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今晚这个婴孩一定要在他们家过夜了。宇航和妈妈带着她去超市买了奶粉等婴儿用品,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去精心护理这个可怜的女婴。这一夜,宇航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他不停地去看那个孩子,给她盖好被子,查看她的尿布湿了没有。他看着她那粉红的小脸,觉得她就像天上来的小天使。她是多么可爱呀!谁这么狠心把她扔掉了?幸好被自己和妈妈看到,要不然,那么漆黑的夜,小妹妹该多害怕呀!再跑来一只大狼狗……宇航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把小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谁把她夺去了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宇航和妈妈把小婴孩送到外婆家去,因为家里没人照看她。宇航临走时,抱着她看了又看,实在舍不得放下。外婆笑着说:“看我们宇航!你这么喜欢她,长大给你做媳妇得了。”外婆这么一说,舅舅和小姨都笑了。宇航翻了外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课堂上,宇航几次溜神,老师提醒无效,只好让他罚站。下课了,宇航兴奋地向同学们说起自己的小妹妹,同学们都不相信:“什么?杜宇航在马路边拾了个妹妹,有这么奇怪的事么?”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话,放学以后,宇航带着几位同学到外婆家去看妹妹。谁知找了几间屋子也没有找到,一问,原来妹妹被送去居委会了。这还了得!宇航急得一口气跑到居委会,远远就看见妈妈和一位奶奶正说着什么。妈妈手中的妹妹正大声地哭着。宇航箭一样蹿到妈妈面前,一把夺过妹妹,大声说:“妈妈,我要妹妹!”也奇怪,那孩子听到宇航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哭闹。她半睁着小眼看了看宇航,小嘴一咧,竟甜甜地笑了。
“这位大姐,孩子你就暂时养着吧。等找到了收养她的人再说。”那位奶奶道。“太好了!太好了!”宇航高兴得欢呼雀跃起来。这一天,宇航给婴孩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欣然”。因为,朱自清的散文《春》里写道:“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宇航想既然做了她的哥哥,就一定要尽力地让她生活得快乐幸福。
欣然就在宇航的外婆家住了下来,宇航一天要跑几趟去看她。其间,有好几个家庭都想收养欣然,都被宇航惊天动地的大闹给吓跑了。转眼间,欣然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外婆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照顾欣然的事务就完全落到了宇航和妈妈的身上。每天,宇航去上学时总是带着脚步蹒跚的欣然,放学时再把她带回来。有时候学校补课,就只有飞奔着把欣然从幼儿园背到学校让她在教室外面玩。学校里烧茶水的奶奶非常喜欢欣然,宇航补课的时候她就帮忙照看欣然。遇到雨雪天气,欣然一步路都不愿意走,来回都要哥哥背着;宇航也总是娇宠她,只要自己能做到的就一定满足她。
欣然越长越大,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一点儿了解,因此经常闷闷不乐。宇航看了出来,就想方设法地逗妹妹开心。在欣然眼里,哥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有了哥哥就有了依靠,如果离开他自己就会像风雨中的漂萍沉浮不定、漂泊无着。
斗转星移,这一年宇航参加了高考。本来宇航可以到大都市上一流的重点大学,可考虑到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身体又不好,妹妹尚年幼,为了方便照顾家里就选择了邻城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因品学兼优被留校任教。
一个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大学教师多么令人瞩目,许多淑女投来了含情脉脉的目光,许多同事想为他搭桥牵线,可是宇航都丝毫没有动心。他有一个想法:恋爱、成家还是很遥远的事,最重要的是把妹妹培养出来。欣然上各种学习班,费用昂贵,有一段时间宇航实在负担不起了,可是为了妹妹,他咬紧了牙,硬是坚持了下去。妹妹天生丽质,能歌善舞,总是得到别人的夸奖。宇航每每听了,心里都像吃了蜜一样甜。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大的责任就是要让妹妹幸福。他总是想起那个清冷的秋夜,欣然的哭声是那样让人揪心。每次回忆起往事,宇航就对欣然产生更深的怜惜,欣然的成长总是牵扯着他的心,学习成绩下降了,养成讲究吃穿的毛病了,这些都让宇航忧心。只要一到休息日,他就立即赶回家去,给妹妹补习功课,带妹妹出去散心,为她购买生活和学习用品。只要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宇航都尽力去做了。
不知不觉间,欣然要参加高考了。本着对哥哥的依恋,她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哥哥所在的大学。可是宇航觉得妹妹应该上更好一点儿的学校,他不惜心力四处奔波,终于如愿以偿地让妹妹上了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
