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地，林晓风笑着说：“可以。”
我睁大眼，噫——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只要你一次错都不要犯，就可以一直这样做。但是……”他凑近我，“只要你错了一次，以后就不准你再这么任性。可以这样约定吗？”
我往后让了让，却觉得自己已无退路，只好答：“行。”
林晓风一靠近我，就觉得浑身的血液象被点沸了一样，有倒流的趋势……我真不敢想象，再等十年……不，五年，等他跟杨老师一样年纪的时候，会是个怎样的毒品一般，具有致命诱惑的男子。
“风少爷，时间到了。”莫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俩身后。
“好，”林晓风应完，漂亮的眼睛转向我，“香香，好戏就要开场了。”
落霞的颜色映在他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的媚艳感觉，但是那双眼中，并不象面上的表情那么温和平静，而是透出一股锐利的光，仿佛接下来的不是一场莺歌燕舞的晚宴，竟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我的心中一股寒流奔涌而过，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的想法般，淡淡地笑着说——
“别担心，有我在。”说完，抬手给我。
依旧是那只白皙却而且骨节分明的手，我将手放上去，就感觉到一种柔和的暖气，从掌心传过来。
不可思议，慌乱的心安定下来了。
可是，我禁不住又看向旁边的莫言——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没有看到我在看他一样。
虽然今天一天都是他陪着我，但是我一直被不同的人整来整去，跟他说话的机会却不多。林晓风来了之后，他就显得更忙，跟西凤两个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暗嗔，莫非今晚都不会有机会跟他再讲话了吗？
林晓风攥着我的手此时却突地一紧，一阵疼痛袭来！
“干嘛？！”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对他怒目而视。
他的眸子不知何时已染上冰霜的感觉：“我希望你集中精神，等一下，不希望你有什么差错。”
我咬牙，从他的手里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要你管！你还不如多顾着你自己吧！”鼻子里哼出气来。
他蹙眉看我，欲言又止，终于将脸转开：“随便你！回去补一下妆，就到宴会厅的门前去。”
说完，竟不再理我，径自走了。莫言对我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什么嘛——莫名其妙！”我跺着脚对他的背影大叫。
真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刚刚还脾气那么好地给我打气，下一刻，就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最可恨的是……莫言老是以他为先！明明说是给我用了的人，怎么看起来还是在服侍他林晓风？——我在他的优先表上，到底算老几啊？！
“这位是三叔的次子，香香，叫蔚哥哥。”
“蔚哥哥。”
我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拿打火机给那个人手里的烟点着了。
“呵呵，名不虚传，难怪爷爷他那么喜欢你。”一股烟味飘来，这个人肚皮上的肉跟着笑声一起颤动。
我垂着眼帘无声地笑，接过来一个红色的封包，再说声：“谢谢。”就将封包递给旁边的西凤。
“蔚哥哥，招待不周，请里面先坐，一会儿聊。”
“好，好。”
只歇了一会儿，马上又有人来。
“靖表哥，丽蓉表嫂。”林晓风每次一叫人，我的神经就清醒过来——准备要干活了。
“阿风，长大了啊，终于也要成家立业了。”
“谢谢靖表哥。”
惯常的寒暄话，拍肩膀的声音。
“这一位是陆香香。香香，这是六姑的长子夫妇，叫靖表哥，丽蓉表嫂。”
“靖表哥，丽蓉表嫂。”我略过其他所有细节，垂着眼，客套地叫了声。
这一位不抽烟，单只一对红包送过来，倒是女人手上牵的一个八岁女童，打扮得有如童话里的小精灵，拿着一束红色的玫瑰，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对我眨巴眨巴，上下看得仔仔细细。
我有点不解，也盯着她看。
“小燕，叫风表哥。”
小女孩的手被女人一拽，就立刻对我身旁的林晓风笑：“风表哥好。恭喜风表哥。”将手里的花递上去。
“谢谢小燕。”林晓风蹲下来接了，摸摸她的头，她就很幸福地笑。
“这个小燕啊，昨晚还哭了一宿，说什么自己要做风表哥的新娘，不要风表哥娶别人啦，真是叫我们两个都没了辙。”一旁的女人说。
这句话可不是说笑，因为我明显看到，那个小女孩对林晓风笑完，就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我背后冷汗流下——居然成了小女孩的情敌，真是哭笑不得。我真想跟她说：姐姐其实不想做你风表哥的新娘，你如果能快点长大，姐姐让给你！
这家人进去后，总算有点空闲，长长的走廊末端，没再见到有人来。
