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林晓风这话实在令我有点忍无可忍，“你不要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就认为我真的是个没有大脑的笨蛋好不好？！”
他的眼中翻涌着无数激烈的思绪，可是，却在极力地压抑着……他轻轻地伸了手，将我的手从他的衣服上拉了下来，垂下了眼，什么都不说……
他又回避了！
这是哪门子跟人谈话的态度嘛——
我急了，也不顾上什么礼貌避讳，挣脱了他的手就窜起来，跪在沙发上一把捧起他的脸庞，硬是将他的脸扳起来看着我！
“晓风……你不是说过吗？你说为了不要让我孤独一人，你会尽力活得比我长……可是，可是如果你赶我走了……如果你不陪在我身边，就算你活得比我长，我一样会孤单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他顺从地抬眼看着我：“话我是那样说过了……可是，事实上没有我，你也不会孤单的……外面的天地很大很广，你有能力自己去飞翔——这些，你应该明白的。”
那语气平静得令我心痛！
“什么我应该明白……我不要外面的天地，我只要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我几乎算是咬牙切齿了，“你怎么还不了解我的心？你……你为什么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真的是要崩溃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
我只是……
只是想要留在他身边……
突然，什么东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滴在林晓风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
他静默了，俊眉轻轻蹙了蹙，眼神稍摇晃了下。
我以为他因为看见我的泪水动摇了，然而……
下一刻，他的面孔已经回复之前的那种平静，既不回避我的眼光，也不说一个字，那些落在他脸上的泪珠，竟好像不小心沾来的露水一样，他显得毫不在意，连眼眉也没有扬一下。
这个人……连眼泪对他都不管用的！
虽说我并不是故意哭出来要他心软的，可看他这样无动于衷，我还是觉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甩手揪紧了他额角两边的头发！
“晓风——我不是你“亲爱的老婆大人”吗？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心……你这个做人老公的，怎么可以对你的老婆这么狠心！人犯了错，知错不是就还可以改吗？你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歇斯底里……然而林晓风根本不为所动！虽然被我揪得轻轻蹙了下眉，但是他忍着痛，并没有伸手阻止我。
他那平静如无波潭水的声音，一如既往……动听，然而没有我期待着的温情——
“法律上，我们的确是对方的丈夫和妻子……可是，香……你从来没有过我们真的结婚了的感觉，对不对？你只是因为跟我签了那纸契约，所以才觉得自己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即使你并不情愿……我跟你说，我不喜欢你那样，非常不喜欢。”
我怔怔地望着他。
那漂亮的唇边浮起一丝我读不懂的笑来——
“所以，你不要妄想为了这样的理由留下，我不会同意的。”
他的话，真真切切地刺伤我了！
他怎么还不明白……
我以前的确是这样想没错，但……那是因为我嫁进来本来就是被他逼的嘛！
这想法的确持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但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做事太有原则，掩饰得太过完美，结果我被他弄得也跟着缩手缩脚，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于是我只想着要好好地做回自己，不要迷失在纸醉金迷之间，不要变作低速的豪门少奶奶……
可是，可是现在我……
我已经不那么想了啊！
他对我表白的下一夜，我跟他从爷爷那儿回来之后的对话，突然又清晰地在耳旁响起！
那些话，究竟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刺激……？
也许，虽然只是也许，他其实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但，他却已经不在乎了，只是想要报复我？
……咦？
突地想到这一个可能，我不觉愣住了。
——林晓风他莫非已经对我失望了？他……放弃我了？
彻底地……
因为我长久以来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不该做的事……？
心，突然地寒透了！
已经……我们两个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我不敢置信！
虽然我以为还有挽救的余地，然而……莫非我们其实早已经变得无可挽回了吗……？
已经太迟了吗……？
已经……
虽然心里非常非常地不情愿，可是……却止不住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林晓风的态度实在太能够说明问题！我已经说了那么多，甚至我这样从不肯当着人面前哭的人，都被他逼得连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却还是……完全不为所动。
绝望的感觉潮水般涌来，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这样地不争气……情绪越过了长久以来已经疲惫不堪的堤坝，决堤了！泪珠雨点般落下，滴在林晓风的脸颊上，连我都看得见他的颊角已经逐渐地闪亮一片……
那双闪亮的星眸却亮如夜空中最亮的明星，一点一滴的动摇都没有，静静地看着我如此失控，情绪崩溃。
真的……这是很冷静的林晓风……他完全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自己在做着什么……所以我基本上可以放弃了，因为他若下了决心一定要赶我走，我此时再说什么也是白搭了！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其实在享受着这一刻，享受他报复成功的这一种快感！
可是……我好不甘心！
