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儿的眉头往眉心聚了聚,“十二月二十四,是不是太急了?”
“不急不急,这符姑娘今年虚岁有16了吧,转年就是17。放眼整个临邑村,哪有17岁的姑娘不出嫁的,赶着早些的,孩子都会说话了,徐离家选的日子就在年前,紧忙乎一阵子,时间是够用的。”李媒婆在来之前是和徐离家打好了包票,会将婚事办的妥妥的,现在看着舞儿的态度有所转变,堵人的说辞是一套一套的往外蹦,完全忘了刚才是谁说征求舞儿的意见来着。
现在已经十月多了,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赵星辰的嫁衣还没有绣完,更不用说被褥之类的了,必备的嫁妆用品仍然有许多需要添置的,舞儿不想轻易松口。
李媒婆见舞儿不说话,知道是不满意了,可是日子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赵星辰没进门先挑战夫家的权威,这对她是没有益处的。
李媒婆硬着头皮又替徐离家说了许多的好话,弄的满屋子吐沫横飞,然而收到的效果甚微,舞儿无论如何就是不开口应下。
李媒婆被逼的无法,只好试一试最后一个绝招,就是把赵星辰招呼出来,亲自问问待嫁新娘的意思。
赵星辰现在住的屋子不大,仅仅是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她早早的在里屋里就把李媒婆和舞儿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她不出来,也只是想看看李媒婆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而已,乡间的生活平淡,出来一个能给她解闷的,她不多逗弄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如今时机差不多了,赵星辰再不出来露露面,这婚期说不准便推到了年后,既然早晚要嫁,那就宜早不宜迟,于是,赵星辰端着早已准备好的茶水,不紧不慢的给她们送去。
李媒婆一见到赵星辰出来给她们倒茶,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拉着她就不让她再走,“符姑娘啊,你可算来了,我和舞夫人商量着十二月二十四日把你和大硕的婚事办了,你看如何?”
赵星辰先看了舞儿一眼,舞儿一句话不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意思是让赵星辰自己拿主意,舞儿对徐离硕有意见,赵星辰也不勉强她表态,自己给了李媒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看挺好的!”
李媒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生怕她们反了悔,连闲话家常也不敢多说,一溜烟的撤退了。
舞儿对赵星辰的宠爱早已到了骨子里,哪里会责怪什么,一句话也不说的进屋帮着赵星辰绣被套、床单去了。
赵星辰望着舞儿单薄的背影,心中发誓,一定不能辜负舞儿对她多年的疼爱,舞儿没子没女,那她去做舞儿的子女,努力去让舞儿的后半生活得安心快乐。
婚事赶的时间紧,赵星辰忙着的是嫁妆,而徐离硕则要忙着聘礼,这可是比嫁妆繁琐的多,不仅需要人力,财力,资源更是不能缺的。
徐离硕这段时间除了去山里待了两天,猎回来一只活雁外,其他的时间连打猎也不去了,因为丁香芹的事情,他和丁二牛之间多了一段无形的距离,他的婚事他不好去麻烦丁二牛帮忙。
而李大力曾经恋慕赵星辰,即使徐离硕再迟顿,那天被李大力的几句话也点明白了,自然也不能去找他。
徐离硕的妹夫,累累的夫婿农忙外的时间,一直在村子里帮工,虽然偶尔能帮徐离硕一把,但是不过九牛一毛,最终还是徐离山和李老伯向他伸出了援手,准备六礼的准备六礼,做家具的做家具,忙活的热火朝天。
晚上,车寡妇又和徐离山吵了大半晚,严格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吵架,不过是车寡妇噼里啪啦的说,徐离山趴着不支声罢了。
“累累她爹,大硕家里的房子是今年刚建好的,里面的物件都是新添置的,按我说,不就成个亲,还是二婚,不用弄的那么大张旗鼓吧,那刚坎回来的木头,省一省能给咱孙子新打一个床了,还有那几匹上好的棉布,得花好多的银子呀,咱们忙里忙外的考虑着,依着星辰姑娘的性子,还不一定看的上眼呢。”翻来覆去几句话,车寡妇不过都是围绕一个钱字上。