我活动一下已经僵硬的双腿，忍不住抱怨：“你们家到底有多少人啊？光自己家聚会，居然就这么多人来！——也真亏你每个人都记得清楚名字，你怎么会有那个功夫去背啊？”
“你对林家真是一无所知。”林晓风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杯水，“今晚来的所有客人，都是在林家掌管着一方产业的人，因为只是小型聚会，很多旁系的亲戚，都已经没有列在名单之内，只送贴通知了。”
“掌管一方产业？”我听不懂。
“例如刚才靖表哥那一家人，不要看他还那么年轻，实质上现在国内营业额排名第一的经济型酒店“如新”，就是他们家在经营。”
如新？
我听说过这个酒店！在国内不知有多少家连锁，无论是多大的城市还是多著名的景点，都统一按照经济价格进行服务，是很有名的连锁酒店！
那家连锁酒店的老总，是这家人的老子？而这家人，是林家的一分子？
林晓风正在喝水，看我这幅讶异面孔，不由得含着水笑了，将手挡着嘴巴一会儿才说：“别这样，如果就这样就吓到了，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叫你吓坏的事呢。”这才把杯子还给一旁的侍者。
可是……我的下巴已经有点合不上了！
“喂……我说……你们家，到底有多有钱？”这句话，实在憋不住了。
他不悦地挑起眉：“以后不许再叫我“喂”，否则我就要算你犯规了。”顿了顿，又说，“基本上你可以想得到的行业，林家都有投资，而且因为一直运气上好，各分家也都经验有方，目前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失败之作。”
我有点无语：“说起来，你爷爷也太能生了吧？我刚刚听到什么六姑之类的，他到底生了几个孩子？”
“没有的，除了爸爸跟二叔两个儿子，其他的，都是爷爷收养的孩子。”
林晓风刚说完，眼眸已经越过我，看着长廊的尽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香香，这是今晚的头号贵宾，不要失礼。”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分明有一丝寒光闪过！
“你……”我正要说话，林晓风已经制止了我，示意我往身后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已看到长廊的尽头，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挽着一个盛装的长卷发女孩，慢慢走近。那个中年男子的长相有三分与林晓风相似，中等长度的卷发，性感又优雅的面容。他身着淡灰色西服，神情闲定，远远地便开始微笑着打量我。
我蹙起眉——咦？这个人，不知怎地有点眼熟……
“啊！那天我书包带被扯断的时候，他是不是跟你一起，站在林宅的门口？”我突地想了起来，急急地问。
“是的，你的记性不错。”林晓风低声应完，就主动迎了上去，“二叔，好容易等到你来了。”
“阿风啊，恭喜你了。”那个男子停下来与林晓风寒暄，眼睛却越过他，落在我的身上。
——完了！
我汗颜地想——他一定也记得那天的事……怎么办，我的脸可要丢大了！那天根本就是我不讲理，万一被他提起来了……看到林晓风回过头来对我打眼色，我顾不上多想，赶忙走了上去。
“二叔，她就是陆香香。”林晓风把我介绍给他。
我不敢怠慢，忙学着林晓风叫了一声：“二叔。”
“乖。阿风这个孩子有时候会很任性，你如果受不了了，可以来跟二叔诉苦，二叔一定帮你出头，知道不？”他和善地笑着，似乎完全不记得当时在林宅门外的一幕，谢了旁边递上来的烟，递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
我的脸红了红，接了过来：“……谢谢二叔。”
林晓风语气有点急地说：“二叔！人家还没有过门，你就开始灌输这种思想了，以后我在她面前，可怎么能有点一家之主的威严呢？”
二叔哈哈地大笑，又说：“阿风啊，既然如此，就对老婆好一点又何妨。”
“二叔……”林晓风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让我有个人可以作威作福的，也没什么不好吧……”
叔侄俩又是一阵笑。
我看他们这样，想着这俩人的关系一定很不错，而且林晓风似乎很听这个叔叔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笑：林晓风，你们家除了你爷爷，毕竟还是有能治你的人嘛！以后，你敢欺负我，我就去告你的状，看你怎么办！
“风表哥，这位就是未来的表嫂了？”那艳丽女孩冲着林晓风甜甜地笑，转头却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我本来正想要将眼睛低下去，跟之前一样装作个内敛俏佳人的，突然被她这么狠狠地一瞪，不由得又惊又怒，睁大了眼看她。
“是的，月儿，不久以后，你就要改口叫表嫂了。”林晓风对她笑得温柔，却在这时拉了我的手，捏紧。
我看出来那个女孩眼中嫉妒的火焰一瞬间膨胀，顿时有点幸灾乐祸，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月儿，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一边笑嘻嘻说，一边冷眼打量她。
一身艳丽的妆扮，发育超前的身躯，根本看不出来比林晓风还要小，她估计对自己的身材也很有信心，衣领低得不能再低，偏偏她的尺寸是有点超群，想来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要多看两眼。漂亮的脸上，高傲的神情毫不掩饰，一双眼睛挑着长长的睫毛，充满挑衅地看着我。
