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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鼎革立开皇

杨坚入宫侍疾的第二天夜里,天元皇帝宇文赟驾崩了。

这时候,郑译、刘昉和杨坚他们已不再慌张,因为宫中之事已在这几天内安排妥当。待到天元皇帝咽了气,他们立即召集宫内侍卫宦官,严令不许任何人走漏消息,密不发丧。然后又矫静帝旨意,诏令杨坚总领中外兵马事。有了这道诏书,周朝的军政大权就统统落入杨坚掌握之中了。

诏敕发出之后,诸卫军遵敕行事,纷纷表示服从杨坚节制调度。京师之内首先安定下来,就算走赢了第一步。待一切按计划布置停当,才宣布为天元皇帝发丧,继而迎幼主静帝入居天台宫。

一切都在按预先设想的进行着,甚至要比设想的还顺利,杨坚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真真的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杨坚忽然感到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浪潮在胸中激烈地涌动。同时他还发现,这股浪潮已在深沉的心底蕴藏了许久,只能在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三星吉兆的引发下才澎湃起来。他在朝为臣多年,经常于天子左右行走,而竟是在今天他才看清,自己距离皇权帝位仅仅一步之遥!虽说杨坚今日监国辅政,朝廷大权尽在掌握之中,但这朝廷毕竟是周朝,天下依然姓宇文。既然时事已把自己推到了宝座脚下,何不就此再上一步,创出一个杨家的天下,建树起一个自己的国家!

心中有了这样的起伏变化之后,杨坚就不再是几天前还因辅政而恐人议论的杨坚了。

这一夜,杨坚全无丝毫睡意。他面向窗外,遥望着浩瀚星河,想了许多许多……

第二天,杨坚找来刘昉,说:

“静帝陛下为先皇凉阴居丧还需一段时日,这期间我等主政,号令天下或节制文武百官得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而且,此事不宜拖延。”

刘昉说:“隋国公放心就是,刘叻早有计划。我这就去面见静帝陛下”。

此时,静帝宇文阐在天台宫他父亲原先的寝殿里玩儿得高兴。自从他即位以后,就很少到父亲的住处来了。不是他不想来,也不是父亲不准,而是他的母亲天元大皇后暗中作梗。皇后不止一次地吩咐过静帝身边的人,若静帝有去往天台宫之意,定要设法阻挡。个中因由宫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皇后是怕静帝在父皇那里看到一些作为一个孩子还不该看到的场面。

如今,父皇驾崩,静帝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天台宫,而宫里的一切自然也就归他所有了。他对偌大一片宫殿里的每一种陈设,每一个物件都感到新鲜。这种新鲜的快感并没有因为父皇驾崩的悲伤而受到影响。这时,他又兴致勃勃地打开了一个父皇用过的柜橱,连捧带抓地取出一些物件,小山一样地堆在床上。这都是些女人用的物品,有头饰、服饰、项链、手镯、耳坠等等,珠光宝器,五颜六色,甚至还有七八件绣制精美的亵衣。静帝盘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把玩欣赏,觉得很有趣味儿。即使听到内侍禀报“小御正刘昉晋见陛下”,他也没转脸看一眼,只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刘昉进来,见静帝正津津有味地在玩这样一堆东西,就说:“陛下,臣以为陛下喜好这类物件,似有不妥。”

静帝正拿起一件亵衣往自己身上比量,问:“不妥?有什么不妥的?”

“先皇驾崩未久,举国哀痛,陛下也正凉阴居丧。在这时候陛下亲近欣赏那些艳丽轻佻之物,岂不是对先皇不敬吗?”其实,刘防在心里说的却是:你果真与你父亲一样吗?有其父必有其子!

静帝听刘昉一说,就把手里的亵衣往旁边一扔,说:“好,好,听你的,不玩儿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刘防拱手奏道:“陛下凉阴居丧,不便亲理朝政,需有一人代为陛下掌理,以陛下的名义节制百官、号令天下,才不至于耽误国事。”

静帝摆了摆手,说:“可以。你直说吧,找谁干这事儿合适。”

刘昉答道:“回陛下,臣以为大前疑杨坚担当此任最为适宜。”

静帝一听,立刻点头说:“可以可以。他是我姥爷。我姥爷办事那可是没的说。就这么定了。”

“不过,”刘昉又说,“陛下还需下一道诏书,给于杨坚一个相称的头衔,才能名正言顺,以服群臣。”

“行了,行了。你去拟一道诏书来,我用玺之后颁发下去不就行了?快去办吧。”静帝边说边挥挥手,示意刘昉退下。显然,他有点不耐烦了。

于是,静帝颁下诏书,任命隋国公杨坚为左大丞相,假黄钺,掌理朝政,节制文武百官。

假黄钺,就是代皇帝发号施令!

