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江·斯威夫特
小人国
1.格列佛遇险，成了俘虏
我的父亲在诺丁汉郡有一点儿产业。他有五个孩子，我是老三。我十四岁的时候，他把我送进剑桥大学的意曼纽尔学院；我在那里呆了三年，专心读书。但是，父亲的财产有限，负担不起我的学费（虽然我有一笔很小的津贴），我就做了伦敦著名的外科医生贝茨先生的学徒，跟他继续学了四年。父亲时常寄给我一些零钱，我就用来学习航海术和数学，这种数学对打算去旅行的人是很有用的；因为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去旅行的。我离开贝茨先生以后，回到父亲那儿去；靠了他和伯父约翰，以及其他几位亲戚的帮助，我得到了四十镑。他们还答应一年给三十镑供给我在来顿的费用。我在那里学医有两年零七个月，我知道这对以后的长途旅行是有用处的。
从来顿回来不久，我的好师傅贝茨先生介绍我做“燕子号”船上的外科医生，船长是潘耐尔。我同他在一起三年半，还到利凡特和其他一些地方航行了一两次。航行归来，我决定搬到伦敦去住。我的师傅贝茨先生鼓励我自己开业，他还给我介绍了几个病人。我租了老周瑞街一所小屋的几个房间，并且和住在新门大街的袜商勃尔顿先生的二女儿玛丽小姐结了婚，因此我还得到四百镑陪嫁钱。
但是，我的好师傅贝茨在两年后去世了。我因为朋友少，业务就开始不行了。我同妻子和一些熟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到海上去。我接连做过两条船上的外科医生，在六年内，到东印度群岛和西印度群岛航行了几次，我的财产因此增加了一些。船上经常备用许多书，我空余的时间都用来阅读古今最好的作品。我在岸上的时候，就考察人们的风俗习惯，学习他们的语言，因为我的记忆力强，这在我是很容易的。
我对海洋渐渐厌倦了，就决心呆在家里和妻子儿女做伴。过了三年，情况并没有好转，于是我接受了“羚羊号”船长普里查提出的一个有利的建议，在那条船上工作。他正要到南海去。1695年5月4日，我们从布利斯脱开船。我们的航行起初是很顺利的。
可是，我们在往东印度群岛去的途中，被一阵暴风赶到万迪门兰的西北方向去了。我们的船员中有十二个人因为操劳过度和饮食不良死了，其余的人都很衰弱。11月5日，正是那一带夏季开始的时候，大雾弥漫。水手们发现了一块礁石，和船距离不到300英尺；风又那么强烈，把我们的船刮了过去，船身立刻裂开了。
全体六个海员，连我在内，把小艇放下海，想尽办法避开大船和礁石。照我的推算，我们划了大约三里格，就再也划不动了，因为我们在大船上的时候，力气早已用光了。我们只好听任海浪摆布。大约过了半小时，从北方来的一阵狂风，把小艇吹翻了。艇上的同伴结果怎样，还有哪些人逃上了礁石，或者留在大船上，我说不出来，断定他们都死了。
我自己呢，凭运气游泳，让风和潮水推向前进。我时时垂下两腿，探不着海底。可当我再也挣扎不了，几乎绝望的时候，我感觉可以够得到底了，这时风暴已经大大减弱。海底的坡度很小，使我在上岸前，约摸走了一英里路。我揣测那时是晚上八点钟左右。我又前进约半英里，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房子和人，其实我是在那么衰弱的一种状态下，所以看不见什么。气候炎热，我离开大船时还喝过半品脱白兰地酒，非常疲乏很想睡一觉。我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草很短、软绵绵的，我躺在上面比生平任何一次都睡得更甜。据我计算，睡了九个钟头以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大白天。我要起来，却动弹不得。我发现我的两臂和两腿被牢牢地绑在地上，又长又密的头发也同样被绑住了，因为我仰卧着。我感觉到从胳肢窝到大腿，有几根细绳横过身上。我只能朝上看。太阳渐渐起来，阳光刺着我的眼睛。我听到身边一阵嘈杂，可是我躺的姿势，除天空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一种活的东西在我的左小腿上移动，慢慢地走到我的胸部，几乎到了我的下巴颏。我尽可能眼睛朝下望，看见那是一个不满六英寸高的人，手里拿着弓箭，背上有一个箭袋。同时，我觉得至少有四十多个同样的人跟随在他后面。我非常吃惊地大声吼了起来。他们吓得回头便跑。后来知道，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因为从我的两肋往草地上跳，都跌伤了。但是他们不久又回来。其中有一个人，鼓足勇气走到看得清我的脸的地方，举起两手，流露出惊奇的神情，用一种尖锐但是清晰的声调喊道：“海琴那·带古尔。”其余的人重复同样的话喊了几遍，可是，我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躺着，躺得很不舒服，终于挣扎起来，想要脱身。我居然弄断了那些小绳子，拔掉了系住我左臂的木桩。我把左臂举到脸上，看出了他们捆我的方法。同时我用力扯了一下，扯得我痛极了，把在左边捆住我的头发的小绳子弄松了一点，这样，我的头刚好能够转过去两英寸光景。但是那些人，在我能捉到他们以前，又跑开了，用一种很尖的声音大叫起来。