我心想，好啊，看来这女人对我的敌意还不是一般的强。这眼中带着不满也就罢了，还掺杂着看不起人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我决定了，自己对她第一印象非常的差！
挑起眉，也学她看我那般，傲慢地，冷冷地看她，当然嘴角还是留着笑——传说中的，小姑跟嫂子的关系，婆媳关系之后最难处的家庭关系！以后如果跟这位月儿再有碰面机会，估计有好戏看了。
“阿风，你们今天要招呼的客人多，先忙去，我跟月儿自己进去就行。”二叔看到后面长廊又来了客人，便打了声招呼，挽着那个叫做月儿的女孩，走进门去。林晓风一直笑着送他们进了门，才返回我身边。
“真好，有个关系这么好的叔叔。”我笑着看他，“那位月儿表妹，似乎也很喜欢你这位表哥。你在亲戚的小孩里，人气是很高的嘛。”
他淡淡地笑：“你不要再笑话我了。”
说完，人客已经走到跟前，又开始了下一轮的介绍与被介绍。
对我来说，就是叫人，敬烟，收红包……
“累死了累死了……”我悄悄地走到那几摞白色的碟子前，拿起一个，开始顺着餐盘找自己要吃的东西。口中，则不停地低声抱怨。
区区一个订婚晚宴，看西凤的时间表写得简单，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累！
先是站在门口跟众宾客打过招呼，然后进场由司仪介绍，新人讲话，家中长辈讲话，然后是小提琴协奏的生演奏之下，逐一敬酒……活人都能累成死人。
没有想到，主位居然是二叔跟我们两个人坐的，而他作为家中的长辈发了言。看来这个家嫡系的观念很重，虽然分家有很多看起来甚至五十出头的人，却还是要认他做备份最高的长辈。
敬酒的环节是最可笑，林晓风跟我都是未成年，于是要由二叔来代饮，结果大家都敬他是长辈，喝得都拘谨，还一直看到有人对他须溜拍马，将林晓风和我都冷落一旁，仿佛今天不是林晓风做主角，而是那位二叔。想来那位二叔，在家里的地位仅次于林晓风的爷爷，我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不过是闹着玩儿让那位爷爷高兴高兴的而已，众人根本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并没有想太多，专心挑眼前的食物吃——好容易林晓风忙着应酬别人分不开身，我才能溜过来吃东西。那只猪看起来似乎是不用吃饭的，要不然他就是背着我偷偷先吃过了，竟然谈笑风生，一点要吃东西的意思都没有。
今晚的牛排真是诱人——多拿了几块……这是什么海鲜吗？拿上……这个水果没见过，拣两块……我装了一满满盘吃的，又跑去水吧那边找喝的。之前早就看着那些喷泉一样的红色液体觉得很好奇了，一定要试试看是什么味道。
可就在我拿起杯子，刚刚接了一杯那个红色饮料的时候，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我本来就弯着身子，此时控制不住，便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
我的脑袋“咚”地撞到那个装饮料的容器上，手里的盘子跟杯子都脱手而出，哐当当摔到桌子上，里面的菜啊饮料啊撒了一桌子，杯子还咕噜噜地一路滚着，最后滚到桌子边缘，“啪啦”地落到地上，碎开了花。
所有人都往我这边看过来。
“陆小姐，没事吧？”莫言一直离我不远，此时马上就赶过来，扶起我。
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马上就回头去看是谁撞的我。
只见林晓风那位叫做月儿的表妹，一脸得意地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慢慢地说：“对不起，一下走路没看路。”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正要发作，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染了一片，不由得手忙脚乱，拿起桌布的一角来擦——天啊，这礼服不知道有多贵，我弄脏了，可怎么陪得起！
莫言抽出胸前口袋的白手绢递给我，我感激地一瞥，接过来继续擦，可是怎么擦也擦不掉那片痕迹。
“呵呵呵……真是没想到，风表哥坚持要娶的人，居然是象你这样，没一点教养的人。”她的声音飘入耳来，每个字都是那么尖酸刻薄。
我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推我一把让我出洋相，毁了我的礼服，现在又来说风凉话——不，这哪里还能叫做风凉话，她根本就是在侮辱我！侮辱我的出身，侮辱我的言行，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哼！”她毫不示弱，“你这样的货色，街边随便一捡都是一把，我真不知风表哥他看上你哪一点？”
我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原来果然是为了林晓风！
这个瘟神虽然讨人厌，可别的女人好像对他评价都很高，就这么亲戚之间，对他崇拜或者爱慕的女孩居然也不少，居然还有这么认真的，真是叫我哭笑不得。
不过——居然敢说我没教养，说我是街边随便就可以抓到的货色？
好……
我就让你知道，惹怒了我这样的路边草，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