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方家太爷你知道不。”
“知道啊，山下县里的那个打更老头嘛，昨天还和我在一张桌子上下棋来着。”
“那你知不知道，方家太爷，昨儿个晚上已经死啦。”
“身子骨不是挺硬朗的嘛？”
“是啊，可是被人发现的时候挂在树上，身上缠着的全是像是虫子吐出来那样的丝线。人被包在里面，等官府的人把丝抽开了，里面的尸体都已经被吸干了。”
“真的假的，这大天白日的……”
“听官府的人说，这不是人干的，是妖……”
虽然声音压得很低，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么一点，借着添茶的功夫往过渡了几步，那两个老头却又收口不说了。
“红老板最近挺好的？”两个老头笑着打趣，刚才脸上的那种惶恐神秘似乎是在转脸的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挺好的挺好的，大爷茶喝完了？小的再给您续点？”
“不了不了，天晚了，明儿个再来捧红老板的场。”好一阵寒暄，才双手背着离了茶楼。
能一次性把整个人吸成了干尸的，这还真没听说过，怎么会有妖怪流窜到山下的县城里去。山的周围几十里三儿都用它的鳞甲布了界，虽然不能说是百无禁忌，但是那些小妖小怪应该看到了就会直接绕道走，怎么还会跑去县城。
狼山县，应为靠着狼山而得了这个地名。距离镇子山上山下不过几里地的功夫，顺着山道绕上半天，到了入夜才到山下。虽说是个县城，却不过万把人的规模，因为是正好处在几条官道的交叉口，所以县城里也还算是红火。来往的客商进进出出，在县里路口设了好几个商贸点，大城市里的稀罕玩意儿，这里都见得到。
“好玩的地儿，这可多了去了。”三儿拉着我拨开了人群，边吐沫横飞的介绍着：“城南的杂耍，城北的天香居，城西的天香楼……”正说得兴起，却被我打断了：“三儿你最爱去哪？”
“我啊，当然是去万金楼了。”
“万金楼是吧，那咱们就去那儿。”
一路上听了三儿说叨，这万金楼算是整个狼山县最大的赌坊，小到几十两，大到成千上万，只要你有钱，这里都堵得到，三儿买招牌的区区二十两银子，也全都砸在了这里。
原本以为，万金楼是一栋楼，但是随着三儿带路，才慢慢发现这万金楼其实是一幢大宅，几里地的范畴，都是这万金楼的所在。红衣绿裳灯明灯暗，无数人影出出进进，伴着的一阵又一阵的轻笑和空气中那种消之不散的甜腻。确切的说，万金楼不只是可以赌，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极乐，这里都有，前提是，你得有银子。
“哟，三爷来啦。”老远地就有人过来招呼，不过说这话看的却不是他，而是我。三儿很普通的布艺，看得出身价，我这一身红袍，倒是惹眼的很，小厮常年待人接物，眼力价倒是分毫不差。“三爷今天想玩点什么？”不等三儿回答，又转向我：“爷今儿个是第一次来吧，看着面生的很。”
“红袖。”手里的小扇扇开他身上让人头晕的那股胭脂香。
“啊，红老板，您里面请。不知道红老板今天想玩点什么？”
“那要看你们这里什么东西最好玩了。”口里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锭银子放在那小厮怀里，顿时那张满是褶皱的脸笑的都快成了一朵扭着的花。
“爷是有钱人，耍什么也不如耍钱来得好。”
“可惜，我却不爱钱。”
“原来爷是喜欢这个调调，没关系，也有，也有。”这么说着，又被小厮引着向另一条小路上行了数百步。红墙砖瓦，墙后的调笑声更大了一些，远远地，门口一个肥胖的人影就迎了上来：“哎呀，又来贵客了，两位爷里面请着。”
“王妈妈，这两位爷您可要接待的好了，有钱的公子，也是挑剔的主儿。”小厮声音压得很低，却逃不了我的耳朵。
“原来是贵客啊，里边请，里边请。”这样说着总算是把目光聚集在了我的身上，本来就一双细长的眼眯缝的更细。
“爷，您是喝酒呢？还是休息？”
“我做什么得看人，王妈妈，你这的姑娘不和我的心意，可别怪我太挑剔。”
“瞧爷说的，就知道爷您是挑剔的人儿。”
一面说着，一面把我拉到了阁楼内里，好一片金碧辉煌的极乐天！
才进了阁楼，无数红的绿的人影便水蛇一样围了上来，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勾人心魄的好年华。
“太小的，我不爱。”扇子掩了半边脸，寻了个空位坐下，先前围上来的人影又潮水一般的退了开去。
“那爷喜欢什么样的？”老婆子一面问叨着，一面跟了过来。
“绝色，你这可有？”
“那要看爷您出个什么价钱？”
“人要好，价钱可以商量。”这样说着，袖里的几张银票放在了桌上，茶楼里压箱底的存货，这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部分，五万两银票，在这个小县城，应该算是笔大数字了。
“哟，爷好大的手笔。”说话的不是王婆子，是背后一个纤细的声音，桌上的五万两银票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手里。
“爷，今晚我陪你怎样？”人影水蛇一样的缠了上来，露出的，是一张精致的毫无瑕疵的脸。
“人我要带走。”我笑。
“这怎么可以，爷这不合规矩啊……”
王妈妈杀猪一样叫喊起来，不过只说了一半，却又收声了，桌子上又添了三万两，原先的不满又化作了满脸谄媚的笑，王妈妈不动声色的收了银票，谄笑道：“爷，奴这就给您备车去，想去哪，就去哪，您今晚如果开心，以后要常来啊。”
“一定，一定。”
托我的福，这万金楼，真的日进万金了。
其四
风大的可怕。
原本只是一小片刀子似得风，现在却做起势来，鬼一样的在县城里旋。马车在山上跑，比来的时候慢了很多，本来就是山道，应着大风，就连马儿都想止了脚步。
“爷，您的那个小跟班呢？”女人开口，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媚气，让人血脉贲张。
“嫌他碍事，就打发他回去了。”我乐：“姑娘怎么称呼？”
“若水，王妈妈他们都叫我小若。”这么说着，有尘世黏了上来，水蛇一样爬上我的胸口：“爷叫什么？”
“红袖。”我又看她：“上善若水，真是好名字。”
山风更紧，就连马车的顶棚都被掀去了半边。
人影缠的更紧，山风顺着破了的车顶一气儿吹了进来，直吹得寒冰彻骨，似乎是就连身上那个缠着的人影也都随着风儿要被飘飘悠悠的吹飞出去。若水很轻，那重量，根本就不似是一个正常人，但是那股缠人的力气，若是放在我之外的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恐怕都能把那人的全身骨头都给一根一根生生勒断了。
“可是我一直在想，若水，像你这样的妖精，要吸多少人的精魄，才能有了今天这般妩媚。”
怀里的人影几乎是在瞬间就扑了出去，撞开了马车，白色的袍，白色的发，同时留在我身上的，还有一身粘稠的丝液，就像是蜘蛛的网。
“吸人血脉，片刻之间就可以把一个大活人吸成干尸，老妖，你好大的修为呢。”
“多大的修为，也逃不脱爷您的那一双眼睛，爷，您身上的仙骨，可当真是好东西呢。”白色的身形在空中讪笑着，身后却是多了一对满是年夜的翅膀，原先人的皮囊，只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一个好像虫蛹的东西正蠕动着从那女人身子里往外钻。
“嘁。”我笑“想拿我的仙骨，得先看你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