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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八十七 每处相思

穿过回廊,绕过花墙,便是正厅。

男子将楼妤与傅琰带至正厅,便垂首退了出去。楼妤有些好奇地悄悄打量着面前俊朗的大王子。金色长袍,滚边绞着暗色花纹,华丽却收敛低调。深沉的双眸此刻正牢牢锁在他们二人身上,不怒自威。

傅琰仿佛未受到大王子气势的半点影响,淡然自若,遥遥向大王子拱手,“小子见过大王子”,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尊敬。

无论是因为大王子是长辈,还是因为佩服大王子的经世韬略,傅琰的这一礼,行得心甘情愿。

楼妤眨眨眼,乖巧地跟在傅琰之后,恭敬得福了身,“妤儿请大王子安。”

看着二人,大王子目光闪了闪,脸色一缓,大手一挥笑道:“两位客人请坐。”

傅琰牵着楼妤从容坐下。

嘴唇噙着淡笑,傅琰把玩着楼妤软和的小手,眼睛却直直与大王子对视。此番前来,双方各取所需,地位平等。他敬佩大王子,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低姿态。好马与公主,在大王子心里,孰轻孰重?

“呵,”低低的笑声溢出来,一声一声,愈发爽朗。傅琰挑眉看着面容明媚的大王子,此刻哪里还能看见大王子之前的深沉。

楼妤摸摸腰间空空的玉匣子,皱皱小巧圆润的鼻头,大王子的性格,让她想起了傅琰的将军老爹,楼妤暗自腹诽,这两人性格实在像,都有些恶劣……

“小子!年纪轻轻这么老成,小心长不高,啊哈哈哈哈哈!”大王子笑得十分粗狂。

傅琰嘴角抽了抽,他是为什么会觉得大王子应该是一个深沉冷静、处事不惊有着雄才大略的王者?

还有,性格老成跟长不高有什么关系么?!

“吱,吱吱!”

细碎的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清楚,正厅里的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楼妤与傅琰自然是知道声音是谁弄出来的,进了公主府,才踏上回廊,小团子就掀了玉匣子的盖子兴奋地冲进了苜蓿丛里,现在叫唤地这么高兴,约莫是吃虫子吃饱了。

见两个小的面不改色,一副了然的样子,大王子心下了然,这弄出声音的东西怕是这二人带来的。正想着,眼光就捕捉到一个小小的小东西。

按理说小团子身形小,一不注意很难发现它,而大王子若不是看到了一抹移动着的绿色,很有可能也就忽略了这个小东西。

同时瞟到一抹绿意,楼妤连忙起身蹲下,将一路小跑过来的小团子抱在手上。只见小团子双手抱着一颗苜蓿,“吱吱吱”叫着往楼妤怀里送。

楼妤转身面向大王子,微微欠身:“小宠顽劣,擅自取了公主府中之物,请大王子宽恕。”

大王子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支在雕花木椅扶手上,看着楼妤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目光微妙,笑道:“小姑娘无须这般,这苜蓿在大泽常见得很。”

楼妤抬头,她能感觉到大王子方才一直在观察她,不过她并未察觉到丁点恶意,便微笑着感激道:“妤儿谢大王子。”

“小子,本王不与你兜圈子。本王问你,你果真来自大庆么?”

沉沉的声音响起,饱含着希望和小心翼翼。

楼妤顿了顿将小团子放入玉匣子的动作,心中有着一丝同情。她前世无父无母,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折磨了她二十几年,痛彻心扉,销魂蚀骨。

回忆起前世,楼妤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扭头就朝傅琰看去,果然,傅琰的手掌垂在身侧,早已紧紧握成拳。

大王子之所以请他们相见,是因为想找到失去的亲人。她能想起前世那从未谋面的父母,怎么就没想到傅琰会想起丧母之痛弑母之仇呢?!

楼妤心里一痛,悄悄伸过手去,覆在了傅琰的拳头上。傅琰的手一僵,很快反应过来,反手将楼妤的手握紧手掌中,牢牢包裹住。

手掌中的柔软温度一直熨贴进心里,丧母之痛被这小手安抚得慢慢平静下来。“不错,正是大庆。”傅琰看向大王子,嘴角依旧噙着笑,温暖淡然。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大王子坐直了身体,面色沉静,双眼漆黑如墨,目光如炬:“你有何凭证!”