车寡妇穷怕了,她当年年纪轻轻的守了寡,自己带着三个孩子支起门户过日子,年景不好时孤儿寡母的连一口热乎乎的粗粥都喝不上,要不是她豁的出去她的皮囊,和村子里的男人讨来点吃的,恐怕现在有没有她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她将钱财看的分外重,和生命的分量不差上下,而徐离山每一次为他儿子花一笔钱,都无异于在她的身上往下割肉,好后母的名声再好听,也比不得白花花的银子来的实惠。
徐离山的主屋和累累住的地方不远,要不是怕孩子看见了笑话,徐离山真的想甩门而去,找徐离硕凑合一晚,但是情况不允许,他只能想想罢了,他颇为无奈的捂住车寡妇的嘴,和她讲道理,“三郎他娘,徐离硕是我的儿子,他的婚事我不能不管,不过他已经说了,第一次成婚由我给他办的,第二次得由着他自己的心意来,所以银子大部分是他出的,咱家能花去多少?你别操心了,明天还得忙呢。”
车寡妇一听,心放下了一大半,既然徐离山给了话,那肯定是真的,她再闹下去恐怕会失了丈夫的心,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乖乖的睡觉去了。
待到纳征时,车寡妇见着满满十大箱子的聘礼傻了眼,礼单上不仅有棉布、银钗、鹿皮,而且还有不少书和一架古琴,这聘礼的数量可能放在里正家紧一紧能比的上,但是这聘礼的质量在整个临邑村绝对可以称的上是独一无二。
按照规矩,男方家下聘时,女方家必需宴请男方家的代表和街坊四邻,所以聘礼一被抬进赵星辰家,四周顿时引起了热议,都听说徐离硕从外面回来有了钱,可是只看见了徐离家新盖的房子,也没见到他家过上地主一般的生活,以为是徐离硕把钱用尽了呢,没料到竟是深藏不露,不由得后悔自己家不早点有先见之明的把闺女许配给徐离硕,看向车寡妇的目光顿时带上了羡慕。
就连丁富贵的娘也拉着她的手亲家长亲家短的套近乎,弄的车寡妇脸上撑着笑,心里滴着血,就徐离硕的聘礼排场,哪怕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的钱,也够上她吃一年的粗米粥了,真是败家啊!
舞儿当着全村的面清点了一遍聘礼的礼单,收下了村们带来的礼金和礼品,看一看时间,差不多中午了,就招呼着大家吃饭,因为是女方家请客,所以来的都是女人,大家基本都收过赵星辰的东西,常言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她们这两样占全了,自然是能帮忙的地方尽量帮着,洗菜的洗菜,做饭的做饭,倒是省了赵星辰不少的麻烦。
村民们以前总觉得舞儿的气质不俗,不容易和人亲近,今天一相处才知道她是个玲珑的人呢,说什么都懂,原本存着戒备的心一下子敞开了,农村最大的好处就是这样,既淳朴又善良,令人心生愉悦。舞儿想,也许一辈子生活在临邑村,似乎不是不能接受的。
由于赵星辰家的菜量够足,油水也多,不仅让村民们吃的饱饱的,还剩下了不少,舞儿大方,把菜大部分打了包送给了车寡妇和邻里。
村民们大都是普通的小门小户,拿的出手的礼金不多,然而她们来了一趟赵星辰家吃进肚子里的不算,又带回去了许多的肉菜,等于把礼金赚回来的同时还搭回来不少,她们哪里有不高兴的,千恩万谢的回家了。
车寡妇撇了撇嘴,有心想说说舞儿为什么向着外人,全部拿给她带走不就行了?可是累累在一边使劲的拉着袖子,大闺女也拿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没办法只好妥协了,心里打定主意等着赵星辰进了门她再想办法收拾她,最后和累累一起不甘不愿的打道回府。
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当然不是留给赵星辰吃的,她的嘴最是挑剔,肯定不会吃剩饭剩菜,舞儿是专门留给李老伯的,他人不错,最近帮了她们不少的忙,拿点饭菜回礼说的过去。
可是,让舞儿自己送去,她又觉得不成规矩,唯有把赵星辰喊出来,“辰儿,你去把菜给你李老伯送过去吧,我在家收拾收拾屋子。”
“舞姨,收拾屋子的事情我来就好,你去送吧,又不远。”今天没有赵星辰这个待嫁姑娘的事情,她仅负责在屋子老实的坐着,不用出来见客,而舞儿从早上便开始准备,大半天下来是很辛苦的。
赵星辰和舞儿的想法又偏了,赵星辰不想舞儿受累,舞儿不想面对李老伯,怪谁呢,要怪只怪舞儿的托词想的不够好。
公主发话了,舞儿很久之前习惯了顺从,一两年改不回来,听话的去给李老伯送菜去了。
李老伯一开院门,见来的是舞儿,脸上的黑皮肤又黑上了一分,别误会,他不是不高兴,是太高兴了,舞儿在他心里等同于仙女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即,今天仙女居然主动来找他,他怎么能压抑住那颗跳动的过于活泼的心呢,“舞……咳咳……舞儿姑娘,有事吗?里面坐!”