叫声停止以后，我听见有一个人高声喊道：“陶尔哥·丰纳克。”一眨眼工夫，我感觉有一百多支箭射到我的左手上，像是许多针在刺我似的。他们并朝天发射了另外一种飞箭，就像我们在欧洲发射榴散弹一样。我猜想这东西有许多落到了我身上（虽然我不觉得）。有一些落在我的脸上，我马上用左手遮住脸。这一阵箭雨停止以后，我痛苦地哼了一声，接着又努力挣脱。他们一连射出更多的箭。还有些人用矛刺我的两肋，幸亏我穿了一件软皮短上衣，他们刺不进去。
我想，照样躺着是最稳当的方法。我的想法是：我的左手已经获得自由，这样继续下去一直到晚上，不用费力就能解放自己。至于那些本地人，假使它们全都是这样大小的话，有理由相信，我会敌得过他们。但是，命运对我不是这样安排的。
当他们看见我静了下来的时候，就不再射箭。可是，我从那闹哄哄的声音知道，他们的人数增加了。我听见正对我的右耳，离我四码远近，有一阵敲打声继续了一小时以上，好像有人工作。我尽可能把头转到那个方向，看见在离地面约一英尺半的地方筑起一座高台，能容得下四个本地人，有两架梯子可以上去。台上有一个好像是有地位的人，对我发表了长篇演说，我半个字也不懂。但是，我应该提一下，在这位重要人物开始他的演说以前，他喊了三遍：“浪格罗·德胡尔·桑。”（这句话和以前的那些话，后来都重复解释给我听了。）
立刻有五十来个人走过来，割断了系住我头部左边的绳子，使我的头能够自由地向右转动，观察那个说话的人和他的表情。他像是中年人，比跟随他的另外三个人高一些。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仆人，看来比我的中指稍微长那么一点，捧住他拖在地上的衣边。另外两个各站一旁陪着他。他显然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从其表情看得出来有时候是在威胁，有时候是许诺、怜悯和表达善意。我回答了几句话，但是态度显得非常顺从。我举起左手，两眼望着太阳，好像在请它做见证。我离开大船以后，已经有好久没有吃过一点东西，饿得几乎要死。我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老把我的手指放进嘴里，表示我需要食物。
那位“赫够”（我后来懂得，他们都这样称呼大贵族）很理解我。他从台上下来，命令用几架梯子靠在我的身旁。有100个人上了梯子，走到我的嘴边。他们都背着装满了肉的篮子。这是皇帝接到关于我的第一个报告时，就下令预备好送到这儿来的。我看出那是几种新鲜牲畜的肉，但是从味道上辨不出是什么牲畜。有前蹄肉、后腿肉和腰肉，都做成像羊肉的样子，煮得很好，可是比一只百灵鸟的翅膀还小。我一口吃两三块，并且一次拿起三个面包，这大约有火枪铅弹那般大小。他们赶快供应上来，对我这巨大的身体和胃口表现出无限的惊奇。
我又另外做了需要的水的手势。他们从我吃东西时看出，量少不能满足我。这个民族是最机智的，他们非常敏捷地吊起一个最大的酒桶，然后把它滚到我手边，敲开盖子。我一口气喝干了它，这是很容易的，因为它的容量还不到半品脱，味道有点像勃艮地酒，但是格外香。他们给了我第二桶，我照样喝了，做手势还要，他们却没有再给我。我在做这种稀奇事的时候，他们欢呼着，在我的胸膛上跳起舞来，几次重复喊着他们原来喊过的话：“海琴那·带古尔。”他们对我做了一个又一个手势，要我把两个桶丢下去，但是先警告下面的人们让开，高声喊道：“包拉赫·米渥拉。”他们一瞧见桶飞起来，全都大叫：“海琴那·带古尔。”
说实话，当他们在我身上来来去去的时候，我老是想把那些首先走近我手边的人捉住四五十个，摔到地上去。可是，回想我吃过的苦头，也许那还不是他们对付我的最厉害的手段，而且我对他们起过誓，所以我就抛开了那种想法。我当时还认为，对这样隆重招待我的人们，自己不应该失礼。不过，我对于这些小人的胆量不免非常惊奇，因为我的一只手已经自由了，他们居然还敢爬上我的身体，并且走来走去，看见我这样的庞然大物竟一点不发抖。
过了一会儿，有一位皇帝陛下派来的大官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他从我的右小腿边上来，一直走到我的脸前，随带着大约十二个侍从人员。他拿出皇帝的圣旨，说了将近十分钟的话，屡次指着首都那个方向。依照皇上在会议上同意的意见，要把我送到那儿去。我回答了几句话，可是没有用处。我就用那只解放了的手做了一种手势，先放在另一只手上，再放在我的头上和身上，表示希望得到自由。
他好像很懂得我的意思，因为他摇摇脑袋，表示不同意，又摆出一种手势，表示我必须当俘虏运走。不过，他做了另外一种手势，让我明白，我会得到充足的食物、饮料和很好的待遇。这样一来，我又动了挣脱的念头。可是，我当时却感觉到他们射在我脸上和手上的箭的伤痛，痛处都起了水泡，有许多箭还扎在上面，而且还看见敌人的数目增加了，就只好做一些手势，让他们晓得，他们要怎样办都可以。于是，这位“赫够”和他的随员，带着十分谦恭高兴的脸色，退下去了。