傅琰知道大王子心急亲人,时隔十四年得到他这么一点点的希望,自然是小心又小心,唯恐错失,也不计较大王子此时对他的怀疑,坦然自若道:“凭证自是有的。家中经商,此次前来大泽,带了些大庆独有的丝绸茶叶,现在客栈房间内,大王子可差人去取。”

大王子听言,静静看着傅琰,倏地阖上双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

“小子,你应当知晓我为何请你来吧?我的两位妹妹,十四年前为了大泽,自请和亲大庆,却从此下落不明。我大泽上上下下,十四年,没有一个人不惭愧不后悔。你是第一个从大庆来的客人,我信你,你之所求我亦能全部满足,只希望,你没有半点欺瞒。”

“大王子请放心,我既敢前来,自是心中无鬼。大王子应我所求,我必将竭尽所能,忠君之事。”傅琰沉静如水,一字一字说的缓慢却有力,字字撞进大王子心里。

“好!”大王子大掌一抚,“既如此,本王与你做了这交易!本王亲去挑马,来日等你的消息!”

傅琰微笑,“定不负大王子所托。”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捧着两卷画卷,跟在大王子身后,恭恭敬敬送傅琰与楼妤出府,下人打开大门,大王子眼光落至公主府门外,目光闪了闪,滑过一丝凌厉,却很快消失不见。

“小子,虽然昨日下人已经来报,但是本王还是想确认一遍,你的确从未听说大泽公主前去大庆的消息吗?”

傅琰牵着楼妤,见楼妤跨过门槛,这才施施然抬脚跨了出去,站定,回望大王子,“我的确从未听闻,且不瞒大王子,大庆上下,半点大泽公主的消息也无。”

大王子脸色一变,沉沉叹了口气,“那么,就请你多费心了。”说着,将两卷画卷取过,细细摩挲一遍,递给傅琰,“这是公主的画像,你且认真看看吧。”

早已等在门外的大晨向前一步,接过画卷,大王子神色微变,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傅琰点头,向大王子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大王子双手负在身后,立在门口许久,才转身进了门。

一路沉默,行至一间房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咯吱……”门被轻轻推开。大王子抬脚迈了进去,停在两幅等人高的人物画像前。

“胡克,你说,丫头们,丫头们还活着吗?”

之前捧着画卷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大王子身侧,目光落在两幅画像上,眼里充满了感激怀念。

“殿下,公主吉人天相,必定,必定活得好好的。”

“若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十四年了,她们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胡克,我一点都不知道。她们走的时候才刚刚长大,我当初该拦住她们的。”

“殿下……”胡克脸上隐忍着不赞同,“殿下,当年公主和亲,错不在您,是我们,是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人,竟将重担压在公主身上,是我们的错!”

眼底水光闪烁,片刻之后,大王子复才开口。

“胡克,我们都错了。可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了,我只希望今天来的那个小子,会真心帮我们寻找。”

说道今日所见之人,胡克满脸复杂,“殿下,那小子年岁不大,不像能穿过荒漠之人,更何况,他一介商人,真的能打探到公主的消息么?”

“商人?”大王子尾音挑高,带着一丝的笑意,“胡克,平日本王严肃起来的模样,你看了心里可惧怕?”

“这个,”胡克自嘲地笑笑,“殿下您威严锐利,老奴心生惶恐。”

“嗤,”大王子笑了,“你啊,一张嘴倒是利索。那小子说自己是商人,可小小年纪,与本王四目对视毫不露怯,冷静自若。说话一丝破绽也无。若不是他根本不想掩饰,本王估计真就相信他是商人了。”

“那小子不是商人?他居然胆敢欺骗殿下?!”胡克勃然大怒。

“欺瞒?不,他没有想过欺瞒。”大王子摇头,“他只是掩饰了他真实身份而已,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掩藏的意思。”

他的人在马市找到二人之时,他们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可方才送他们二人出门,他们的人却早已在门外等候。这短短时间之内,那小子的人居然能摸到公主府来,足以得见其消息灵通,行动迅速。

而且,门外那人虽看上去普通平凡,但只一眼,他就看出那人决计身手极高,那如利剑出鞘般的锋利之气显露无遗。

那个小子,目光沉稳,思维敏捷,绝不是池中物。就连身边的小女娃,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当府门打开,门外那人的眼光最先落在小女娃身上,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小女娃才是门外那人的主子!

