵的这种态度，使木青的内心充满忐忑。“至少他脱了外衣，表示他应该不急着走。”木青心想。现在，她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期待，对戴祖涵能毫不犹豫地到来感到喜悦。
“戴助理，你喝茶吧。”木青把一杯热茶端到他的面前。
戴祖涵原本背对着木青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听到木青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木青这才发现，戴祖涵的眼角及嘴角因疲倦和压力产生了些许皱纹。看得出来，虽然他温文尔雅到了极点，但他镇静的脸上始终掺杂着一些局促不安的东西。木青知道，戴祖涵是在为她拖到现在才给他打电话而深怀幽怨。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面对着戴祖涵眼里流露出来的难以琢磨的神色。“戴助理，你似乎累坏了。”她关心地看着他说。
戴祖涵接过木青端过来的茶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木青，我可不是来这里和你讨论我的健康状况的。”他坦率地说。
“我知道。”木青叹了口气，“戴助理，你不开心，是不是？”
戴祖涵那深褐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感情。“那要看你会对我说什么。”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只手紧握成拳。
木青点点头，她转过身靠住椅背支撑着自己，双手紧紧地抓住衣角。因为她明显地感到，身后的这个男人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精神支持。“我想……我愿意……”木青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很笨，在关键的时候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会拼命地揉搓着衣角——不知道自己的心以后是否也会变得同样皱皱巴巴的。
“我知道。”戴祖涵打断了木青的话。虽然，他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毫无情绪，但却替木青解了围。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说中我的心事？为什么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木青很想知道答案。
“呃？也许是……当局者迷吧！”
“那……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我知道你在生气，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木青突然住了嘴，因为，戴祖涵正用一种她不曾见过的严厉生冷的眼神注视着她，那眼神已经使她的心感受到未曾有过的莫名的威胁。突然，戴祖涵伸手抓起木青的手腕，力道不轻也不重，刚好让她无法挣脱。“因为我‘爱’你！”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戴祖涵逼视着木青的眼睛，用接近耳语的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告诉她：“木青，你知道吗？这一天，你使我宛如置身地狱；这二十四小时，我时时刻刻在等你的电话，生命随着希望的破灭似乎一点一点在死去……”
木青咬着嘴唇沉默着。
戴祖涵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木青，有片刻思想停止。木青的眼眸幽幽怨怨，满是少女无助愁苦的情衷。看着她那情感表露无遗的略显狼狈的神情，戴祖涵在心中不免感叹：木青还太年轻，还不会掩饰感情。戴祖涵幽然低沉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是满满的感激之情，感激上帝又再次给了他真爱，这一次，他不会让爱再悄然溜走了。“木青，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没有让我的……喜悦落空。”他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坚定地把木青拉向自己，让她的头舒服地贴在自己宽阔的胸上。木青的脸紧紧地靠在戴祖涵的胸前，接触着他温暖的体温，她突然清晰无比地感到，我不会离开这个人了。但是，让她不解的是，如此的犹疑，实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威严冷峻、孤傲不羁，总是自信满满的戴祖涵。戴祖涵用双手捧起木青的脸，看着她渐渐变得嫣红的脸庞说：“不过，木青，你想过了吗？我可能……不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可能……还有些工作狂的倾向，无法给予你更多的浪漫，如果是这样，你还会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吗？”或许是因为这样，因为他不够浪漫，所以才会失去……失去了一次，戴祖涵不想错过第二次。
木青的心怦怦跳着，戴祖涵的手好温暖，温暖得让她舍不得离开。
“木青，你还要想清楚，我比你大十七岁……”戴祖涵亲吻着木青的头发，语气有些犹豫，但声音却十分清晰，“我知道，对你来说，我是太老了一点儿，如果你不嫌我太老……”
戴祖涵不该这样不自信的。
“你一点儿都不老！”木青终于开口了，“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她抬起头凝视着戴祖涵的眼睛，眼眸光亮得像两簇火炬。
戴祖涵的嘴边扬起一抹嘲弄：“怎么，你是一定要问清楚理由才肯答应吗？”
“那么，你还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木青低下头喃喃地问。