我不想要就这样承认自己的感情失败了！毕竟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而且我们曾经在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下两情相悦过……
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好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到我这样鼓起勇气，想要挽回一切的地步……到现在却要我这样说放弃的话，实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了！
“晓风！不是的……跟契约什么的没有什么关系，那些什么约法三章，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确实曾经觉得自己被逼的没错，但那是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想法，早不是现在我在想的事了！”
我尝试想要解释些什么给他听，哽咽着却说得很急切，同时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哭腔……
这样真是丢脸！然而我不顾了那么多了，牢牢地望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够听进去，希望……那曾经令他很在意，很受伤的契约被否定之后，可以燃起一点点新的希望！
“那个什么鬼契约，破约法三章的，忘了它，让它作废就好，把它一把火烧掉就好！我现在是自己想要留在你的身边，对你好，照顾你，让你开心——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了！即使没有什么契约，我的这个想法也不会改变！晓风，你……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让我们……”
我本来想要说“让我们重新开始……”，然而话未出口，已看到他冷然地对我笑了起来！
我的话卡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了！
“折磨……？没有想到这句话会自你的口中说出。”
他静默地笑着。
“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懂这个词的。是的……香香，我知道，到如今这一步，那纸契约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只是单纯地想要留下——但是，我说过我不会接受，就是不会接受。香香……你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是你的地方。你留下的话，才是真正的折磨，尤其是对你。”
望着眼前这迷人却冷冽的笑，听着这动听却令人寒彻心底的话语，我有一种被人撕成几片，又慢慢地揉成纸团，扔到大街上去任车子碾平的感觉！
这样冷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那个一直宠着我，迁就着我的林晓风该说出来的！他应该是看到我哭就会很心痛，看到我难过就会很担心，时时刻刻在为我着想着的！
这……虽然是我喜欢的人，可是他又完全不象我喜欢着的那个样子了！
晓风……莫非真的……你真的已经心如死灰了？只是因为我以前说过刺伤你的话，你如今就要报复我到够本为止吗？这就是，你虽然主意已定，却仍然愿意与我对话的真正原因吗？你想要这样一句句，一步步地将我逼到绝境，让我崩溃，看我这样无助的样子……
我……
我不觉语无伦次了！
“晓风……你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我、我们……我们何苦要走到这一步……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我们这样爷爷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这跟爷爷没有关系，香香，”他直直地看入我的心中来，轻声纠正我，“这是我跟你两个人的问题。”
我覆在他脸上的手下意识地一颤，已经被他修长的手指缠绕上，然后……轻轻地被拉离了那张白皙的脸庞……
我脱了力般，跌坐回沙发上，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
“我……”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明白……”
是的……我似乎，一直躲在爷爷的身后说话……以前也是，现在也还是，将自己的感情，责任，都往爷爷那边推，似乎我的一切都是先为了爷爷，才再为了他……林晓风肯定为这个曾经无数次不满过，但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对我严正地提出了抗议……
可是，现在如果不把爷爷抬出来，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他点这个头，不要赶我走？
其实，如果林晓风早已经不在乎我了，如果他只是纯粹要报复我，才跟我说那么多话的话……我根本说什么也没用了的……
可是我……
“对不起，晓风，我说错了——我再也不提爷爷了……这就是我跟你的事。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说什么能管点用……
泪水在脸上泛滥。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这么卑微地想要求林晓风留下我，这么脆弱地顺着他轻微的暗示说话与行动……更没有想到即使我已经做到到这样的程度，还是无法感动已经心如死灰的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都是我不好，自己胡乱地误会了一个什么莎娜的存在，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胡乱吃醋，恼怒也恼怒过了，伤心也伤心过了，却连告诉他我喜欢他都没有做到，就自己选择了放弃，又生生地做了在他看来出轨的事情……真是最最吃亏的事情都被我轮遍了！
错过了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本来就喜欢着我的人……
我真的是世界上最最笨的大笨蛋！
我捂住脸，啜泣不止。
从来没有过这样无助的感觉！即使那一夜我被逼得走投无路，要到林宅去亲手卖掉我自己时，也还没有这种受伤很深很深的感觉！