能拥有这般强有力的手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商人!

只是那小子到底是何人,他不想深究,今日一番交谈,那小子倒像是可信之人,身份不重要,只要能找到妹妹,那小子就算是大庆皇帝的人他也不在乎!

更何况,身份越不简单,那小子找到妹妹的机会就越大啊……

被大王子猜测着的二人,此时信步走在大泽别具风情的街道上,一派的云淡风轻。

“大晨,你怎么来了啊?”楼妤好奇地问,大晨知道自己有傅琰陪着,大王子又有求于她,在大泽,她是没有危险的,“是有什么事吗?”

“恩,”大晨开口说道,“玄字派人传来消息,已有一队人马到达漠南,一路朝大泽而来。”

“噢?”楼妤挑眉,暗想玄字速度不错啊,既然如此,楼妤想了想,说道:“传讯回去,探查清楚路径,画好地图,标清楚绿洲所在,将地图传回绪州。”

“是。”大晨点头。

“妤儿真打算如此?”一直未出声的傅琰问道,“可有把握?”

楼妤仰头看着傅琰,笑眯眯地,“琰哥哥放心,开辟一条商路直通大泽,连接整片漠南草原,虽然耗资无数,不过妤儿相信,这笔银两,妤儿很快能挣回来!”

“漠南牛羊无数,大泽葡萄良马玛瑙多,大庆又有他们见所未见的丝绸茶叶精美瓷器,有着可供交易的货物,我就能挣到钱。”楼妤拉着傅琰细细地说着,“再说,开了商路,运送货物需要好些马队骆驼队,这样,将上等好马运回绪州,才不会引起匈奴人和那位的疑心猜测。”

傅琰认真你听着楼妤在耳边轻声说着计划,眼里温柔似水溢出,楼妤想要开辟商路,说是为了挣钱,可玄记实则富可敌国,又哪里需要赚这些辛苦钱?不过是为了他罢了,为了他、为了傅家军。

他知晓妤儿聪慧,只是没想过妤儿早已将一切都考虑好。有了马,马从何来,若是引起皇帝猜疑,说傅家军拥兵自重,私自圈养军马,这罪名,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妤儿昨日向他说了她的打算,待商路一通,她会联合绪州各大商号,联名献马。到时,他爹直接上书奏明皇帝,绪州商户感念朝廷戍兵边塞,愿尽绵薄之力,倾商户之财力,购得漠南好马赠与边军,以期早日打退匈奴,扬我大庆国威。

如此一来,赠马之事在皇帝之处过了名路,洗去私自屯买兵马之罪,也无须担忧被有心之人构陷。

一路走回客栈,眼见已近午时,摸摸有些瘪下去的肚子,楼妤拖着傅琰在客栈大堂一个角落坐下,直嚷嚷:“大晨,二钟跟苗发呢,赶紧让他们来吃饭来,我快要饿死啦!”

“在房里,我去叫。”大晨边说,脚步不停歇地往房间房间走去。妤儿年纪小,饿不得,得快些叫苗发跟二钟。

傅琰好笑地揉揉楼妤的发顶,楼妤睁着黑溜溜大眼睛,笑得灿烂极了。“我不说饿了,大晨二钟跟苗发哥哥肯定是不会先吃饭的,他们看我小,疼我,愿意迁就我。我其实也没有很饿啦,只是到了吃饭的时辰了,怕他们饿了才嚷嚷的。”

“琰哥哥,我有没有很贴心呀?”楼妤转溜着眼珠子嘿嘿直笑,傅琰嘴角勾得愈发好看,勾得楼妤心里痒痒麻麻,猫爪子轻挠似的。

很快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脚步声的,是苗发夸张的大叫:“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饿扁啦!”

楼妤“噗”一声笑出来,这人真真是战场杀敌的勇猛歃血之人?

