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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夏末的深夜已经透出八月轻寒的味道。四季就这样更替着,世间便有了缤纷的色彩。岁月如此,生命亦是如此。如一篇华章,奏到华美艳丽时戛然而止,留下无限怀念,再续写新的乐章,生生死死,轮回无休。令人留恋的是那绝色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怀。而结局却显得并不重要了,就算是历经了冬天的凛冽,依旧有春暖花开等着降临。

木青仰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思念在她的心间跳跃迭起,但是,那思念的舟已经驶不出戴祖涵的身影,牵挂的船再也靠不上别的海岸。木青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失了心的人,因为她的心早就系在一个人身上了,可惜那个人不要她的心。心归不了位,却已伤痕累累!

今天是传统节日——中秋,一个合家团聚的节日。父亲到西北局视察工作,母亲在南方疗养,不知怎么回事,他们都像把这个节日忘了似的。从早到晚,连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碰巧有比赛任务,李震和木可也不在H市。虽然,从昨天开始,方姨就张罗着给她做好吃的,木青还是有些失落。特别是一向宠爱她的父亲,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她见到他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吃过晚饭,突然起风了,原本湛蓝深邃的天空,浮云仿佛晚归的羊群一般安静地掠过城市上空,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

木青把要复习的功课都收拾起来,给自己放了假。独自一人徜徉在林荫道上,她仿佛突然发现,今年的秋天过得特别快,才八月,风已经很有凉意了,空气里有芬芳的润湿气息。北国的气候就是这样。一年四季,人们只能深刻地体会炎热的夏天和漫长冬季那彻骨的寒冷。而春天和秋天在人们的记忆里,短暂得仿若一阵旋过即逝的风,只是在掀起衣襟的瞬间,才会让人有点儿感觉。

在滨江路尽头的路口,木青又听到熟悉的曲调,是一个行乞的老人拉的二胡声。老人留着这个年代常见的山羊胡子,经常出现在路口,已经有几年了。听别人说,他冬天总是穿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棉袄,油腻腻的,看上去虽然厚重,可在冬天的风中还是瑟缩不已。现在,他穿的是一件酱黄色的衫子,到处都是破洞。木青向来行色匆匆,从不曾留意老人在拉什么曲子,虽然每次那乐声隐约飘过来,总觉得耳熟,却始终想不起来。站在那里凝神良久,她总算想起那是《小河淌水》的悠然曲调,那歌词她只记得一句:月亮出来亮汪汪。她忍不住跟着隐约飘荡在空气中的二胡声轻声唱了一句:月亮出来亮汪汪……然后轻轻地笑了。难得的开朗,燃烧了木青苍白的脸颊。

一个人实在寂寞无聊,木青便召集了一帮留在H市的中学同学在家里聚会。两大桶生啤酒把他们的情绪弄得很高亢,他们快乐地尖叫、唱歌,最后以醉酒结束。

木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卧室床上的,半夜的时候,她突然醒了。

窗帘没有拉上,月光从玻璃窗照了进来,床对面的窗户一片白光。木青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面对着窗户,让月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先前那种快乐的感觉,早已像酒精一样挥发掉了,莫名的忧伤像一根又细又长的藤蔓又在木青的五脏六腑之间生长起来,顷刻便爬满了她身体里的所有空间,缠绕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木青起身下床,推开窗户,把头伸到窗外的月色中,让夜风吹拂着自己的脸。银白的月光是美丽的,却没有温度,让她感觉到一种冷淡的美丽。就像自己现在的家——这座豪华的大房子一样,处处充满幸福与快乐的物质暗示,却都是看得见的摆设。木青觉得自己的忧伤无处可说。最近一段时间,木青经常像这样在深夜里突然醒来。没有任何预兆的,一种孤独像幽灵一样,从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悄然滋生,然后迅速蔓延开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突然从背后伸过来,在木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紧紧抓住,只需短短几秒钟就可以把她死死缠住,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听任它的摆布折磨。在木青还来不及反抗时,它就已经将她灵魂的外衣一层层剥去,那些记忆中的或是梦境中的片段让她无所遁形。此刻,木青正处在这样一种感觉中。生命也许是一场无声的宁静,那个已经走到时光背后的人,本来以为不会再想起,却不曾想,在偶然深夜的梦中,还是会和他重逢。木青努力地回忆着梦中的情景,模糊之中,她似乎坐在一条小河边的草滩上,戴祖涵躺在她的身边,他们面前是春天清晨雨后清澈的空气和满目清新的青青小草,戴祖涵正对她说着缠绵的情话……即使在梦中,木青都知道戴祖涵只是为了哄她开心,可她并不去拆穿,只是笑得泪雨缤纷。忽儿,戴祖涵又好像很落魄,似乎还生着重病,他的笑容很悲凉、很哀伤……醒后无限怅惘。恍惚中,戴祖涵颀长俊挺的身形在黑暗中瞬间显现,又很快消失在门边了。隔着迷蒙的泪水望着那模糊的背影,木青冲口而出喊道:“戴祖涵——”从失神中醒过来,木青仿佛能看见戴祖涵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眸也渐渐泛起一抹薄雾。蓦然,她仿佛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属于戴祖涵的味道,像薄荷的味道——戴祖涵的专属!木青一个机灵,迅速环视了一遍屋子的四周,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推开房门跑了出去,又着迷般地环视了一遍院子的四周。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别人,更没有戴祖涵。木青用双手掩住脸,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老天!她都快被自己的神经质给逼疯了。没有想到,被伤透了的心,虽然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可还是会痛!而且,那痛竟丝毫不减。

忘记,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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