我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痛至骨髓深处……
林晓风，究竟我怎样做才可以？我不想要就这样失去你……为什么你就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这样无能为力？
出生到现在，我拥有过的东西太少太少了，虽然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很简单……只有这半年以来，我拥有的比我渴望的要多，还是多很多很多……
林晓风，这都是你给我的——你和爷爷给我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偏偏要失去你？失去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非常重要，决不能失去的东西……我真的不行……我无法承受这样……
谁来救救我……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
我的身体轻轻一颤，电流一般的感觉从身体相触的地方猛然流遍了全身。
林晓风将我轻轻地拥着，让我的头靠上他的肩膀，也不在意我的泪水鼻涕会脏了他的白色衬衫。
“别哭了……”
他抚着我的头，柔声哄着。
我哭得迷迷糊糊，却仍能感觉得到，他的掌心传过来的温度。尽管他的存在令我如此心痛，但是……可笑的是，这之手竟然还是令我有心安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这样的温柔是想要施舍给我同情么？
因为我看起来很可怜……？！
我的心又是一阵痛苦的抽搐，恼怒的感觉涌来，下意识地伸手架到他的胸前，狠狠地推开了他！
“你走开，我不要你的同情！”我狠狠地往脸上抹了一把，愤恨地对他大叫，“你可以收起你那些多余的好心了！如果你竟然可以对我这么绝情，你就给我做得再像样一点！你这样哄着我算什么？……显示你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是个挂念夫妻之情的人？是个饰演得滴水不漏的好丈夫？你可以省省了！”
他凝眉看着我，就在距离我一人之外的距离，但看起来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突然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般，整个人都悬空了！
恐惧地抓紧自己耳后的头发，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
失去了他，我……我还能剩下什么？
如果……爷爷再出个什么万一，我还剩下什么？
可怕的答案却如此清晰地印在脑海之中。
我会变得一无所有……
不……我其实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我曾经有过的那个家，根本不能叫做家，我仅只是得到了活下来的权利，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这样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突然地闪现。
我过去没有认真思考过。我只是本能地存活着，就好象没有狼会咬断自己的咽喉一样。可是，现在……
我心里突然紧缩起来！
我怎么可以……
“香香，”面前那尊漂亮的雕像说起话来，声音中竟然带着诚恳的味道，“不要太勉强自己。我是真的希望你得到幸福的，现在只是……”
——他怎么还在说这样的话！
我突然地暴怒了，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大叫起来，也不顾这声音是不是会传出去，被待命在外面的西凤听到！
“你希望我得到幸福？你这是希望我得道幸福的样子吗？！你是希望我不幸吧？！让我受伤害就是你的快事，让我遭到报应就是你的享受！”
脆弱的感觉突然袭来，我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变作呢喃般的低语，痛苦地在空气中流动——
“我……我如你的愿变成这样了……你现在满意了？高兴了？你现在成功地逆转形势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嘲笑我了……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了……怎么伤害我都可以了……”
“不是的，香香……我是真的为你着想。”
他居然，还在那儿，平静地，柔和地，甚至似乎带着宠溺地，说着这样狠心的话！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还一副比我更痛苦般的表情……
一时，万箭穿心般，穿透了我！
心里像是被铁钻狠狠地钻着般，痛得难以忍受！
我伸手揪紧了胸前的一片衣衫，然而无法缓解一丝一毫这个痛。
——天啊……这就是我的报应吗？
如果这就是被所爱的人的冷漠刺伤的感觉……
那，这就是我害他林晓风以前受过的伤害了。
原来，在我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对他做过这样残忍的事情吗？我……所以现在就要我自己来承受这个相似的后果吗？
这就是他报复我的方式？
这个狠心的人……
眼泪又滚了下来，我麻木地伸手去抹，却只是越抹越多。
“我恨你！林晓风……告诉你，我恨死你！我恨你……我恨你……”
就算哽咽得很难才能咬清要说的字，我却止不住奋力地将话说出来，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我的情绪就全部在我的体内爆炸了！
其实我怎么舍得恨你！
心里痛得纠成一团……
我是那么地喜欢你，感谢你……
可是，你这么冷漠，这么狠心地拒绝我，伤害我，我已经从内到外，都体无完肤了！
“我恨你……我恨你……”
我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无法停下来，可是即使是这么狠的一句话，仍然无法帮助我发泄出来……
“——我知道……”林晓风干涸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惆怅，“你早就这样想了，不是么？……没关系，你想恨的话，不管多恨我……都可以。”
我的脑中，重重地耳鸣起来！
我怎么会，碰上这么个绝情的人……
心中某根紧绷的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