五人落座,点好吃食,正喝着奶茶耐心等着,突然客栈之外传来小声喧哗,楼妤好奇地看过去,就看见一人直直朝他们走来。

楼妤看清来人的模样,居然是大王子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只见来人在他们桌前站定,微微欠身,有礼道:“诸位,胡克受主子之命,给小姐送来马驹。”

楼妤一听,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一蹦而起,兴奋得两眼直冒光:“真的吗?送来了吗?在哪在哪呢?!”

胡克见楼妤露出小孩子娇憨的姿态,神色一缓,面向楼妤欠身,语气里多了些慈爱,“就在门外,小姐可要看看?”

楼妤一个劲点头,扔下手中的饼就往外冲:“要看的要看的。”

大晨与傅琰对视一眼,见傅琰轻轻点头,起身离开。傅琰站起身来,跟在楼妤身后走了出去。

“马驹?什么马驹?”苗发扭头看着兴致勃勃的楼妤奔了出去,又看了看站起身离开的傅琰,抓起一张饼赶紧跟上,“等等我啊,到底是什么马驹啊!”

“等等我哎,我也要看马驹,驹,驹……”苗发几步跑了出去,将不紧不慢走着的傅琰扔在脑后,直直冲向门外,一路絮絮叨叨,一出门却像被噎着一般,卡住了声音,好半晌才找回来。

“我的天啊,这马驹也太,太,太精神了吧!”

楼妤此时早已扑到小紫的身上,抱着马脖子一通蹭。

傅琰走出来时,就看见楼妤张开五指细细给小紫梳着鬃毛,而苗发“啧啧”地绕着小紫打转,时不时伸手摸上一把,分外羡慕。

“小子谢过陛下。”傅琰面朝胡克,语带敬意与真诚的谢意。

胡克颔首,表示会向陛下转达。

余光看见大晨捧着两大一小三个盒子走来,傅琰道:“小子从大庆带了些礼物,还请您转交给陛下与大王子。另外,请您转告大王子,无关公主,小子想与贵国再做一笔交易。”

说完,傅琰取过稍小一些的盒子,打开盖子,露出盒中之物。

胡克下意思看向盒中,瞬间瞪大了眼珠,不敢置信之色在脸上显露无遗,“这,这是?”

傅琰了然笑笑,“小子一行人入大泽之后,穿着与贵国百姓一样,也无怪您不知。这盒子里的,便是我国贵族最爱的丝绸。”

胡克惊疑地看着光滑如水的丝绸,喃喃道:“我也只听大王子说过你,曾与匈奴人手中百金购得一匹丝绸,可从没见过,原来,竟是如此高贵的模样么?!”

傅琰将胡克的反应的收入眼底,却不动声色,“您替舍妹送来马驹,小子不胜感激,还请您收下这盒丝绸,全了小子的谢意。”

胡克听言猛地抬头,“这,这,这太过贵重”

“您还请收下,”傅琰恳切地望着胡克,“舍妹极爱这马驹,小子理当赠与您心爱之物,何况,小子在大泽还需逗留些时日,还望您照看一二。”

胡克看着满脸恳切的傅琰,又看了看盒子里光华流转的丝绸,咽了咽口水,这丝绸带回去,婆娘指不定该有多欢喜,这小子说得也不错,既如此,“那么,我就收下了,只你在大泽一日,有事需要帮忙,我胡克决不推辞!”

“好,小子明白,谢过大人!”傅琰感激地看着胡克,楼妤斜瞟了傅琰一眼,立刻将脑袋埋在小子的鬃毛了里,琰哥哥坑人的样子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忍直视了!

送走胡克,楼妤依依不舍地看着马驹被小二牵去马厩,跟着苗发叹了好几口气,才垂着头进了客栈。

吃完东西,回房间休息,站在房门口,楼妤转身面朝大晨二钟,咬咬唇,问:“大晨哥哥,送信的人还没走吧,让他再等等,我,我想爹娘还有姐姐和外公了,让送信的人帮我带几封书信回去。”

楼妤顿了顿,复又笑了起来,“钟哥哥也写封信传回京师吧,歆苒姐姐约莫是回京师了。”

