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贤的沉默让靳云杉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掩饰住心里的暗笑，不动声色的拍拍靳云贤的肩膀作为安慰。
“如果确实觉得担心会对不起季小姐，你们不如成亲后就去外地好了，你二姐夫不就是在外驻吗？”
“这样能解决问题吗？”靳云贤迟疑。
“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但你要知道这样不仅使对季小姐好，也是对云珉好。”
“大哥的意思我不明白。”
“云珉虽然娶了殷珞为妻，但一定还很在意你们以前的关系吧，……都是男人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靳云杉的话直戳靳云贤的心事。
“我会考虑的……。”
“外驻也就是两、三年的事，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靳云杉继续说。“等你们再回来，应该都各自有小孩了，过去的事也就都能放下了。”
在殷珞和靳云珉的事上，靳云贤一直抱着愧疚，尤其是殷珞流产这件事。虽然靳云贤隐隐觉得靳云杉是有意让他离开，可是想到靳云珉的心结，想到背负压力的季冉，他觉得靳云杉的建议很有道理。况且不过两三年的事，家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变故，靳云贤对大哥的建议动心了。
“大哥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靳云杉叹口气，“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情意。”
最后把季冉作为砝码押下，依照靳云杉对靳云贤的了解，他不会不考虑这一点。
靳云贤和季冉成亲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晚上吃饭的时候靳云珉把请帖轻轻放在桌子上，殷珞拿起来看看上面的日期。
“还有三天……你说我们备什么礼物好呢？”
“都是自家兄弟，包红包会不会俗气了？”靳云珉查看着殷珞的表情。
“不如这样好了，我给他们画一幅画。”殷珞合上请帖。“红包还是要意思一下的。”
靳云珉点头，“娘说，爹同意我们在开席后到。”
殷珞在心里叹气，靳老爷应该已经消气了，可是毕竟要顾着面子，所以还是不肯“原谅”他们。也好，她已经习惯了离开靳家的生活，回不回去倒也无所谓，殷珞收起请帖。
“……二哥成亲，你是不是……心里觉得难受？”靳云珉迟疑着说。
“他能拥有新的幸福难道不好吗？”殷珞知道靳云珉误会她刚才的沉默。
“那你觉得二哥是真的喜欢季小姐的吗？”
殷珞轻笑，“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人喜欢的多一点，但是另一个人迟早也会一样的喜欢对方，只是时间问题。”
这句话不仅是说靳云贤和季冉的，也是殷珞想说给靳云珉的，既然他们已经是夫妻，殷珞不希望靳云珉一直不自信他们的感情。
“这句话我会记在心里。”靳云珉心有所悟。
“吃饭吧。”殷珞给他夹菜。
相对殷珞和靳云珉之间的平静，已经确定婚期的靳云贤却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他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结婚那天要穿的礼服。
“云贤——。”林菁敲门进来。
“娘……。”
“衣服试过了吗？合身吗？”
靳云贤点了点头表示回答，沉默不语的样子让林菁看了心疼。
“如果觉得为难，干脆就推迟婚期。”
“不要了……，我已经答应她了。”靳云贤摇头。
“你说的应该是小珞吧？”
“我答应她会好好过下去，会对季冉好……。”靳云贤怅然地说。“我不想辜负她的心意。”
林菁心疼地说：“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小珞……。”
“娘——。”
“不管云珉如何喜欢她，我明知道她和你的感情，却阻止不了……。”林菁苦笑。
“别说了娘，你应该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可我心里……。”林菁叹口气。“所以你不要让我再觉得对不起季冉了。”
“我知道，我会做好我应该做的。”
看着如此回答的儿子，林菁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太了解这个儿子，那番话分明是在说，他靳云贤会做一个好丈夫，但做不到喜欢上自己的妻子。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别给自己压力。”
“娘的意思我都知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伤了。”靳云贤听出林菁的意思。
“那就好……。”