这一回,杨坚尽可堂而皇之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将原来太子居住的正阳宫改作大丞相府。命心腹将领郑贲统领丞相府宿卫。任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叻为司马。而且还广罗贤才智士:文才极佳的御正下大夫李德林被任为丞相府属;足智多谋的内史大夫高颞任丞相府司录。这样一来,周朝的皇宫事实上已不是天台宫,而是大丞相府了。丞相府中的一班臣僚们也看得明白,此时情势,也不再是杨坚监国,辅佐静帝执政,而是他们几个帮助着杨坚,朝着皇权帝位这个最终目标步步进逼!

接下来,杨坚思忖着该如何对付京师之外的几位藩王了。这的确是心腹大患。独孤氏对他说:“大事走到这一步,已成骑虎之势,能上而不能下。稍有犹豫,你我定会成为他人俎上之肉。”杨坚说:“夫人说得太对了。事已至此,绝不能有丝毫的犹豫顾忌了。”

杨坚又下了一道诏书,征令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及腾王宇文迪等五人入朝发丧。此前,五位藩王已获知天元皇帝大丧,今又见到静帝诏旨,并没多想,便相继奉诏进京。

听说五位藩王一个个都回到京城,杨坚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心下暗喜:只要藩王们进了京城,就算是钻进了我设下的牢笼,待我来一个一个地调理收拾。

最先感觉到苗头不对的,是赵王宇文招。

宇文招是第一个回到京城的藩王。按理说,回京后他应即刻晋见静帝,一是致哀、问候,二来也算报到。却闻听实行官禁,非陛下宣诏而不得擅自入宫。宇文招心想,静帝尚在年幼,倒也罢了。难道丞相府的这帮老儿也不懂规矩?还是为先皇大丧忙昏了头?于是,他写了封书信,差下人送到丞相府上,信的大概意思是:我赵王已回到京城,请报奏皇帝,下旨召我入宫晋见。

把信送去之后,依然迟迟不见下文。直到另外四位藩王都陆续回京,这才见到静帝诏旨:命五位藩王同时入宫晋见。而这次晋见完全是一种礼仪,一种形式,没有一点实际的内容。大丞相府的一班官员及皇宫宿卫将士分列于静帝两边,藩王们拜见陛下,叩首问安,并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节哀顺便。静帝宇文阐也对藩王们说了几句你们也别太难过了之类的安慰话,便示意退下。

自此之后,皇帝再也没单独召见过哪位藩王。而且,先皇丧事已处理完毕,宫禁却未解除,也不见皇帝旨意,让藩王们各回藩属。几位藩王整日无所事事,只有窝在府里饮酒赋诗,自寻快乐,倒也清闲自在。不过,赵王宇文招却听得风声,说大丞相府中却忙忙碌碌的有些异常。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心想:还真要有什么变故不成?宇文招决意探听一下虚实,以备不测。他吩咐下人备车,径直来到了右大丞相、汉王宇文赞的府上。

宇文赞是天元皇帝宇文赞的胞弟,爵封汉王。杨坚入主大丞相府,即任命宇文赞为右大丞相,官位仅次于自己。这是杨坚为安抚皇族贵戚而用的一条障眼法。宇文赞虽为右大丞相,却没有一点实权,整天闲在家里无正事可做。

宇文招来到汉王府,宇文赞让下人带宇文招到自己的寝室相见,客厅里他都懒得去了。

宇文招进得汉王寝室,见屋里除宇文赞之外,还有两个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鬓发纷乱,正各自抻理着衣裳。她们见赵王进来,羞羞答答地就要施礼。只见宇文赞挥挥手,说:“去吧,去吧。不必多礼。”

两位女子走了。宇文招对汉王拱了拱手:“宇文招拜见右大丞相。”

宇文赞忙回礼答道:“赵王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凡王公贵族,都知道汉王宇文赞是个什么货色。他资性愚笨,胸无大志,虽年少却好色,最擅长吃喝玩乐,与他的哥哥、先帝宇文赟真真是一对天生的亲兄弟。只有一点他远逊于天元皇帝:头脑简单,心无城府。正因如此,宇文招才来见他,知道这样的人最容易说出实情来。

赵王见宇文赞满面红光的样子,就半是恭维,半是搭讪地说:“汉王艳福不浅。从哪里弄到的两位佳丽?”