然后又问傅琰:“琰哥哥可要给傅伯伯传信么,漠南的战况每日都有消息传给傅伯伯,可关于你的消息傅伯伯那里许久没得到了,傅伯伯肯定心忧极了。”

“还有苗发哥哥,也给你爹娘稍封信吧,我们出来这么久,路上又不方便传信,你爹娘一定也在担心呢。”

被叮嘱着一定要写信的几人齐齐点头,进入漠南草原前,每过一片绿洲,都留了人下来作为传递消息的桩子,不过从漠南至大泽的路,狂风怒号,黄沙漫天,实在难走,顺利往返的人太少,地图上并不详尽。他们这一路走来,也是历经万难,摸爬滚打一路摸索而来,所以并没有在路途中留下太多桩子。

只是在到达大泽之后,让影卫拿着详尽地图回了趟绪州,拿了楼妤的手令,在漠南至大泽路途中的绿洲上搭建驿站。影卫往返时间长了些,他们这才好些时候未与家人联系了。

而此时,被楼妤挂念的楼家三夫人,她的美人娘亲,纤长白皙指尖拾起信笺,微微浅笑。

楼玥从来都是聪明人,只可惜被她那愚昧刁钻的爹娘活活拖累了。本就是,极少踏出楼府的大家小姐,本应是不通世事,之所以会有些腌臜心思,不是长辈教的,又是如何会有的?!

她不计较楼玥以前对歆苒和妤儿的所作所为,一来,是知道自家相公其实很是心疼这个侄女,二来,是因为她知道楼玥心肠并不坏,不过是没有好的引导罢了。

如今看来,苏萦将信笺小心折好,放在书案上,如今看来,她并没有看错人。楼玥这封信上,多多少少的,她看出了楼玥真心的歉疚。苏萦拿起狼毫小笔,铺开新的信笺纸,素娘立在一旁静静磨墨,苏萦思忖片刻,沉静落笔。

相公最近得知楼玥在大皇子的境况,虽不说,可作为枕边人,她哪里看不出相公的担忧烦心呢?作为长辈,当然是希望晚辈幸福安乐的。罢了,既然楼玥有悔改之意,她是长辈,便容她一回,也帮帮她吧。

楼玥嫁给了大皇子已成定数,将来二子之争,楼玥深陷其中无可避免。相公为了她,扶持崇裕上位,若大事得成,楼玥的将来,怕是要在幽禁中度过。若楼玥现今得了大皇子欢心,膝下有子,将来也不会孤单。

苏萦提笔,笔尖游走,字迹娟秀有力。

暮色降临,夜渐黑,如墨染,灯起。

夜越发静谧,人声渐息,打更声惊醒了斜倚在榻上,聚精会神看书的人。苏萦听得打更声,放下手上书卷,瞧了眼窗外夜色,起身剪下一段烛心。

已经子夜了……

嗯?

苏萦侧耳细听,门外一阵急促却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苏萦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放下手中的精致小剪子,苏萦心中悄悄数着数:“一、二、三!”

“咯吱……”

房门轻响,苏萦美目含笑,正对上开门之人深邃漆黑的双眸。

楼瑄站在门外,看着相濡以沫的妻子眉目含笑等着他归来,仿佛一天的疲累都被妻子的娇柔笑脸抚去了痕迹。

苏萦见楼瑄怔愣着,笑得愈发温柔,快步走向他,张开白皙的五指,与他十指交缠,轻轻地,带着楼瑄走向温暖的房间。

素娘立在门侧,眼里满是欣慰笑意。老爷和夫人的感情真好,这么些年了,不仅没有被岁月侵蚀,反而历久弥香,越发醇厚了。

“饿了吗,厨房火还没息,煨着鸡汤,我不知道你何时回来,怕你回来太晚饿着,要是饿了,我唤素娘给你就着鸡汤煮碗馄饨,易消化。”

楼瑄点点头,他确实有些饿了,今日事情太多,他连晚食都未用。“叫素娘多煮些,你陪我吃一点吧。回来时问过婢子,你晚上吃得太少了。”

苏萦弯了眼睛,宛若漂亮的弯月,“你不在,我一个人吃得自然少些。我去跟素娘说。你去沐浴吧,换洗衣裳已经放好了,等你洗好回来,馄饨也就好了。”