欣然还没有毕业,宇航就开始为妹妹做工作的打算。他找了所有能找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妹妹在一大都市联系了一份好工作。等一切忙妥,宇航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欣然却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回到家乡工作并要嫁给她高中的一个同学。
宇航得知后如遭晴天霹雳,他惊呆了!巨大的失望让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下了憔悴了许多。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这个未来的妹夫竟连大学的门都没有进去过。欣然怎么会瞒着自己暗中和他交往呢?她曾经是个多么乖巧听话的妹妹啊,一点点小事都要自己为她做主,为什么这次就这样不听话了呢?还有那男孩儿除了相貌英俊之:外其他几乎没有可取之处,妹妹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妹妹呀妹妹,你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
宇航决定慢慢做妹妹的思想工作,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当欣然泪流满面地告诉哥:哥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并跪下请哥哥原谅时,宇航轰然一下懵了。他呆呆地坐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说:“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吧。”
一切都如宇航所料,新婚头一月欣然就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理由是她不会做饭。宇航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他狠狠地把那个畜生教训了一顿。可是宇航第二天刚走,欣然就被丈夫以牙还牙拳打脚踢地报复了一番。
孩子在欣然的泪水中出世了。丈夫经常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胡混,欣然每次劝阻他他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拳脚相加,欣然的心都碎了!
欣然常常暗地里叹息:“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墙上的时钟指到了凌晨两点,欣然头痛欲裂,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几乎快要停止了。“哥哥,你在哪里?你快来呀!欣然以后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让你生气了!”
孩子哇哇地哭着,无助地挥着小手,小脸都憋紫了。欣然的泪水浸湿了枕头,她想动可身体不听使唤,她漠然地看着孩子,任由她哭闹。
这时,宇航心急如焚地在路上赶着,他不停地看表,心里默念着:“欣然啊,你一定要坚持住!”
欣然知道之所以造成今天的大错是因为当初没有听哥哥的话,她曾经无数次地责骂自己:“欣然啊欣然,你好糊涂啊!是你辜负了哥哥的一片苦心,这一切的苦痛都是你自己该得的惩罚啊!”
正在欣然绝望的时候,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门外传来哥哥和母亲的喊声:“欣然,我们来看你了!”
门开了,宇航和母亲一身雨水地站在那里,后面还跟着一位医生。
“母亲!哥哥!”话刚出口,欣然就晕倒了过去……半年后,翰林因诈骗罪入狱,欣然毅然地和他离了婚。
从此,每天的黄昏,公园的林阴小路上都可以看到宇航带着欣然和女儿散步的身影,晚风徐徐,吹送着他们欢乐的笑声,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倾听。
三姐
文/陈志宏
这让我们体会到“姐姐”一词幂远的内涵,那是圣洁的关怀的,无私的,美丽的,它朴实而善良,温厚而淳朴,散发者迷人的芬芳。
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除三姐外,其他几个姐妹都嫁在离家不到10里地的外村。三姐嫁得很远,用母亲的话来说,叫“遣上福建”。在我们那里,有一句话流传甚广,有女莫嫁外省郎。3岁小孩都心知肚明,那是对女儿的轻贱,对自家的贬斥。十里八村第一个背离此宗的,正是我的三姐。
在我看来,三姐是个彻头彻尾的远亲,儿时的朝夕相处只形成一丁点儿的依稀记忆,如梦一般轻飘,尽管如此,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和三姐骨肉相连,情深谊长的现实。
三姐的降生不是个时候,注定命运多舛。那时候,父母已为接连生了二个“狗都不吃的”女儿伤透了脑筋。及至三姐的出世,母亲愁云惨淡,把满肚子的怨恨都冲三姐泼洒。8岁那年,三姐不幸得了一场“痨病”,左挨右拖,后来,勉强治好,已是瘦骨嶙峋,空有一层外壳。那时起,母亲就信口叫三姐“壳壳子”。我也跟着叫她壳壳姐,三姐不恼,笑着应承。
12岁的时候,三姐被父亲送到在抚州市上班的一远房亲戚家做保姆。临走的时候,我对三姐极度羡慕,觉得她已是城里人,不断地巴结她,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能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我笑着,闹着,三姐却哭成泪人儿似的,对我的每一项请求,只是机械地点头。那时,我不懂三姐为什么要哭,当城里人多好啊,有汽车坐,有洋房住,还伤哪门子心?其实,三姐心里比谁都明白,此去一别,将是永远告别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父母是变相地把她卖到抚州去的呀!