“赵王见笑了。”宇文赞眼中更放出光彩来,“本王哪有这等本事,是司马刘昉送给本王的。”

听说是刘昉送来的美女,宇文招轻轻地“哦”了一声。对刘防等人在宫中的举动,宇文招隐约耳闻。他竟能送美色给汉王,是因他升迁右大丞相而讨好呢,还是另有别的目的?想着,宇文招又说:

“看到右大丞相气色极好,宇文招心中甚是高兴。不过,听说近来丞相府内事务繁忙,还望丞相有所节制,不可过度操劳。要多加保重才是。”

宇文赞哈哈一笑:“赵王尽管放心,本王根本没有费什么操劳。朝中事务,不论巨细全由杨坚他们一班大臣料理,我权作赋闲在家,清静得很哩!”

“噢?”宇文招听出其中必有蹊跷,进一步探问:“汉王身为右大丞相,应当时常出入丞相府与禁中,议论国事,出谋划策,辅佐静帝陛下执理朝政才是。为何得以清静?”

“赵王有所不知。”宇文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前几日,本王确实也曾出入禁中,且常与静帝陛下同帐并坐,辅理朝政。你我心里都清楚,嗣主年幼,还无力担当大事。”宇文赞停了一下,看看赵王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继续说:

“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对极了。本王还没悟到的事,下臣却给想到了。不久,司马刘昉私下对我说:先帝刚刚驾崩,群臣人心惶惶,政情尚在不稳。大王是先帝的胞弟,整日随陛下同出并人,恐有挟幼主谋大位之嫌而引发内乱。大王不如先回府上静候,等一切安定之后,我等迎大王进宫,拥戴为天子,这是才万全之策。于是,本王便出宫回府来了。”

赵王问:“这可是刘叻一个人的主意?”

宇文赞答:“我没问得那么详细。管他哩,不论谁的主意,有利于本王本朝的就是好主意,是吧?哎,此事暂不可过于张扬。不过,赵王可私下与另几位藩王透透风声,待大事成功之后,本王绝不会亏待诸位!”

赵王宇文招终于听明白了。他恨得在心里直骂汉王:做梦去吧!像你这等材料还想成大事?你早已落入杨坚等人的陷阱了!同时,他确已证实了已有的猜疑:自己与另几位藩王都已进入了杨坚设下的无形牢笼。眼下的关键是:怎样冲出去!宇文招想着,越发坐不住了,遂向汉王告辞。

宇文招出得汉王府大门,未及上车,就见自己的一位家人急急走来,对他说:“大王,陈王、越王、代王、滕王已在府内等候多时,命小人请大王速回!”

宇文招心说,四位藩王结伴而来,定是有事了。立即驱车回府。

等到宇文招回来,四位藩王告诉他一个刚刚听到的消息: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在相州任上举兵反了!

尉迟迥举兵反叛,是杨坚绝没料到的事情。

尉迟迥的母亲,是周太祖宇文泰的姐姐。尉迟迥是宇文泰的外甥,身为周室勋戚,在朝野位望素重,爵封蜀国公,官拜相州总管也在自然。而杨坚的父亲杨忠,因在虎口下救了宇文泰一命,深得宇文泰宠爱重用,名扬天下。杨坚得父荫身袭隋国公,继而隆升重臣更为理当。杨坚与尉迟迥同朝为臣,又因了父辈的这层特殊的关系,虽不是生死之交,彼此间却无什么过节,也算得友好。这回天元皇帝驾崩,杨坚派人携带静帝诏书至相州,命尉迟迥入京师参加先帝葬礼,任谁也觉得应当如此。

谁知尉迟迥确非等闲之辈,狐狸一般精明。他已经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待他接到诏书,更料定杨坚要夺帝位。于是,他不但不奉诏入京,反而干脆就地举兵起事,自称大总管,并扬言讨伐杨坚,护卫静帝皇位。尉迟迥振臂一呼,竟引得关东一带各州郡纷纷响应。不几日,聚集到他旗下的兵马就有了十几万。