楼瑄紧了紧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与纤细柔软缠在一起,竟是出乎意料的相配。

娇小的身体彻身依偎在宽阔的怀抱,有力的手臂从白皙的脖颈下穿过,柔软的腰上横放着另一只手臂,霸道地揽住。

“相公,今日安宁带了玥儿的信来。”

楼瑄微微低头,线条分明的下巴轻轻抵在苏萦光洁的额头上。

感受到额间的温度,苏萦抬头,眼里流露出一抹担忧。

“楼玥入了大皇子府,崇裕又与大皇子如此、如此敌对,”苏萦蹙了眉,“无论结局如何,以后,玥儿要怎么办?我们如今盼着大皇子能真心对待玥儿,是对、还是……错?”

楼瑄轮廓分明的脸在这温情的时刻柔和了线条,宽厚的手掌覆上苏萦的后脑,轻轻用力压在胸前,抚慰地缓缓拍着。

“做长辈的,希望子侄得知一心人,这不是最正常的事么?”傅琰慢慢说着,“萦儿,朝堂之事,何必牵扯到内室之中呢?玥无论玥儿是楼家大小姐也好,大皇子侧妃也罢,总归是我们的亲人。”

耳畔强有力的心跳从紧贴着的胸膛之中传来,一声一声似乎让耳根酥麻,传到心里,神奇地让她心安。苏萦仰头看着眼前让她倾心相待的良人,伸出手指点上男人凌厉的剑眉,滑过男人深邃的眼睛,最终停在男人的脸侧,温暖的手掌细细摩挲,道不尽的缠绵爱意。

她明白相公的意思了,苏家灭门之仇,崇裕的皇位之争,这些沾染上腥风血雨的事,是他们必须去做,却不是楼玥需要背负的。楼玥,只需要像所有普普通通的小娘子,满心都是她的天她的夫,这便够了。

将来,大皇子继位,楼玥自然身份尊贵;若是,崇裕继位,相公一定会保下她。

这样想来,楼玥她们这几个孩子,最幸福的竟是楼玥了……

苏萦看着楼瑄,脑子里满是与眼前的脸极为相似的那张小脸。她的孩子,她的妤儿,她捧着宠着的女儿……苏萦假装无事地将头埋在楼瑄胸前,蓦地红了眼眶。

楼玥只要想着如何得到夫君的真心相待,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去愁去谋划,而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就背负起沉重的包袱,去了那险境。还有歆苒,那个傻孩子,救命之恩就真真拿了命来抵,心甘情愿被拖下黑不见底的深渊。她已经不知道当日从阎王手上夺回歆苒的命,究竟是救了她还是、还是害了她。

也罢,也罢,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顺遂的,相比而言,楼玥的困境是最易解除的。就帮了她吧,帮了楼玥,也许,老天爷会看在这份上,让哪个贵人也能帮帮她的孩子。妤儿和歆苒,实在是太难了啊,那么心善的两个孩子,怎么就要受这么多的苦?!

胸前的衣襟慢慢地变得湿润,楼瑄轻拍着苏萦的手顿了顿,很快地,又重复起了之前的动作。只是越发轻柔。

狐狸般狡猾的商人也好,杀伐果决的玄记之主也好,楼瑄见过的眼泪太多,悔恨的、恐惧的,却从来没有一种眼泪会让他像现在这么心痛。

他与苏萦,历经磨难走到现在,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便能知道彼此所想,苏萦不说,甚至连哭泣都没有声音,可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苦?

只是,只是纵使他明白,也无法做些什么。

他的孩子们,承担起不该她们现如今承担的重担,接触到不该她们接触的黑暗、肮脏、勾心斗角,生死缠斗,可他不能、也不想后悔。他的孩子,就该是这样勇敢、坚毅!那菟丝草般的女子,依附于夫家,连尊严都被舍弃,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说是他楼瑄的孩子。

更何况,他的孩子,又岂是被一点困难就被击倒,吓退的人!