“你受风寒了?”舞儿话一出口又觉得关心的太多了,她把装饭菜的篮子往李老伯面前一递,“这是今天下聘时剩下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我不嫌弃!”李老伯以飞快的抢答来表明态度,只要是她给他送菜,哪怕是剩菜,也是人间美味。他妻子去的早,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他吃的是什么了。舞儿有这份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眼看着李老伯的嘴都快乐的扯到了耳朵后面去了,舞儿无语的很,点一点头告辞离开。
走回到了自己家门口,舞儿摸了摸脸上偏高的温度,回头向李老伯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李老伯在门口冲着她招招手,她回以一笑,转身进了院子里。
李老伯楞楞的站在门口,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她对自己笑了,真的对自己笑了,“娘子,我喜欢上了和你一样美好的女子,你会不会怪我无情呢?你会祝福我的吧?可惜她不会嫁给我,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你们一起放进心里思念着,直到有一天和你在地下团聚。”
时间如同白云过隙,消逝在茫茫的岁月里,转眼间,送了十月,辞了十一月,迎来了十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小年。
明天是赵星辰出嫁的日子,嫁人,不仅仅是头上冠上了一个姓氏,更代表着一个纯真时代的结束,代表着一种使命和责任,而今天是赵星辰和舞儿单独相处的最后一天,赵星辰非常珍惜。
早早的,赵星辰便把祭灶神的事情准备好了,她的字写的不错,柔中带刚,充盈着几分英气,上书“东厨司命主”以表明灶神的地位。两旁贴上“上祭灶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以保佑全家老小的平安喜乐。
虔诚的给灶神磕了三个头,赵星辰又做了几样拿手好菜,虽然味道上和京城比不得,但是一股浓浓的心意放在里面,谁能说菜不合口味呢?
饭后,赵星辰靠在舞姨的肩膀上,望着外面昏暗的天空,忽然觉得特别舍不得,“舞姨,我嫁人后,家里就留下你一个人了,一定很孤单,你陪我一起嫁过去好不好?”
“辰儿,咱们说好了,我要留下来,你的日子,需要你自己去过。”舞儿不是没有想过和赵星辰一起嫁过去,她也怕赵星辰在徐离硕家里吃亏,但是现在她不能,因为她有一件更关心的事情需要弄清楚,上面这么久都没有一丝回音,她怕出现意外,毕竟有赵星辰在身边,她许多事做起来不方便,赵星辰是需要她守护着的幼鸟,但是总有一天幼鸟该去学会自己展翅高飞。
赵星辰和舞儿谈了不止一次,回答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赵星辰早有了心理准备,看着舞儿那么郑重,她生出来了打趣的心思,“舞姨,是不是为了李老伯啊?我觉得他人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辰儿,李大哥再好,那也与我无关,我这一生,早已失去了嫁人的资格。”别人都以为她是宫里面的老嬷嬷而已,很少人会记得那一段埋在岁月里的荒唐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