事端已开,紧接着,郧州总管、蒙阳公司马消难,因女儿是静帝皇后,也竖起了讨伐杨坚,保卫周室的大旗。益州总管王谦也于巴蜀一带举兵。一时间,京城长安的东、南、西三面起兵,形势十分严峻。

这确实令杨坚感到头痛。他当即调兵遣将,命高颎为行军元帅,统领数十万兵马,分三路进击围剿。又命令在京城之中严密封锁叛军消息,一是怕百姓恐慌,二是防备那些王公贵族趁机添乱。

然而,消息封锁得再严密,最终还是透到了几位藩王的耳朵里。

赵王府内,藩王们讲完了尉迟迥举兵起事的消息,宇文招又把刚才去见汉王所听到的叙述了一遍。几个人又惊又喜。惊的是,杨坚果然要谋权夺位,他们自己却早在不知觉中成了人家的笼中鸟,危在旦夕。喜的是,尉迟迥等已举兵,杨坚一伙的夺位计划尚未完成,根基不稳。此时若在京城中再点一把火,杨坚等人必然内外受困,焦头烂额,很快就会烟灭灰飞。眼下的问题是,京城里的这把火怎样去点?

出城去各自的藩属领兵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杨坚已假黄钺,那他们谁也得不到允许离京归藩的诏旨。如若强行冲出京城,将是以卵击石,京师中一二十万禁卫,要杀几个藩王,就当是宰牛的屠杀一只小鸡。赵王宇文招说:

“看来,我们必须在京城内点起一把火,与尉迟迥他们里应外合,才可能免遭劫难。否则,只有坐以待毙。不过,我们与杨坚势力寡众悬殊,还蛮干不得。要用计策才行。”

滕王宇文逋说:“赵王说的是。我以为,问题的关键是要设法除掉杨坚。他是贼首,只要除掉了他,其余几个,谁也无资历、也无势力称雄。树倒猢狲散,就好办了。只要有好计谋,杀一个人,不需大动兵戈。”

藩王们都觉得这话说得有理,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献计献策,共同谋划除掉杨坚的最佳办法。最终,几个人都赞同设鸿门宴之计为安全把握的上策。这是因为,杨坚虽为左大丞相,但毕竟是外戚。藩王宴请他必须得到,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说,藩王们进京至今,始终表现得规规矩矩,对监国辅政之臣未露出丝毫不满和怀疑。从大面上讲,杨坚也没有理由猜忌哪位藩王请自己赴宴会暗藏杀机。另外,从杨坚这一方面考虑,他定觉得藩王们已受困京城,势单力薄,孤立无援,即使有意谋反,也力不从心,所以也就不敢莽动。因此,藩王已不足为患,宴会尽可放心前往。

分析透彻之后,赵王又说:“此事宜早不宜迟,就由我来办。几位大王不要露面,免得杨坚怀疑。诸位在府上静候佳音。我这边一旦得手,即派人告知,你们马上汇合去丞相府。我等将杨坚的人头悬于相府门前,那些宿卫将士必然觉得大势已去,纷纷倒戈。至此,事情就算成功了。”

大家拍手称是,都以为这一番谋划天衣无缝,大功即将告成!

赵王府的一封帖子送到了隋国公府上:请左大丞相、隋国公杨坚赴宴。

杨坚将这封字体俊秀的请帖捧在手上,反复看了几遍,差人把宿卫大将军元胄召来。他对元胄说:

“赵王请我明日午时赴宴。我想让你与大将军宇文弘率一队宿卫同去,你可早些准备一下。”

元胄是军中有名的勇武将领,且也有些头脑。听说是赵王宴请,立时便有所反应,他对杨坚说:

“尉迟迥叛乱未平,京师里王公贵族心绪不定,赵王恰于此时宴请丞相,显然居心叵测。本将以为,丞相应以朝中事务繁忙为由推辞。”

杨坚笑了笑,说:“将军说的不无道理,然而推辞却不妥帖。想我杨坚自父辈就献身国家,屡经战阵,出生入死。今又身为丞相,执掌国柄,况且,我在朝中久以优礼藩王而得口碑。此次赵王宴请,焉有不赴之理。再说,就是赵王心怀叵测,见杨坚不敢赴宴,定在心里耻笑我胆小懦弱。我岂能贻笑于他!为防不测,请元将军挑选一队骁勇卫士随同前往,但不可过多。赵王府上并无兵马,我等若如临大敌,反倒显得心中有鬼了。另外,自备一些酒水菜肴带去,大家都尽量不用赵王的食物。如此计较,将军以为如何?”

