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下，在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两道影子被月亮的柔光拉得细细长长。木青追着自己的影子跑着离开戴祖涵一阵儿后，又转身让影子追着自己回到他的身边，终于，她蹲下了身子。戴祖涵则是绕着木青，以她为圆心信步来回转。两人都迟迟不肯开口。
川流不息的车辆从身旁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四周的喧闹声却好像被一层隔音玻璃阻隔一般，丝毫没干扰到他们。
“你一定要有问才答吗？不能多说些话吗？”木青抬起头看着戴祖涵有些好奇地问道。
戴祖涵会心一笑：“有问必答犯了你的禁忌吗？木青，这是我的习惯，积习难改，你总得给我一些时间适应吧！”
“这么说，还是我太急躁了。对不起。”木青调皮地调侃着。
“谢谢你晓以大义，亲爱的小朋友。”戴祖涵说完蹲下身，低头一吻，蜻蜓点水似的点上了木青的鼻尖，她的心立刻被他吻得七上八下，眼圈有些微微发红。见此情景，戴祖涵嘴一抿，像变魔术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橘子塞在木青的手里，然后倾身搂住她，拍着她的背哄着说：“木青，你一定很口渴，先吃个橘子润润喉，再让我解释来龙去脉。”
木青不理会戴祖涵的调侃，仍然坚持着自己的问题。
“小姑娘，你的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
“你放心吧，十二生肖里没有猫。因为被聪明的老鼠气走了，所以好奇心绝对杀不死一只猫。”
听木青这么一说，戴祖涵大有望洋兴叹的感慨。眼前的木青真是敏感异常，一直以来，戴祖涵对这种类型的女人本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但木青就是有办法令他又恼又怜。他有些忘情地凝视眼前的木青，看着她好像很用心地剥着橘子，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挪回目光，想着自己如果还有一丝理智存在的话，应该就此停止和她牵扯不清。但随后想想，他的理智早已在遇见木青时就遗落了。戴祖涵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曾不断遇上各类女人，但大都没让他费心在意过，除了丁媛媛。而他痛苦的原因也不是真的爱她，而是因为失去她而感到的羞辱。
“你好。”一声柔柔的嗓音打断了戴祖涵的沉思，他循声抬头，脸上的俊容霎时冻结。突然，他拉着木青一起站起来，让她亲密地靠在自己胸前，然后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木青对戴祖涵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奇怪，她的手里拿着尚未剥好的橘子，两只茫然的大眼睛直望进眼前的双眸。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穿着月白色套装。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向上绾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几缕发丝散落在耳旁，衬出一张姣好无瑕的脸庞。她的颧骨略有点儿高，有一只圆而俏丽的鼻子，下巴形成美好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两弯眉毛下，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眼里那片清澈、灿亮的漆黑。这个女人给木青的第一印象是气质高雅，犹如从古书里悠然苏醒的美女。
“哦，你好。”戴祖涵冷淡有礼地应了一句。
这位美女对木青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后，将目光挪向紧揽在木青腰上戴祖涵的那只手，只见她微震了一下，哀怨地将目光拉回，直视戴祖涵的眼睛：“一块儿坐坐好吗？”
“不了，我们还有事，得早一点儿回去。是不是？”戴祖涵突然以一种令人酥麻无力又扣人心弦的语气，在木青的耳边低喃。
木青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奇怪戴祖涵为什么见到这个美女就对她格外温柔起来，分明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嘛。可是，木青又不好拆穿他。不过，走之前一定得弄清楚这女人的来历，她在心里打算好。于是，便附和地说：“对！我们是有事得早点儿回去。我叫木青，你是……”
不待木青把话说完，戴祖涵便揽着她的肩直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木青甩开戴祖涵的手，在一棵树旁蹲了下来，随手捡了一截干树枝在地上无意识地画拉着。戴祖涵也在木青面前蹲下身子，他一只手环绕着她的肩头，一只手拈起木青的发辫，以食指缓缓地缠绕着辫梢，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有话要说却难以开口。木青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她把自己的额头顶在戴祖涵的额头上，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彩：“喂，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戴祖涵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木讷表情。
木青见他很为难的样子，便不再问了。
静默。一种各怀心事的静默，一种心绪纷繁的静默。
“怎么不问了？你不是挺好奇的吗？”戴祖涵终于忍不住了。
木青抬起头，让自己的目光平视戴祖涵，反问了一句：“我——该问吗？你想说自然就会说，不用我多问。”
戴祖涵猛地僵愣不动了，原本紧绕手指的乌发，霎时一圈一圈地松开，最后柔柔地滑过他的肌肤，从他的指尖滑落。“木青有什么错，你竟忍心这样对待她？戴祖涵！”他咒骂、谴责自己伤害了木青，告诉自己无心也是罪！他当下做了决定。“你当然该问！木青，你若不问的话，会令我深深感到遗憾。因为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戴祖涵无法说谎，即使他这辈子注定要与“爱情”绝缘。
木青闻言转过身。“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还是不问的好。每个人多多少少想保留一些珍贵的记忆，尤其是隐藏在内心深处那段隐隐作痛的记忆。如果你还痛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因为我并不急于想听。”她表现得非常识趣。
木青的体贴摧毁了戴祖涵的心墙，发现自己对木青的好感与日俱增，他紧紧地拥住她，热烈而狂炙：“谢谢你，木青！”
木青察觉到戴祖涵话里的温柔：“谢什么？”
“谢谢你的体贴。”
“不客气！”木青绅士般地转过身来弯腰回礼，逗出戴祖涵许久不见的笑容。
“木青……你真可爱。我真想现在就吻你一下，可以吗？”戴祖涵有些迟疑地问。
木青随意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不想活的话……”
戴祖涵强忍住笑抱怨道：“喂，木青，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呀，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动不动就要置人于死地。”
虽然，木青努力表演着轻松，戴祖涵还是聆听到她的心声。其实，戴祖涵的心里也曾有过激烈的斗争，他曾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能太自私，木青不应该属于他，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难以逾越的障碍！可他的心却一发不可收拾。他觉得，木青就像是一块瑰玉，一块善解人意的瑰玉。老天爷为何要让他这个失心多年的人，无意间踢到了这块玉，还把它捡了起来？他想保留它、珍藏它、日日夜夜为它浇水滋润，让它光彩耀人。但他办得到吗？只怕他粗心大意，一不小心滑了手，玉毁魂离。戴祖涵宁愿自己破败不堪的心再碎成千万片，也绝不愿这块玉沾染到半点尘埃。
“你是对的，木青！”戴祖涵轻柔地将木青揽入怀中，让她的头倚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一手顺着木青如丝的长辫子抚摩着她的背，无语地仰望着深远的夜空，暗暗地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放掉木青？趁一切都还可以遏制住时放掉她？”令戴祖涵始料未及的是，松开这块玉的这种想法，竟会带给他锥心刺骨的疼痛和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