这以前，他们已经在我的脸上和手上涂了一种气味很好的油膏，在几分钟内，箭伤的痛楚就消失了。这样情况，加上他们给我的非常滋补的饮食，使我很想睡觉。我睡了将近八个钟头。
这位皇帝拥有好几部运输树木和其他笨重东西的车子。也时常在出产木材的森林区里建造最大的军舰，有的长达九英尺，就用那些车子把造好的军舰运到三四百码以外的海上去。当时，有500个木匠和技工立刻动手制造他们从来没有过的最大的车子。这是一个木制架子，离地面仅3英寸高，约有7英尺长、4英尺宽，靠22个轮子移动。
他们把这部车子拖来，平行地放在我的身边。可是，主要的困难是如何把我抬到这部车子上去。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竖起了80根柱子，每一根有1英尺长，还用许多很结实的粗绳，系上钩子，钩住绑在我的颈上、手上、身上和腿上的绷带。他们用了900个最强壮的人，利用装在柱子上的许多滑车，把那些绳子拉起。这样，还不到三个钟头，我就被吊起来放到车上，马上被捆住了，这一切情况，我都是后来知道的，因为全部工作进行的时候，我正在呼呼大睡。他们用1500匹最大的御马，每匹马有4英寸半高，拉我往首都去。首都离这儿有半英里路。
我们出发以后四个钟头左右，发生了一桩可笑的事情，把我弄醒了。原来车子因修理什么毛病而停了一会儿，有几个年轻的本地人好奇，想看我是什么样子。他们爬上车，悄悄地走到我的脸前。其中有一个人，用一种巧妙的手法，把他的短矛的尖头深深地伸进我的左鼻孔，像一根麦梗似的弄得我鼻子发痒，使我打了一个大喷嚏，然后人们偷偷地溜走了。我那么突然地醒过来的原因，是在三个星期以后，我才知道的。
车子修好后，我们又走了一大段路，到晚上停了下来。有500名警卫守在我的两边。一半拿着火把，一半拿着弓箭，准备万一我动起来，就向我放射。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以后，我们继续上路。将近中午，到达了离城200码的地方。皇帝和他的全体官员都出来迎接我。不过，大臣们当然不会让皇上冒险爬到我的身上来。
在停车的地方，有一座据说是全国最大的古庙。他们决定让我在这座大建筑物里住下。朝北的大门，大约有4英尺高、2英尺宽，我能够很容易地爬着过去。门的两旁各有一个小窗，离地不到6英寸。皇帝御用的铁匠搬来91副脚镣，从左边窗户引出，加上36把锁，锁住了我的左腿。脚镣的样子就像欧洲的妇女的表链，大小也差不多。
隔着大路，在庙的对面2英尺的地方，有一座塔楼，至少有5英尺高。皇帝和许多大贵族曾经爬到这上面来看我。这是我听说的，因为我看不见。据估计，为了同样目的跑出城来的居民有十万人以上。而且我相信，尽管有守卫的，还是有不止一万个人用梯子分批爬到我的身上。但是，不久就贴出了一张禁止这样做的布告，宣布违令的处死。
工人们看我逃不掉，就把捆住我的绳子都割断了。我怀着从来没有过的忧郁心情站了起来。可是，我所引起的惊惶和骚动，却是无法形容的。我左腿上的脚镣大约有两码长，使我不但能够在庙门口圆形的范围内自由走动，而且因它是钉在离大门不到四英寸的地方，所以我还可以钻进庙宇，全身睡在里面。
2.小人国的皇帝
我站起来以后，四下一望，应该承认，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好看的景色。这地方就像是环绕着无边无际的花。围在里面的田地，大概都有40平方英尺大小，好似许许多多的花坛。田地间是一片片树林，据我判断，最高的树大约有三四英尺高。我望见了左面的城市，像是舞台上的城池布景。
皇帝早已从塔楼走下，骑马向我跑来，这险些使他吃了大苦头。那匹牲口，虽然受过很好的训练，可是看见眼前的我，像有一座山在它面前动，就吓得提起了前蹄完全不走了，但是，皇帝是一个好骑手，照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到他的待从赶来，抓住辔头，正来得及下马。他下马以后，带着非常赞赏的神情，绕着我看了一圈，但是不走近我的脚镣长度所及的地方。
他命令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厨师和管伙食的人员，给我饮食。他们用一种车子，把食物推到我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我拿起这些车辆，把上面的食物一下都吃光了。这些车子有二辆装满了肉，十辆装满了酒。每一车肉够我吃两三口，每辆车装的十坛酒，我一次喝干。其余二十几车，我也是这样解决的。
皇后和年轻的皇子公主们，坐在稍远地方的轿子里，由许多女官陪伴着。但是，在皇帝的马发生意外的时候，她们都走下来，跑到皇帝身边去了。皇帝的身材，比宫廷里的任何人都要高出我的一个指甲的宽度，这就足够使人害怕了。他的容貌刚毅，有着奥地利人的嘴唇和鹰钩鼻子。他的皮肤是橄榄色的，脸上充满朝气，躯干和四肢很相称，举止优雅，态度庄严。他有28岁零9个月，刚度过青春时代。他治理国家已经七年，运气很好，各方面都相当成功。