戴祖涵沉吟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
“还——算数？”木青要确定，无论是身还是心，现在都是她最清醒的时候。
戴祖涵又郑重地点点头。
木青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她抬起双手，搭在戴祖涵宽阔的肩膀上，然后又绕到他的颈项后面钩住他，稍微踮起脚尖，让自己红润的唇瓣碰上他的脸颊——仅仅是一个轻轻的接触。
“这——就是我的回答。”
戴祖涵对这意外的亲吻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像是猛然醒悟一般，他一把将木青揽入怀中，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木青，你……爱我吗？”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木青的脑袋早已一片空白，根本不能思考，只是顺着自己激奋的感情用力点点头。事实上，她也没考虑过要否认这一点。她是爱戴祖涵的，而且，她爱他的程度，可能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戴祖涵吻着木青的耳垂。“告诉我，木青，你爱不爱我？”他坚持要木青说出来，他要听。木青感觉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一样，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也希望戴祖涵能知道。“是的，我——爱你。”这一句话，在木青的心头藏了好久，终于能够对他说了，戴祖涵不会知道她这一刻的心情。由于伏在戴祖涵的怀抱里，木青当然也没有发现他发热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突然，一个隐匿在心底深处的模糊念头，清晰地浮上木青脑海——她可能要永远地失去李震了。终于找到了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的症结，在精神为之放松的同时，她对自己的无法坚持感到一阵抱歉。
木青的手缓缓从戴祖涵的颈项滑下来，离开他的肩膀，她的头也转向一边。
木青眼中瞬间的犹疑和愧疚没有逃过戴祖涵的眼睛。“你会彻底爱上我的，我一定要你忘掉那个人，要你彻底爱上我。”他在木青的耳边轻声说。
戴祖涵热烈地从背后搂紧木青。木青的后背紧靠着戴祖涵的胸口，享受两人体温接触的心跳。蓦然，父亲那威严的脸浮现在木青的眼前，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木青，你怎么了？”戴祖涵没忽略她的颤抖。
“哦，我……没事。”木青很快地摇了摇头，将那抹飘忽的想法甩掉。
“小女孩，你真的确定吗？”戴祖涵又问了一次。他的嘴边挂着笑，眼睛里漾着笑，手上的热度让木青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蒸发为无悔。这回，木青没有点头，因为她已经没有点头的气力，她的颈项已经在戴祖涵嘴唇的来回摩挲中软化为棉絮。
“木青，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曾经是一个感情的失败者。年少时经历过的那段恋情，让我深受打击，几乎使我失去‘爱’人的能力，甚至没有勇气再追寻或接受另一份感情，直到我遇上了你……你快要使我发疯了，你知道吗？”戴祖涵喘息着低语，在木青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时，他迅速俯首深深地吻上她的唇。木青的惊愕尽数淹没在他这个缠绵的亲吻中。
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戴祖涵才终于放开木青的唇，大大喘了一口气。而木青已经软瘫在他胸前。戴祖涵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抚着略微肿胀的嘴唇，娇喘着未平的气息，木青难以置信地想着方才戴祖涵在她唇腔内所制造的一波波欢愉美妙的喜悦浪潮。靠在戴祖涵已渐和缓的胸膛，知道他刚才也跟自己一样，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木青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却一下子跌进他写满某种浓烈渴望的眼里。
“你……”木青感到全身像有一阵电流通过，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突然，戴祖涵重重地一甩头，看着木青的眼神立刻恢复泰然清明。“该死！木青。你总能让我失去控制！”他低声诅咒着。该死！他想现在就“狠狠”地爱她！可是，更该死的是，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木青听清楚了戴祖涵的低喃，可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戴祖涵伸手搂住木青的腰，抱着她一起坐在床上，让她的背抵在自己的胸前，又拉过被子盖住他们俩。他温热的体温令木青兴奋得有些发抖，戴祖涵以为她冷，又解开自己的衣服，把她贴在胸前搂得更紧一点。戴祖涵的身体比棉被还暖和。他的手就横放在木青的乳房下，激起她从未有过的酥软感觉。木青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夜已经很深了。木青安心地靠在戴祖涵的胸前，长发拂着他的面颊，枕着他的臂膀安详地睡着。听着木青柔柔的呼吸，戴祖涵不敢动弹，恐怕会惊醒了她。他真希望永远这样，不需要任何语言，就能够体味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宁静安然，而这种宁静安然离开他的生命已经很久了。戴祖涵却怎么都睡不着。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能无动于衷？清纯如百合，柔顺如水，清新自然的木青，早就深深地吸引着戴祖涵，他还从来没有抱过一个这么能撩拨他欲望的女人。面对这么强烈的情感冲击，他的内心与外面的夜风一样狂乱后半夜时分，木青醒了。