元胄见杨坚执意赴宴,也就不再劝说,点头称是。

次日午时,待杨坚一队人马来到赵王府时,宇文招率家人早在大门外迎候着了。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相互致礼,寒暄良久,那热情的形状让人看了颇受感动,如不是两家世交或莫逆之交,岂能有这般的友好洋溢!

进入王府,宇文招吩咐家人将杨坚的随从卫士留在外厢饮酒,只有元胄、宇文弘二将军随杨坚进到内厅。这也是正常的礼数。二将军厅边客座人席,赵王与杨坚同桌而饮。

时值盛夏,天气暑热。酒至数巡后,赵王就有点暑热难当的样子了。他吩咐左右:“拿些西瓜来解暑。”

仆从搬上来一个油亮光滑的大西瓜,足有十几斤重。赵王脸上有些不悦,说:“这帮下人,竟将整个的西瓜搬来,还要劳烦本王来切。”说着,拔出佩刀,一刀将西瓜斩成两半。

元胄看在眼里,心下一惊:这不是项庄舞剑吗!杨坚与赵王同桌而坐,距离极近,待宇文招将瓜切好,定会起身为丞相送瓜,那时候将佩刀刺向丞相,旁人就是手脚再快也来不及阻挡了。

元胄想着,起身走到杨坚身边,说:

“丞相,来此之前,相府内已有数件要事等丞相急办。本将以为,丞相不宜于此久留,请马上回府!”

宇文招一听,脸色骤变,将佩刀往桌上“啪”地一拍,大声呵叱说:

“本王难得与丞相一聚,畅谈欢饮,兴致未尽,你却来催丞相回府,岂不是有意败坏我二人的酒兴!”

元胄躬身抱拳,对宇文招说:“元胄不敢。只是不曾想一句话惹来大王怒叱,壮士以为无端,不解大王心存何意!”

宇文招本来心虚,见元胄柔中有刚,言语中既不失礼,又咄咄逼人,立时软了下来,满脸堆笑说:“将军不要误会。本王只想与丞相饮个尽兴,并无他意。本王仰慕壮士已久,借此机会,敬壮士三杯。”

说着,赵王端起酒杯。元胄双手接过:“蒙大王错爱,元胄受宠若惊,谢大王赐酒!”遂连干三杯,然后站在杨坚一旁不再离去,紧盯着宇文招的一举一动。

赵王与杨坚又饮了几杯,见元胄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着急,对元胄说:

“天气暑热,几杯酒咽下更觉得口渴。烦劳壮士去厨下看看,有什么汤水端几碗来,我与丞相解渴。”

元胄答道:“依壮士之见,既然天气暑热,就不便多饮。况且丞相府内还有公务,不如就此散席,丞相回府,大王到后阁喝茶,岂不是两便?”

赵王无言以对。正在这时,家丁来报,说滕王宇文迪来到。原来,滕王在家等候这边的消息,迟迟未见动静,耐不住了,就干脆来赵王府走一趟,看个究竟。

听说滕王来了,杨坚起身要与赵王同去迎接。元胄趁机凑到杨坚耳边,说:

“丞相,今日酒宴情势不对,应立即告辞回府!”

杨坚轻声答道:“赵王眼下没有什么兵马,不必惧怕。”

元胄说:“但是他却有一帮家丁,如他先动手,大事就完了。我元胄并不怕死,只是这样死了毫不值得!”

说着,已走下内厅,滕王也进了大门。这时,元胄听得室后隐约有叮哨声响,就趁杨坚与滕王客套之机,转身去后面探视。就见花木丛中,有一群家丁正在披挂甲衣、摆弄刀剑。元胄心说:“不好!”随即奔向厅前,拉起正欲重新入座的杨坚,说:

“府内公务急迫,丞相何必在此留连!”