“娘，我考虑过了，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我打算在成亲后就申请外驻。”靳云贤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来我的上司本意就希望我多锻炼，方便我以后提职；二来……我想这样对我们都好。”
林菁知道靳云贤话里的“我们”所指的都有谁，她并不想同意靳云贤这个想法，却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来劝说他，迟疑了好久才开口。
“这件事我暂时不给你答复，等你们成亲后再说吧。”
靳家和季家联姻成为当天众人的谈资，大家都在谈论两家的这次联姻，感叹靳家的几个亲家。这次的婚宴排场自是不必说了，新郎的帅气和新娘的美丽也成为关注的话题，尤其是当一身戎装的靳云贤出现时，不知惹红了多少少女的眼。
宴席开始后，靳云珉和殷珞才出现，两人径直来到一对新人面前道贺。
“恭喜二哥二嫂……。”靳云珉递上红包。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兄弟是兄弟，这礼节还是得要有的。”靳云珉把红包交给季冉。“这个就请二嫂收下好了。”
季冉接过红包，“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云珉了。”
一旁的殷珞静静站着，靳云贤已经换了礼服，这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她是想看到他穿军装的。
“还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们。”殷珞拿出封好的画。“希望你们别嫌弃。”
“真是谢谢殷珞了……。”季冉伸手接过。
“怎么还直呼姓名？应该叫弟妹才对吧？”靳云贤提醒道。
“哎呀，我们年级相仿，怎么好叫弟妹嘛。”
殷珞轻笑，“叫什么都好，都是一家人。”
刚才季冉接过画的动作，殷珞清楚的看在眼里，原本想接画的是靳云贤，只是季冉抢先了一步，而且明显表现出了对她的防备。
“我可以看看吗？”
“请便。”
季冉将包着画纸撕下，报纸大小的一副“鸳鸯戏水”图出现在面前，靳云贤有点惊讶地看着画。
“你画画的水平进步了呢。”
“多谢夸奖，我其实还不够满意呢。”
“为了画这幅画，小珞可是没少下功夫。”靳云珉注意到季冉的表情。“这三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真的呢，能画成这样我也很意外，……谢谢，我会把它挂在最适合的地方。”季冉笑着说。
看着季冉眼里掩饰不住的不满，殷珞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反而觉得无所谓。
“你们还要招呼客人吧，不用管我们了。”殷珞挽住靳云珉。
“二哥、二嫂，要幸福啊。”
目送两个人离开，靳云贤才艰难地收回视线，却对上季冉哀怨的眼神。
“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了。”季冉话有所指。
“走吧，我们去接待客人……。”靳云贤岔开话题。“把画交给我娘就行了。”
季冉心里依然觉得不舒服，可是面对靳云贤却没有一点办法，只好乖乖把话交给林菁后，和靳云贤去和客人打招呼。
殷珞和靳云珉来到属于靳家的坐席，靳云霜看到他们赶紧招手，示意他们在哪里坐。
“爹呢？”靳云珉一落座就问。
“去招呼商界的朋友了。”靳云霜用下巴示意。“今天来的大多是商界的人。”
“你说我要不要去和爹打招呼？”靳云珉很犹豫。
从坐的地方可以靳老爷，正忙着和人打招呼，身边分别站着靳云杉和吴烽，看上去心情应该还不错。
“等一下吧，让世杰陪你过去。”
靳云珉点点头，“也好，现在过去，说不定会尴尬……。”
“别那么妄自菲薄。”殷珞安抚他。“爹的气说不定早就消了。”
“但愿吧……。”靳云珉收回视线。
这个时候去和客人打招呼靳云琴回来了，看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看到靳云珉和殷珞时挑了挑眉。
“你们来了……？”
“大姐——。”靳云珉打招呼。“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大概是没睡好，……小珞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呢，一点不输新娘。”靳云琴打量着。
不知道靳云琴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句话却很明显的在针对殷珞，今天她穿的不过是一件藕荷色的旗袍，连妆容也只是简单的画了眉毛，和盛装的季冉根本不是一类。
“大姐说笑了，我这不过是件旧衣服。”殷珞淡淡地说。
“是么，可是如果别人不知道，还会以为你是新娘呢。”
靳云琴的话让在座的人纷纷皱眉，欧阳律的脸色更是变的难看，他站起身抓住靳云琴的胳膊。
“你喝醉了。”他低声说。
“开什么玩笑，我……。”
欧阳律加重手上的力道。“都说了不要因为睡眠不好就喝酒，你的酒力没那么好。”
在周围人看来欧阳律是在关系妻子，只有靳云琴收到了欧阳律眼底里的警告，她低下头飞快的咬了一下嘴唇。