风还在刮，但风力已经明显减弱了。
戴祖涵的手仍沉沉地抱着木青，木青的头倚着戴祖涵的胸侧，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聆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好温暖。木青小心翼翼地伸手打开床头的小台灯，在昏黄的光线下仔细打量戴祖涵。沐浴在金黄色的灯光的光圈里，戴祖涵看起来俊美得有些不真实。她忍不住轻轻地抚触戴祖涵的脸，他的睫毛好长啊，飞扬黑亮的眉毛，再由印堂滑向挺立的鼻梁，人中两旁冒出一些扎人的胡茬儿……木青的手眷恋地沿着戴祖涵的唇线轻轻游走，他的唇色与唇形都很美。于是，她的手指停留在戴祖涵的嘴唇上，依依不舍地爱抚着。
“够了没有？”戴祖涵突然张开犀利的双眼，原来，他早就醒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木青的脸上立刻多了一层红晕，她想把手缩回去，却被戴祖涵紧紧握住贴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吻着。天啊！他好想要她。戴祖涵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情，佯装不在意。片刻，他起身下床把皮猎装披在身上，又转回身拉过棉被替木青盖好。
“离天亮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木青，今晚你太累了。”戴祖涵伏下身吻了吻木青的额头，转身准备离开。
“戴……你……”木青突然之间好像还不知怎样称呼他更合适。
“如果我们现在已经是‘爱人’了，你就叫我祖涵吧！”戴祖涵聪明地体会到木青的想法，他也渴望听到木青喊他的名字。
“可是，戴助理……”
戴祖涵一把抓住木青伸过来的手，眉头很煞人地一挑：“你还叫我戴助理？木青，你竟然还叫我戴助理！”
木青原本眼睛闪亮，顷刻，一抹淡漠空洞的表情骤然回到她的脸上。“那么你是喜欢人家喊你‘戴叔叔’了？”
“名字！”
“什么？”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木青一愣。
“除了戴祖涵，你要让我听到你喊什么戴助理、戴叔叔的，我就把你丢到床下去，听清楚了吗？”戴祖涵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严肃正经地说完，还威胁性地一手攫起木青的下巴，很威严地发出一个重重的鼻音，不容许她望向别处。“嗯？”
木青的黑眼睛对着戴祖涵调皮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移开视线：“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戴祖涵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木青秀眉略扬。
“喊呀——”戴祖涵又缓缓向她逼近，故意用冷森森的眼光瞪着木青。
“喂，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儿太霸道了吗，戴——助——理——？！”木青故意拉长了声音说，她简直是故意在老虎嘴上拈须了。
倏地，木青发出一声惊呼。戴祖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将她整个身子从床上抱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木青，你刚才喊我什么，嗯？”仰头看着木青，戴祖涵温柔地微笑着。可是，他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却跟温柔完全扯不上关系——正打算实践他刚才的威胁——丢木青下床！
木青吓了一跳，被戴祖涵举着不敢乱动，她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木青……”戴祖涵察觉到她的紧张。
“什……什么？”木青闭上眼睛咬紧嘴唇，尽量不去想自己被悬在半空中的事。
“想不想下来？”戴祖涵嘴角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快，放……放我下来……”木青努力克制头的晕眩，现在，只要能让她安全地回到坚实可靠的地面上，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天！木青竟然有恐高症！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戴祖涵在感到奇怪之余，不免兴起一丝促狭。“你说，该喊我什么？再喊一次……”说着，他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木青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让他的心掠过一抹怜惜与不忍。
“我……啊——戴……祖涵。”那一下晃动，吓得木青连忙改口。这个男人专横霸道也就算了，现在连自己这要命的弱点都让他知道了，往后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很好！”戴祖涵满意地点点头，却一点儿也没要放木青下来的意思，径自仰头凝视着她。
木青整个头都快爆炸了，她咬着牙怒视着戴祖涵：“戴祖涵！我都喊了，你还不快放我下来！你……”
倏地——戴祖涵那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将木青抱回在怀里。紧接着，他的唇再次兵临城下。顷刻，木青立刻就在这片快乐之海中没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