我为了更方便看他，就侧身躺下，把我的脸对着他的脸。他站着，只离开我三码远。我后来曾经好几次把他放在我的手上，因此我的描写是不容怀疑的。他的服装很朴素，其式样是欧亚两洲式样的混合。可是，他戴了一顶镶着珍珠的闪闪的金盔，上面插有一支羽毛。他手拿宝剑，防我万一挣脱束缚时保护自己。那宝剑差不多有三英寸长，剑柄和剑鞘是金的，都镶着钻石。他的嗓音尖锐，听上去很清晰，我站着也能听清楚。女官和大臣都穿戴得非常华丽，穿着图案是花纹人物的裙子。
皇帝不时对我说话，我回答他，但是我们彼此一个字都听不懂。在场的几个牧师和律师（我从他们装束推测出来）奉命和我谈话。我用我所知道的一点点高地荷兰语、低地荷兰语、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林果·法兰卡语和他们说，但是都白费力。
大约两个钟头以后，皇帝和官员们回去了；留下一支强大的警卫队，防止群众的无礼举动和可能发生的不良行为，他们已经很不耐烦地放胆挤近我的身边。当我坐在房门地上的时候，其中有几个居然冒冒失失地用箭射我，有一支几乎射中了我的左眼。但是，队长命令捉住带头的六个人，并且认为把他们捆起来给我是最好的惩罚。几个卫士遵命办理，用矛柄把他们推到我的手够得着的地方。我用右手抓住他们，把五个人放进我的上衣口袋时，对第六个装出了要把他活生生吃掉的神气。这个可怜人吓得惨叫起来，队长和军官们都显出很难过的样子，特别是在他们看见我拿出削笔刀的时候。不过，我马上让他们放下心来。因为我立刻割断了捆住他的绳子，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他就跑开了。我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其余的人，把他们一个挨一个从口袋里拿出。看得出来，卫士们和老百姓对这种仁慈的做法都非常感激。
傍晚时分，我勉强钻进房里，睡在地上。这样大约持续了两个星期。在这期间，皇帝下令给我置备一张床。他们用车送来600张小床，在我的房里安置起来。他们把150张被子缝接在一起，刚够我躺下，其余的照样缝接，叠成四层；可是这对于我还不够厚，这同睡在光滑的硬石头地上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是，他们用同样计算方法给我准备的床单、毛毯和被子，对于我这习惯艰苦生活的人也就很可以了。
我来到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引得无数富翁、闲人和好奇的人都来看我，因此许多村庄都空了。要不是皇帝颁布几条法令禁止这种混乱现象的话，耕种和家务一定会没有人管了。他命令已经看过的人必须回家，而且没有朝廷的许可证，就不得走近我的房子50码以内。这样一来，大臣们就得到了很多的贿赂。
在这个期间，皇帝召开了好几次会议，讨论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对待我。后来，有一位好朋友（也是很有地位的人）告诉我，朝廷当时很为难。他们怕我挣断铁链，又怕我的食量太大，可能造成饥荒。他们有几次已经决定要饿死我，或者用毒箭射我的脸和手，使我可以很快地死掉。但是，他们也顾虑到，这样一具大尸体发出的臭气会在首都引起瘟疫，也许瘟疫还会流行全国。
在会议中，有两个人被召见，向他们报告前面说过的我对那六个犯法的人的行为。这使皇帝和到会的全体官员对我产生了很好的印像。皇帝颁发了一道圣旨，命令环城900码以内的所有村庄，在每天早晨都要交出6头牛、40只羊和其他食品，还有相当数量的面包、酒和其他饮料，当做我的伙食。这笔费用，皇帝指定由国库开支。这位皇帝主要是靠他自己的领地上的收入过活，很少向人民征税。
他又指定600个人给我当差，发给他们生活费，并且靠近我的门口两边，搭了帐篷给他们住。他还下令，要300个裁缝，照着他们本国的式样，给我做一套衣服。要6个最伟大的学者教我学习他们的语言。最后，还要把他的御马、贵族们和军队的马匹放在我的面前训练，使它们对我习惯起来。
所有这些命令都照办了。大约三个星期，我在语言的学习上大有进步。在这期间，皇帝常常驾临，愉快地帮助教师教我。
我们开始用某种方式谈话。我学到的第一句话是表示希望给我自由。我每天都跪在地上反复地说。据我理解，他的答复是：这必须经过长期的考验，没有议会的意见就不能考虑。我首先应该“卢莫斯·凯尔敏·派骚·德丝玛尔·龙·恩普骚。”这就是说：“宣誓同他和他的国家和好。”同时，我一定会受到宽待。他并且劝我自己的忍耐和谨慎，来取得他的国民的好感。他说，要是他命令几个官员搜查我的话，希也许我随身携带了一些武器，如果他们允许一个巨人带着这些武器，那一定很危险。我说：“一定使陛下满意。”我准备脱光衣服，当他的面把口袋翻出来。我表达这种意思，一半用语言，一半用手势。他回答说，根据国家的法律，我必须由两个官员搜查一下。他说，他知道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和协助，这项工作是不能完成的；但是，他很钦佩我的气度和公正，所以放心把他的人交给我。他们从我的身上拿去的东西，在我离去时一定归还，或者照我的估价如数付款。