子时已过了大半,整座绪州城都陷入了沉睡,安静祥和。一座庭院深深,雕栏画柱的大宅子里,居中的那栋小楼却还点着烛火。隔着窗纱,烛光透着微醺的光晕,微微晃动。

“轩,消息可属实?”清澈柔和的声音从端坐着的少女口中流了出来,带着说不出的沉稳。

“禀大小姐,消息已由黄字确认,属实。”一身劲装的轩站在房间中间,挺拔的身体透着冷峻。

“打探戍边军傅家军,带着万两黄金潜入绪州,陆家想做什么?”清澈柔和的声音里夹杂了淡淡的疑惑。

陆家,芙妃娘娘的娘家,陆家现今的当家家主是陆洪,芙妃娘娘的亲生父亲,官位与谢铭平齐,二人一为左相,一为右相。

听着少女喃喃自语,轩并未开口回答,他知道,小姐现在正是在思考,他只要静静等着就行了。

片刻过后,少女开口了,“递信给傅将军,据实以告。”

淡淡的声音里是不可违抗的威严气势。

她在绪州,即使所有人包括陆家人,都知道她柔弱无害,也还是起了担心。怕她会代替崇裕连同神勇无敌的傅家军?呵,连她这么一个所有人眼里无用的小女子都防备着,陆家还真是小心谨慎。不过,这也表明陆家的处境日益艰难了吧,连一向只忠于皇帝的傅家军都妄想收拢拉拢,真是慌不择路了。

只可惜,陆家人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轩领命而去,身影快速地在沉沉夜色中失去踪影。

楼歆苒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孤月高悬,抚过胸前层层衣衫下的小小凸起,缓缓笑开。

崇裕,我现在可以保护其他人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等着你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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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鸠酒入喉,毒封双眸,他徐徐登上帝位。府中清闲,一曲《长相忆》娓娓动听,丫环说,那琴师忒是吝啬,黛青色的梧桐琴落了漆也不舍得换,她急急追问,唇角抑制不住微微翘起,是他来了。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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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佳妻难腻:明先生只爱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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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锦城谁不知道,要做明家的少夫人,有猫的九条命都不够,她还不想死,不想疯,她还有大把的青春要挥霍,还要照顾哥嫂丢下的小侄女儿......因此,她很是认真的对着眼前的明先生说道:“明先生,算命的说我不仅克父克母克兄克嫂,还克夫。”明程煜看着她无谓的摆了摆手。“你克夫,我克妻,天生一对。”果然,最后抗议无效。直到,当上明太太后她才发现,生活过得挺滋润的!没疯没傻也没死,甚至还胖了一圈,美了一轮。什么锦城魔咒,好像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恐怖啊。PS:【1V1双洁】新文甜宠暖,全篇高能无虐,配角CP全都是1V1双洁,求抱走~~~·求恩宠,嘤嘤嘤~~~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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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穿越之女尊郡王

    穿越之女尊郡王

    一个为了生活早早过劳死的女主,穿越到古代当一个逍遥的郡王,不用辛苦工作,但心却更累。无数的男主,到底谁才是真命?美好的生活,等着大家,只要真心。
  • 紫星幽

    紫星幽

    命运无常,变化万千。没有所谓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人永远是命运的傀儡。
  • 前世恋人:我的酷保镖

    前世恋人:我的酷保镖

    她。善良多变的千金小姐,上女校扮村姑只为摆脱显赫的家境。他。冷酷俊美的保镖,却惟独为了她而男扮女装贴身守护。她爱她却为何不法表达.她忘了他却再次深深迷恋。友情,阴谋,往事,伤害,欺骗从一个个禁锢的盒子里跳出来,他对她前世今生的爱恋,她又是否能记起,他们能否最终走到一起,一切都是一个未解之迷。
  • mc系统在手天下我有

    mc系统在手天下我有

    尘风:手握寰宇剑,身穿无尽套。来左边跟我克个苹果,右边跟我喝瓶药水。来尝尝我的创始剑,再送你一发火箭炮。来mc玩家集合。(来来来,评论自己想要在本部作品扮演什么,说啊,只要前十个。mc玩家。)
  • 最强修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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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大学毕业的女主------潇苒因看了一本小说而穿越到了女二号的世界中,她发誓她一定要改变自己被杀的命运,她不求荣华富贵,那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求平平淡淡,找个爱自己的人过完这一生,孰不知这一切都在慢慢改变。看她如何飞到成仙,问斩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