荦子枫拖着受伤的身体在那山道之上彳亍而行,回思坠崖之事,可说险之极矣。此刻想来,犹自心有余悸。那时张广奋不顾身的将他兄弟二人抱在胁下,一撞冲破车厢板壁,窜出马车,只因自己睡在马车左侧,那张广顺势一抛,他便复归山道。而他哥哥是紧挨着他的右侧,结果便天差地别,与那张广双双跌下山崖。即便如此,他身上被那山道碎石擦伤,受伤也着实不轻。那崖下若无大河,二人要想活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到以前在家塾中念书,听夫子讲解《礼记》,里面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那时候似懂非懂,却只顾玩耍,没有细思其中含义。现在亲身体会,才有切肤之感。坠崖非此即彼,而他不过是稍嫌幸运,躺卧之际阴差阳错的到了左边。《礼记》中的这句话当时听过便忘,不知为何这时候又鬼使神差般的冒了出来。
栾仙笃在前面闷声而走,不声不响。走的虽不很快,毕竟人大步长,他还是有些追赶不上。有时落的远了,他就跑上几步,可是总也不超越或与之平行。打眼瞧他,见他瘦弱矮小的一个身体,衣衫却宽大招风,满头浓密的黑发看不见一丝银白,不知年纪多大。身后斜插一把长剑,不过那剑身大半被包袱遮挡,只留下一个剑柄,金黄色的丝穗随着身体摇晃而一荡一荡。也可能是距离较远的缘故,他看起来仿佛没比自己高了多少。
荦子枫暗自心想:“这倒也好,我也不想说话,我也不用说话。”只是要说不说的也由不得他,他刚这样想过,老天好像故意刁难,行走之中伤口牵动,痛楚使得他轻哼了一声。栾仙笃在前面听见,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道:“疼的厉害吗?”荦子枫呲着牙说:“不厉害,这药很是有效。”说完脸上肌肉又一抽搐。栾仙笃并不转身,问道:“你这娃娃倒没富贵之气,好得很。”荦子枫不懂他意之所指,但也知道那是夸赞之语,却就并不搭话。栾仙笃又道:“我来问你,与你同行之人都摔下了山崖,你是如何得了性命?”荦子枫摇头说道:“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是张广将我从那悬崖边缘抛掷了上来。”栾仙笃道:“张广是谁?”荦子枫道:“他是我家的护院,厉害的很。”栾仙笃道:“原来是个武师,无怪救得了你。”荦子枫流泪道:“可惜他却救不了我哥哥,也救不了他自己,他们……他二人一起跌下了山崖了。”
栾仙笃道:“你伤心难过可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不一定就摔死了。果真如此,你这眼泪岂非白流?”其实荦子枫心中何尝不是这么祈祷,只是那山崖太也高险,如今人没找到,听他说来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却也另有一半死契。或生或死总是担心,叫他如何能够若无其事。栾仙笃看他低头不语,问他道:“你站在那里想些什么,是不是在心里咒怨我呢?”荦子枫慌忙道:“没,没有。”栾仙笃道:“既是没有,这就走吧,路还很远呢。”如此,二人又复前行。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二人下行山道,渐渐的地势平缓。又走一时,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栾仙笃不知如何走法,先停了下来。荦子枫因为独自沉思,还未知觉,突然惊觉好像没有了声音,抬头一看,栾仙笃正回头望他,荦子枫停步问道:“怎么了?”栾仙笃道:“我们该往哪里走?”荦子枫不解道:“什么往哪里走?”上前一看,见那路在前一分为三,分别通往三个不同方向。他骚了骚头皮,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