我把那两个官员提起来，先放进我的外衣口袋，然后放进其他口袋。不过，两个小裤袋和另一秘密口袋没有放他们进去，我以为那是不必搜查的，里面放了只对我有用的一些必需品，对别人是无关紧要的。在我的一个小裤袋里装着银表，另一个放着装有几个金币的钱包。这两位先生，随身带着钢笔、墨水和纸张，把他们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仔细记录下来。然后，请求我放他们下去，好让他们向皇帝报告。这张记录，我后来逐字逐句译成我国的文字如下：
我们在巨大的人山的外衣右边口袋里严格地检查了。发现一大块粗布，大小足够做陛下典礼厅的地毯。在左边口袋里，我们看见一口大银箱，上面有银制的盖子，我们这些搜查的人都打不开。我们请求他打开来。我们当中的一个伸腿进去，半条腿都陷在灰尘里。灰尘扑到我们的脸上，我们两人都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们在他背心右边口袋里，发现一大捆薄薄的白东西，叠在一起，大约有三个人的身体那样厚，用一根粗绳绑住，上面标着黑色的符号。我们想象那是文字，每个字母差不多有我们的半个手掌大小。左边口袋里有一种器具，向上伸出二根长柱子，类似皇宫前面的廊柱。我们推测，人山用这东西梳头，但是我们没有多问他，因为我们觉得很难使他了解我们的意思。
在他的短裤的右边大口袋里，我们看见一根空心的铁柱子，约有一人高，连在一根更粗的硬木头上。铁柱子的一边伸出几块大铁片，雕刻得奇形怪状。我们不懂这是做什么用的。在左边袋子里，也有一副同样的器具。
在右边一个较小的袋里，有几块白色和红色金属的圆形平板，大小不一样。几个白色的，仿佛是银质的，又大又重，我和我的同伴都拿不动，左边小口袋里有两根形状不同的黑色柱子。我们站在袋底，不费力，手就够不着上面那头。其中一根戴着罩子，看上去像是一套东西。但是在另外一根的面上，露出来一个白色圆家伙，约有两个人的头一样大小。这两个东西里面各有一大块钢板。我们叫他拿出来看，因为我们担心可能是危险的器具。他拿了出来，并且告诉我们，他在本国常用其中一个刮胡子，用另外一个切肉。
有两个口袋，我们进不去。这两个口袋，他叫做表袋。那是在他短裤腰上开的两个口，可是被他的肚子压得过紧被封住了。右边那个小裤袋的外面垂着一根粗银链，链子尾巴上连着一部奇怪的机器。我们叫他把链子上的那东西拖出来。那是一个扁圆球，一面是银的，一面是透明的。我们看见，在透明的这一面，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转动，我们以为可以摸得着，结果手指头给透明的物体挡住了。他把这部机器靠近我们的耳边，它发出一种像水车那样不停的响声。我们推测，这要不是一种不知名的动物，那就是他所崇拜的上帝。我们认为说是上帝更合理，因为他告诉我们，他不论做什么事，很少不请教它。他称它做先知，说是它指示了他生活上一切行动的时间。
他从左边裤袋拿出一面网，大小大概适合渔夫使用，可是开关设计得像钱包，他正是拿它派这用场的。我发现那里面有几大块黄色的金属，假如都是真金，那一定有巨大的价值。
遵照陛下的命令，这样仔细检查过他的所有口袋以后，我们注意到他的腰身上围着一根腰带，那是用巨兽的皮制成的。腰带的左边挂着一把剑，有五个人长。右边有一个皮囊，里面分成两个小袋，每个小袋可以容下三个陛下的臣民。其中一个小袋，有几个重金属制圆球，大小和我们的头差不多，要费极大力气才拿得动。另外一个小袋，放着一堆黑色的颗粒，不过没有多大的分量，因为我们用手一把可以抓起五十多颗。
这就是我们在人山身上看到的情况的详细记录。他对待我们很有礼貌，并且相当尊重陛下的命令。
克来弗林·佛勒洛克马尔西·佛勒洛克签字盖章于陛下登基第89月第4日。
这份记录向皇帝朗读了一遍以后，他就吩咐我把几件特别的东西交出来。他首先要我交出宝剑，我就连剑鞘一起拿下来。当时，他已经命令护卫他的三千士兵，远远地四面围住我，手拿弓箭，准备放射。但是我没有注意，因为我的眼睛只看着皇上。
然后，他要我拔出宝剑。这东西虽然浸过海水，有一点锈，大体上还是很亮的。我把剑拔出来，全体士兵立刻惊吓得喊了起来。因为阳光强烈，我前后挥舞宝剑，剑光舞得他们眼花缭乱。皇帝到底很有气概，并不像我料想的那样胆怯。他命令我把剑插进剑鞘，尽可能轻轻地扔到地上，离开我的脚镣6英尺左右。
他接着要的东西是那两根空心的铁柱子，指的就是我的手枪。我抽了出来，照他的希望，努力说明了它的用途。我只装上火药，没装铅弹，先关照了皇帝不用害怕，然后朝天放了一枪。有几百个人倒下去，就像给震死了一样。皇帝虽然站住了，但也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