那个远房亲戚给了我们家100块钱,并且允诺等三姐把他们家的孩子带大了,就给三姐找一份工作,帮忙物色一个城里的对象。他们还特别强调,将来三姐的聘礼一定要他们收,作为回报,那100块钱就是三姐和家里的了断费。父亲挑着担子,三姐低着头跟在后面,渐渐走出村后的田畈,哭声充满了整个田畈,泪水洒了一路。回想过去跟三姐朝夕相伴,她这一走,我竟也生出许多不舍来。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那一刻起,我和三姐就割断了生活在一起的纽带,生生地成了一门“远亲”。
两年后,三姐回了一趟家里,给我买了新书包、铅笔盒和一套《薛家将》的连环画。当天晚上,三姐和我睡在一张铺上,一字一句地教我唱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里的主题歌:“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一个夜晚。第二天,三姐老早就起来了,饭都没吃一口,背着一个包袱就走了。我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三姐站在床前对浅睡中的我说的那一句话:“弟弟,明年你就要读初中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给爸爸妈妈争口气!”
直到我初中毕业,再没见过三姐。那时候,我在乡中学寄宿,一月才回来一次。三姐偶尔回来一两天,我也无法见上她一面。渐渐地,我对三姐的感情便淡漠了,相反,对大姐二姐的感情与日俱增,因为,她们来赶集的时候,都会塞些零花钱给我,间或买几个包子、一罐麦乳精。这些实实在在的物品构筑了我对大姐二姐久违的好感。作为城里人的三姐极其吝啬,不但不送任何东西给我,而且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其时,我的三姐正遭受一场人生的劫难。我的那位远房亲戚见他的儿子长大了,不需要三姐带,便冷言冷语对她,到后来,饭都不让她吃。处在花季中的少女,三姐居然饱受饥饿之苦和冷箭穿心的煎熬。对于三姐所受的一切,当时,我一无所知,父亲在临终前才告诉我真相,嘱咐我出息了一定不要忘记三姐,家里亏欠她太多。
我在等待中考放榜消息的时候,父亲推着一辆破自行车把三姐从抚州接了回来。父亲沉默不语,眼圈发红,含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五年不见,三姐白了许多,高挑的身材显得极为单薄,脸是那种久浸水中的鲜笋的颜色,白里透着一种不健康的浊黄。尽管这样,她还是那么漂亮,有一股种田人所不具备的洋气。三姐冲我粲然一笑,轻轻地叫了一声“弟弟——”,我没作反应,自个儿跑了,躲在房间里看小说。
农忙还没开始,母亲迅速给三姐找了一个婆家,是外公做介绍的。男方与外公同村,基于对母亲的信任,见了三姐一面后,很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数天后,亲戚朋友便一起到男方家里喝定亲酒。印象中大姐二姐的喜酒很薄,这次却不同,极为丰盛,显示其家底的殷实和对三姐的高看。散席后,男方长辈还给我这个准舅舅发了一个大红包,整40元,在当时,已属极高的规格。
喜宴第二天,男方嫌三姐做过保姆,便托外公捎信,婚事取消。喝了定亲酒,又被断了喜事,对于一个农村女子而言,是极其折面子的,这让三姐往后还怎么活?偏偏我不知轻重,一恼火就骂三姐:“你能耐?你能耐怎么没人要了?”三姐被骂得泪眼婆娑,泣声连连。
“双抢”开始了,父亲没把我和三姐叫上,让我们留守在家里,翻晒新谷。三姐忧郁成疾,整天呆在屋内,看谷赶鸡成了我的专有任务。
这天,父母都去田里,我坐在屋檐下看小说,来了一帮人,把一张纸强塞给我,其中一个对我说:“小子,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吧。你已经16岁了,说话算话。”看完那纸协议,我明白了,他们要我让出一部分宅基地给他,我告诉他们:“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爸回来再说。”我再三坚持,里面就有人拿刀出来,嚷嚷:“我把你宰了,让你家成绝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