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负本以为她的乐声已顺利压制住了突如其来的啸声,岂料刚一放缓节奏,想要进一步安抚壮牛的躁动时,早已低沉得近乎听不到的啸声竟又再度响起,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待到回神,她想要提声反制已是不及。
本已平静下去的两头壮牛再次狂暴起来,横冲直撞,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势头比之方才似乎更为猛烈。
随着啸声的起伏,两头牛仿佛着了魔般的朝着项羽猛冲过去。
小负担忧的望着前方兀自沉稳若泰山的他,双手紧紧握着葫芦笙,却已是束手无策。
啸声愈发得剧烈,小负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明澈灵动的双眸此时却未敢动上分毫,紧紧黏着不远处的身影,以致未曾察觉到其中一头壮牛已在啸声的蛊惑下,转移了驰骋的方向。
项羽不愧天生神力,步踏乾坤,一番较劲后,终是有惊无险地阻住了疯狂而来的壮牛。
看到他的手已牢牢控制住壮牛,小负长舒了一口气。仍有些不放心的她,正准备上前仔细查看项羽是否受了伤,冷不防从侧面涌来一股巨大的冲力,待她转头察觉迎面飞驰而来的壮牛时,已来不及躲闪,只本能的往边上微微侧了侧身。
下一刻,小负感觉左手臂倏地传来一阵剧痛,霎时眼前一片模糊。倒地的一瞬,她依稀能够判断出,左手臂该是折了。
“小负!负儿!”……
剧痛、模糊、黯淡……在她的世界就快被这些填满之际,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硬是强势地插足了进来,带着浓烈的颤抖,透着柔软的心疼。
舍不下这声音,哪怕片刻。
小负深缓了几口气,微晃了晃脑袋,费力地睁开眼,往日硬朗无畏的脸上此时堆满了害怕与无助,甚至,素来凌厉的眸子里竟似隐隐闪着些许亮光。
“负儿将来定是中意那豪气盖天的大英雄吧。”
迷迷蒙蒙间,师父的话语不经意间回荡开来。小负不明白为何这一刻会忆起师父,只是当初这句戏语,倒是恐怕真的要应验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失笑,尝试着动了动,刚要撑起身子,便感觉一轻,被项羽陡然抱起,头顶随即传来一声急喝,“不许动!”
被这么重重一吼,小负才有些清醒的神智又开始昏昏沉沉,感觉到身周传来的丝丝暖意,她索性不再强撑,顺势朝温暖的怀里窝了窝,双眼一阖,沉睡过去。
斗牛场上变故陡生,伤到的还是远来的贵客,夜郎上下无不惊慌。几位族老各自找来族中医术高明之人,欲替小负诊治伤势,不料却被项羽一一挡开。无奈之下,一群年迈的医者只得追着前方矫健的身影踉踉跄跄。
“师父会不会有事啊?”
岳非衣喃喃开口,不晓得是在问人,还是,只是无意识的自语。平素轻功卓绝的他,此时脚步沉重得竟连一步也没跨出,眼睁睁的看着项羽渐行渐远。
“走,跟上!”简洁有力,一如张良拽着他前行的力道。
只是匆忙间,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身边少了个人。
“嬴政不去东巡,却跑来了这里?此话当真?!”葱山迷雾间,早已趁乱离开的曲逆此刻满脸讶异。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而且……”
“而且什么?”曲逆一扫平日惯有的慵懒,神色冷冽。
“适才的混乱当中,属下发现了赵高。”
“赵高?如此说来,今日的异变是嬴政安排的?”曲逆低头沉吟,大为不解,“先是遣我等前来,而后又派人来阻挠,嬴政此举是何道理?”
“怕是嬴政也不知晓此事。属下探听到赵高似乎是偷偷前来,皇帝车驾离此地尚远,嬴政亦是还未曾知悉赵高擅离之事。”
“那奇特的啸声是赵高所发?如何做到的?”曲逆疑惑的追问道。
“啸声乃赵高肩上停驻的一只鸟所发出。此鸟通体白色,只是光凭那啸声,还难以断定究竟是何种鸟。”
曲逆眯了眯眼,目光飘向了远处雾霭沉沉的峻岭,“又是只怪鸟?!呵,嬴政、赵高,还有炎上族,真是有意思极了!”
两个时辰,从抱她回来至今,项羽一直紧紧守着昏睡中的她,呆坐出神。
她没有生命危险,多年的军旅生涯让项羽甫一触碰上她,便能够断定。可他还是不放心,拽住随行跟来的所有医者,一一确认到她确是无碍,方才作罢。
但她的伤很重,受到斗牛的猛烈撞击,普通的成年男子尚且难以抵受,更何况是一个完全不懂武艺的柔弱女子。左手臂碎裂、脏腑不同程度的损伤,皆需要她好好调养上一段时日,方能痊愈。
“噼……啪”,项羽静静的看着炉上兀自蒸腾着热气的汤盅,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助他一臂之力时的勇敢身影,受伤之后苍白却还笑着看他的坚强面容,令他欣喜而又有些无奈。
得好好给她补补!
这是项羽胡思乱想几个时辰之后得出的唯一结论。想到就做,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轻轻地起身,不发出一丝声响,他朝煨着的汤盅走去。
“那是给我的奖赏?!”略带些虚弱的声音响起,透着轻快与俏皮。
项羽转身,眼里的喜悦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冷下去的脸色。“谁准你逞能的?!救人之前不知道要先顾好自己么?!多大了,还这么冒失!……”
“原来这才是‘奖赏’啊……”小负撅了撅嘴,清亮的眼眸软软地看着项羽,只轻轻地嘀咕了一句,便适时地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项羽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那故作委屈的模样,哭笑不得。当下便不再多言,他仔细试了试汤的温度,执起汤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等一下!”小负并未张嘴,而是微微地动了动,意欲起身。惊得项羽连忙放下汤盅,扶起她靠坐在床边,嘴上冷冷地责怪道,“起来作甚,你伤的很重,别乱动!”
小负全然忽略掉他的不满,理所当然地眨了眨眼,示意他把汤盅端来。
“我的‘奖赏’,当然要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