我照着处理宝剑的同样办法，把手枪和火药袋都交了出来。我要求他不要让火药靠近火，因为有一点火星就会引起燃烧，把他的皇宫轰上天空。我也交出了我的表，皇帝很想看这东西。他叫两个身材最高的卫士用一根棍子把它抬在肩上，就像英国赶货车的马夫抬酒桶的办法一样。那只表发出的不断的响声和分针的移动，使他觉得很奇怪。他询问了左右的学者们。虽然我实在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话，但是可以想象到，那意见是各种各样的。然后，我把银币和铜币、装着九个大金币和一些小金币的钱包、小刀和剃刀、梳子和银鼻烟壶、手帕和日记本，都拿了出来。他们把我的宝剑、手枪和弹药袋都用车运到国库去，其余的东西都退还给我了。
我曾经说过，我有一个秘密的口袋，没有经过他们的搜查。这里面有副眼镜（因为我的眼力不好，有时候要用），一架袖珍望远镜和一些零碎东西。这些东西对于皇帝是无关紧要的，所以我想不需要说出来。而且我还担心，要是随便交了出去，说不定会被他们搞坏或者弄丢了。
3.格列佛在小人国的宫廷里
我的和蔼、善良的态度已经得到皇帝和官员欢心，又获得军队和人民的普遍好感，所以我心里就产生了短期内可以恢复自由的希望。我采取一切办法促成他们这样做。人们渐渐不怕我了。我有时候会躺在地上，让五六个人在我手掌上跳舞。后来，许多男孩和女孩都敢在我的头发中间玩捉迷藏的游戏了。我在理解和使用他们的语言方面，现在也大有进步。有一天，皇帝想招待我看他们国内的几种表演。他们那些表演的巧妙和壮丽，比我所知道的一切国家的都高明。我最喜欢绳技表演，那是在一根白色的细绳上玩的。绳子大约有两英尺长，离地面有12英寸高。
这类游戏，只由朝廷中的那些大官的候选人表演。他们从小就受这种技艺的训练。他们不一定是贵族出身或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旦有一位大官，因为死亡或失宠，空出位置，那么就会有五六个这种候选人去乞求皇帝，让他们给皇上和官员表演一次绳技。谁要是跳得最高，又没有跌下来，谁就可以得到那官职。那些大臣常常请求亲自表演，使皇帝相信他们还没有失掉他们的本领。皇帝曾经准许财政大臣佛林奈普在细绳子上跳跃，他跳得至少比全国其他显贵高过一英寸。我见过他在放在绳子上面的一块木板上连翻好几个筋头，那根绳子并不比英国普通的货物打包绳更粗。如果我没有偏袒他，那么据我看来，我的朋友、皇帝的内务大臣瑞专沙能算第二名，其余那些大官大致都差不多。
这种游戏往往发生不幸事件。我亲眼见过两三个候选人跌断了胳膊和腿。但是，当大臣们奉命亲自表演他们技艺的时候，危险就更大了，因为他们过分卖弄自己，所以难得有不跌下来的，有的人就跌过两三回。他们告诉我，在我来到这里前一两年，佛林奈普有一回，要不是皇帝的椅垫子恰好摆在地上，减轻了他跌下来的冲力的话，他的脖子准会折断的。
另外还有一种游戏，只在重要的节日，当着皇帝、皇后和首相的面表演的。皇帝把三根六英寸长的美丽的丝线放在桌上。一根是蓝的，一根是红的，还有一根是绿的。这些丝线是皇帝作为奖品，用来表示对表演者不同的恩典的。这种典礼在皇宫大殿举行，那些候选人都要在这里比试和前面那种完全不同的技艺。我在其他国家里还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玩艺。皇帝拿着一根木杖，和地面平行，那些候选人一个接一个地随着木杖的上落，有时候从木杖上面跳过去，有时候在木杖下来回爬几遍。有的时候，皇帝拿住木杖的这一头，首相拿住那一头。也有时候，由首相一个人拿住木杖。谁表现得最敏捷，跳和爬的时间最长，就赏给谁蓝丝线。红的赏给第二名，绿的赏给第三名。他们都把这些丝线在腰间围上两道。宫里的大人物几乎人人都用这些丝线来做装饰。
军队和皇帝马房里的马匹，因为每天被带到我的面前，已经不再怕我了。而且可以毫不畏缩地走到我的脚边。我把手放在地上，那些骑马的人就放马跳过去。有一个皇帝的猎手，曾经骑了一匹骏马，从我穿着鞋袜的脚上跳过，这真是不容易。有一天，我得到好机会，用了一种特别的方法，给皇帝取乐。我请他叫人给我几根两英尺长的普通藤杖那样粗细木条。他命令林务官照我的话去办。第二天早晨，有六个樵夫运来了六车，每辆车都用八匹马拖着。我拿了九根木条，牢牢地插在地上，构成一个两英尺见方的四边形。在这四边，离地面两英尺上下，我又横着绑上四根木条。然后，我把我的手帕系在那九根直立的木条上头，四面拉紧，绷得像一面鼓似的。那四根横木条比手帕高出五英寸，作为四边的拦架。我做完以后，请求皇帝，准许一支有20匹马的最好的骑兵队到这个平台上来演习。皇上答应了。我就把这支武装队伍，连指挥官，一个一个拿到平台上，他们刚站好，就分成两队，进行作战演习：射箭、击剑、逃奔和追击、攻打和退却，总之，他们可以说是我见过的训练得最好的军队。那几根横木条保护了人马不致于从台上跌下来。皇帝高兴极了，他命令重复演习几天。有一次，他甚至愿意让我把他拿到台上，亲自去指挥。他还费了很大力气说服皇后，让我把她的轿子拿起来，离开平台不到两码，她坐在上面，演习的情况全都可以看见。亏得我的运气好，在这几次演习中没有发生不幸事故。只有过一回，一个队长的烈马，把我的手帕踹破一个窟窿，腿滑了进去，连人一起翻倒了。我立刻把人马都扶了起来，用一只手堵住破洞，照原来的办法，用另外一只手把马队拿到地上。那匹马左肩扭伤了，队长却没有受伤。我尽力把手帕补好，可是在这种危险的玩艺上，我再也不相信它的坚牢程度了。