一边说着,拽住杨坚往大门外急走。宇文招见状心急如焚,呼令家丁向前追赶。元胄连忙将杨坚交给赶上前来的大将军宇文弘,让他带几个人护着杨坚迅速撤离赵王府。他自己与剩下的几名宿卫兵士,拔剑持枪,列开架势挡在院内。赵王府的家丁虽人多势众,但终究只是一群看家护院的走卒,自知不是宫中禁卫精兵的对手,不敢上前较量。两面就这样对峙着。宇文招眼睁睁看着杨坚在将士护卫下从容离去,急得两眼直冒金星,恨自己优柔寡断,把这千载良机给贻误了。

元胄带人与赵王府家丁相持良久,估计杨坚已走远了,才率兵慢慢退出,迅疾往杨坚府上赶去。

来到府上,只见杨坚正与宇文弘将军喝茶。元胄长长地舒口气,说:

“丞相,好险呀!”

杨坚哈哈大笑,命仆从为元胄送上茶水,说:

“元大将军,今日你把樊哙这一角色演得精彩至极,出色至极啊!”

樊哙,就是鸿门宴上保刘邦脱险的那位汉将。元胄听杨坚把自己比作樊哙,连连摆手,说:

“丞相取笑,元胄胆识怎能比樊哙!元胄有一事请教丞相,既然知道赵王设下了鸿门宴,又何必非去冒此大险不可呢?”

杨坚收敛笑容,严肃地说:

“将军的忠勇之举与良苦用心令杨坚感谢不尽!此宴必赴的缘由,除昨日我已对将军讲明的,还有一条至关重要,就是:如若我不亲赴赵王府,怎会掌握他谋反叛逆的确凿证据?今日果然有了,将军亦亲眼所见。赵王呀赵王,可叹你棋错一着啊!”此时,杨坚脸上已显现出胜者为王的光芒。他将茶碗置于桌上,双手一拱,说:“我即刻拟旨,令宿卫禁军将赵王、越王、陈王、代王、滕王诸府团团包围,几位藩王谋反叛逆,满门抄斩。此事还需二位将军办理,切切不得有误!”

二将军连忙跪拜遵命。

宇文招等几位藩王一心谋划着要把杨坚的人头悬于相府门厅,才隔几日,却作了杨坚的刀下鬼,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们到死也没看清楚,周室嬗变,天道使然,已是谁都不可阻挡的了。

斩杀藩王的血迹未干,就有驿卒快马飞报大丞相府:行军元帅高颎页率军平息尉迟迥等三方谋叛大获全胜,逆首尉迟迥兵败后绝望自刎。胜利之师不日将凯旋京都!

这是左大丞相、隋国公杨坚有生以来取得的一次最大的胜利。至此,杨坚在通向帝位的道路上没有了任何障碍。北周王朝历经三传五主二十五年,今天终于听到了为他而鸣的丧钟!

丞相司马刘叻来到天台宫,对静帝宇文阐极为和蔼地说:

“陛下,如今这皇朝王宫、文官武将全都在左大丞相掌握之中了。一切朝政国事全由左大丞相,哦,就是陛下的姥爷说了算,再也无需陛下劳神费心。如此一来,陛下依然坐在皇帝宝座上反倒显得无趣了。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将那宝座主动让给你姥爷坐了。要不然,等到人家来赶你下去,脸面上不就太难堪了吗?”

宇文阐见大势所趋,很痛快地答应了禅让皇位于杨坚。他也清楚,那么有武艺的几位藩王都被姥爷他们杀了,自己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又怎么能挡得住一拨儿大人?

只是有一点他还弄不明白:既然朝廷里一切都在姥爷掌握之中,国家所有事情都由他说了算,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做姥爷的还非要把外孙赶下皇帝宝座不可?

公元581年二月,在长安城皇宫中的临安殿里,举行了盛况空前的加冕典礼,杨坚正式登基做了皇帝,国号称隋,改元开皇。这年他四十一岁,即隋文帝。

静帝宇文阐禅位后封介国公。

三个月后,隋文帝下旨,将北周宗室子侄全部拘捕入狱,勒令自尽。惟有介国公宇文阐没有被捕,而是由隋文帝派人到了介国公府上,赐给他一杯鸩酒!这孩子听了皇帝赐死的诏旨,望着那杯毒酒,两腿颤抖得已不能自立。事到如今,在心里还是有件事让他不得明白:

姥爷不是已经做了皇帝了吗,为什么还要杀掉自己这个已经不是皇帝的外孙?不是说,都是自家亲戚;不是说,我母亲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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