在我恢复自由的前两三天，正是我用这种把戏应酬朝廷的时候，皇帝收到一件紧急报告，说是有人骑马走过我被俘的地方附近，发现地上有一个黑颜色的大家伙，形状非常古怪，圆圆的边边，大小和皇上的寝宫一样，中间鼓起，有一个人那么高。它并不像他们起初担心的那样是活的东西，因为它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有人还绕它走了几圈。
他们用叠罗汉的办法，爬到顶上去。顶上是平坦的，用脚一踩，发现里面是空的。他们想，这恐怕是人山的东西。假使皇上乐意的话，他们只用五匹马就可以把它送来。我马上懂得他们指的是什么东西，很高兴得到这个消息。这样看来，在我们的海船遇难以后，我的情形很狼狈，所以我到睡倒的那地方以前，也就是我上岸以后，我的帽子掉了，我划船时曾把那顶帽子绑在头上，泅水的时候始终戴着。现在想来，那根绳子是忽然断的，我没有注意到，却以为丢在海里了。我请求皇帝吩咐他们赶快把它送来给我，并且向他说明它的性质和用途。第二天，几个车夫把它运来了，但是运输的情况不大好。他们在帽边上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打了两个洞，又安上两个钩子，用一根长绳把钩子系在车挽上，就这样拖了半英里多路。可是，这里道路平坦光滑，所以它受到的损伤并没有我预料的那么厉害。
我上了许多奏章，要求皇帝让我自由。皇帝终于先在内阁会议上，然后在议会上提出了这件事情。除了包尔高兰以外，没有人反对。包尔高兰毫无道理地居然要做我的死对头。他是皇帝非常信任的人，并且熟悉国家大事，就是性情怪僻。不过，他终于被说服了，只是要由他提出一些条件，我只有答应这些条件才能恢复自由，而且我必须宣誓遵守。包尔高兰由两位副大臣和几位显要的人物陪着，亲自把文件交给我。他们宣读以后，就要求我发誓。我先是按照我自己国家的方式，然后按照他们国家法律规定的方式宣誓。他们方式是：用左手拿住右脚，把右手的中指放在头顶，大拇指放在右耳的耳尖上。但是，读者也许想知道这个民族特有的文章体裁和我恢复自由的条件，因此，我现在把这个文件尽可能逐字逐句地全部翻译出来给大家看。
至高无上，举世拥护和黎民畏惧的小人国大皇帝高尔伯斯脱·莫马兰·爱夫拉姆·戈尔迪洛·舍芬·木利·乌利·古，领土五千“布拉斯鲁格”（方圆约十二英里），远及大地的边缘。他是王中之王，比平常人高。他脚踏地心，头顶太阳；一点头，天下帝王就两腿颤抖。他像春天那般可亲，像夏天那般恬静。最尊贵的皇帝陛下，向最近到我们天朝来的人山提出如下条件，他应该郑重宣誓遵行：
第一，如果没有加盖我国国玺的护照，人山不得离开我国国境。
第二，人山没有得到特别许可，不得随便进入首都。如经特许，应在两小时前通知居民躲在家里。
第三，人山只准在我国主要大道上行走，不得在牧场或农田上来往坐卧。
第四，人山在大道上行走时，一定要谨慎小心，避免践踏我国良民和他们的车马。没有本人的同意，也不得把他们拿在手里。
第五，如果有紧急差事需要赶快办理，人山应该将每月一次走六天路程的专差，连人马装衣袋运送。如有必要，还应将专差全送回皇帝面前。
第六，人山应和我国联盟，反对不来夫斯古岛上的敌人，并用全力消灭现在正准备侵略我国的敌人舰队。
第七，人山空闲的时候，应协助我国工匠抬运大石头，来建造御花园的墙垣和其他皇家建筑。
第八，人山应在两个月内，用沿着海岸步行的内测量方法，制成我国国界线的准确图样。
最后，人山如果郑重宣誓遵守上述全部条件，每天可以获得足够维持我国人民1728人食用的肉食和饮料，并可以随时谒见皇帝和其他贵族。
当今皇帝在位第91月第12日于我国伯尔法包拉宫。
我很高兴对这些条件宣誓，并且签上了名字，虽然其中有几条并不像我所希望的那么体面。我的脚镣马上给卸掉了，我完全恢复了自由。皇帝赐我光荣，亲自参加了全部仪式。我俯伏在皇上的脚下，表示感谢。但是他命令我站起来。他对我说了许多仁慈的话以后，又说，他希望我会证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奴才，不辜负他已经赏给我的和将来可能赏给我的恩典。
4.皇帝的宫殿和他的内务大臣
我获得自由后，首先请求参观首都密尔顿多，皇帝毫不踌躇地答应了。只是特别嘱咐不得损害居民或房屋。人们已经从布告上知道我要到城里观光。围绕首都的城墙高两英尺半，至少有11英寸厚，因此，上面可以很安全地通行车马。城墙上每隔十英寸有一座坚固的城楼。我轻轻地举步跨过雄伟的西门，侧走过两条大街。我只穿一件短背心，因为我怕我的外衣的衣边会碰坏屋顶和房檐。
虽然布告严厉命令人民必须呆在家里，躲避危险，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走，避免踩着也许会在街上闲荡的人。在许多房屋的顶楼窗口和屋顶上挤满了观众，使我觉得：在我游历过的各地，还没有见过比这里人口更稠密的地方。这座城是正方形的，每边城墙各长500英尺。两条大街各宽5英尺，十字交叉地把全城分成四个部分。小街小巷都是12英寸到18英寸宽，我走不进去，只在经过的时候望上一眼。城里可以容纳50万人口。许多房屋都有三层到五层楼。店铺和市场也一应齐全。皇宫在城的中心，正是两条大街交叉的地方。外面围着一道两英尺高的宫墙，墙和里面的建筑物隔开20英尺远。我得到皇帝的允许，跨过这道墙。因为墙和宫殿之间的地方很宽敞，所以我可以很容易地从各个方面去观看这个宫殿。外面的大殿有40英尺见方，里面还有两座殿。最里面的那座是寝宫，我很想看一看，却感觉非常困难，因为从一个院子通到另一个院子去的大门只有18英寸高、7英寸宽。外殿的建筑至少有5英尺高，我跨过去，难免碰坏它，虽然墙是用4英寸厚的硬石头造得很坚固。
当时，皇帝很想让我看看他的宫殿里的豪华程度，可是我却没有能够办到。我花了三天时间，在离城一百码左右的御花园里，用我的小刀，把几棵最大的树木砍了下来。用这些木料做了两个经得起我的体重的凳子，每一个大约有3英尺高。人民得到了第二次通知以后，我拿着这两个凳子，再一次进城向皇宫走去。我到达外殿旁边，就站在一个凳子上面，手里拿住另一个，把它举过屋顶，轻轻地放到第一座和第二座宫殿之间8英尺宽的空地上。这样一来，我就很方便地跨过外殿，站到那另一个凳子上面，再用一根弯木棒，把头一个凳子钩上去。我用这个巧妙的方法走到内殿，侧身躺下，把脸贴近他们特意打开来的三楼窗口，看见了想象得到的最华丽的寝宫。
我看到皇后和小皇子们及左右许多亲近侍从。皇后陛下和蔼地对我微笑，从窗口伸出手来，让我亲吻。
我恢复自由大约两个星期以后，有一天早晨，皇帝的内务大臣瑞只带着一仆人专程到我家里来，他吩咐马车在远处等候，并且希望我给他一个小时的会晤时间。我因为他的身份和人品，又因为当我向朝廷请愿时他对我很照顾，所以爽爽快快地答应了。我表示愿意躺下，这样他可以比较方便地靠近我的耳朵。可是，他倒愿意让我把他拿在手上和他谈话。他首先祝贺我恢复自由，说他在这件事情上也许可以算是尽了一点力。但是，接下去又说，要不是因为朝廷目前的处境，我恐怕不会这样快得到释放。他说：“在外人看来，我们这里好像是一个太平环境，其实我们是在两种严重的忧患中受苦。内部有激烈的党派斗争，外部有遭受最强大的敌人侵略的危险。关于第一点，我是知道的，在七十多个月以前，出现了两个敌对的党派，一个叫做特拉迈克派三派，一个叫做斯拉迈克三派，他们根据鞋跟的高低来区别。的确可以肯定地说，高跟派的主张是最适合我们的旧制度的。但是，你一定注意到，虽然这样，皇上却决定，在政府部门里只用低跟派的人，也只有他们可以封官进爵。尤其是，皇帝那双尊贵的鞋跟至少更低一个‘都尔’（一个‘都尔’约等于一英寸的十四分之一）。这两派之间敌意很深，他们彼此既不在一起吃喝，也不互相谈话。”
“在这种内部纷争中，我们有被不来夫斯古岛国侵略的危险，这个岛国是世界上另外一个大帝国，几乎同我们一样强大。至于我们听你说过的，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国家，都住着同你本人一样高大的人类，我们的哲学家却十分怀疑。他们推测说，你是从月亮上或是一颗星星上掉下来的，因为要是有一百个像你这样大个子的人，在短期内，一定会把我国所有五谷和牲畜都毁掉的。并且，我们六千个月的历史记载，除了提到小人国和不来夫斯古这两个大帝国以外，都没有提到过别的地区。我正是要告诉你，这两个大国曾经打过一场36个月之久的、最顽强的战争。”“这场战争开始的原因是这样的：人人都承认，我们吃蛋老办法是敲碎比较大的那头。但是，现在这位皇帝的祖父在小时候，有一次吃蛋，照老办法敲，不幸割破了一个手指头。这样一来，他的父亲（当时的皇帝）就颁布一道圣旨，命令全体臣民，吃蛋要敲碎比较小的那头，违令的严厉处分。人民对这条法律怨恨极了。历史告诉我们，为了这个缘故，发生过六次叛乱。当时，有一个皇帝牺牲了，另外一个丢掉了皇位。这几次内乱都是由不来夫斯古国的皇帝煽动起来的。每次叛乱平定以后，那些亡命者总是逃到不来夫斯古去避难。据估计，在这几次叛乱中，有11000人宁死也不肯服从在比较小的那头敲蛋。关于这次争论，曾经出版了几百部大书。但是，大头派的著作早已被禁止了，他们这一派人都不许担任官职。”
“大头派的亡命者得到不来夫斯古国皇帝的信任，又有国内的党徒大力支援和鼓励，因此，在这两个帝国之间，爆发了一场血战，延续36个月，各有胜败。在这个期间，我们损失了40艘主力战舰和许多比较小的兵船，损失了三万名精锐海军和陆军。敌人受到的损失比我们多一些。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建立了一支大舰队，准备要袭击我们，皇帝非常信任你的英勇和力气，所以吩咐我来告诉你这件事。”
我请求这位大臣代我奏告皇帝：“我是一个外国人，不便干涉党派的纠纷，但是我准备冒生命危险，抵抗一切侵略者，来保卫他和他的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