“对不起……我可能是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最近你们大姐睡眠不好，心情有点烦躁。”欧阳律转向殷珞。“刚才她的话是无心的，希望你别在意。”
“看的出大姐心情不太好，我是没关系啦，希望大姐夫照顾好大姐……。”殷珞适时的借台阶而下。
欧阳律点点头，“我带她去外面醒酒。”
一脸歉意地和周围人打过招呼后，欧阳律搂着靳云琴朝外面走去，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殷珞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其实刚才靳云琴说那番话的时候，殷珞就注意到她似乎有醉意了，所以不想在言语上和她计较，只是欧阳律的刚才的表现却让她觉得很像演戏……。
“小珞，小珞……你没事吧？”靳云珉担心地问。
殷珞回神，“没什么事啊，只是有点走神。”
“大姐说话是过分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是有点喝多了。”殷珞对靳云霜笑笑。“所以别担心我。”
话虽然这么说，但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那对新人，殷珞还是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事，今天站在靳云贤身边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看着一身红色旗袍的季冉，殷珞心里微酸。担心靳云珉会看出自己的分心，殷珞不动声色的低下眼睛，借喝汤掩饰内心的波动。
宴席越来越热闹，靳云珉也被人叫了去，看着靳云霜陪严世杰去和人打招呼，殷珞起身朝宴会厅的阳台走去。推开阳台的门，外面秋天的萧瑟和里面的热闹形成了反差，也因此阳台上空无一人。这个酒店殷珞曾来过，靳云霜当初结婚时，曾一度想把婚宴摆在这里，所以她知道宴会厅的阳台面向内院。
殷珞站在阳台边仰望着星空，被隔绝在阳台门和厚重窗帘里的喧闹，此时显得仿佛非常遥远，让殷珞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果然，还是做不到完全大气的祝福呢。殷珞在心里叹气。
视线落在楼下时，黑暗里隐隐绰绰地人影吸引了殷珞的注意，看样子是在幽会的情侣。这家酒店今天是被靳家和季家包下来的，在此处幽会的情侣应该也是某家的亲友吧，看身影两人似乎是在拥吻，殷珞觉得不好意思却又挪不开视线。
……！
突然出现在灯光下的面庞让殷珞捂住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回去，那是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正在殷珞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阳台门被推开的声音，突然推开的门也让室内的声音传来出来。黑暗里的两个人马上惊觉，其中一个人下意识地抬头朝阳台看过来，好在殷珞已经提前让自己躲在阴影里，并没有让对方察觉，目送着两个人离开。
转过身看到来到阳台的人居然是靳云贤，藏身在阴影处的殷珞有些迟疑，她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出去，然而看到靳云贤脸上的表情时，殷珞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云贤……你在这里？”终于还是忍不住现身。
靳云贤在看到殷珞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木然地发呆到惊讶然后是不知所措，最后终于把表情固定在一抹挤出来的笑容。
“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嗯，我出来透透气，这样的场合我终究还是不习惯呢。”殷珞轻轻地笑道。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太喧闹。”靳云贤握紧右手。“……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画的太匆忙了。”殷珞歉意地说。“再多两三天，我一定能画的更好。”
“不……已经很好了。”
两个人似乎突然没有要说的话了，面对着对方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要回去了……，云珉会担心我。”殷珞先打破沉默。
“那个——我有话要说。”靳云贤拦住她。
殷珞带着疑问地眼神看向靳云贤，两个人的距离不过两三步，但似乎都没发现这个过近的距离。
“我已经递交了外驻的申请，……我的上司觉得我很有前途，如果能早点接受外驻，对我未来的仕途很有好处——。”飞快地说着，靳云贤不肯去看殷珞。
殷珞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楚。“云贤——你可以抬起头来吗？”
“啊，对不起，我有点失礼了。”靳云贤抬起头。
“你申请外驻不是因为你的仕途，对不对……？”殷珞看着靳云贤躲闪的眼神。“你是因为我……因为云珉。”
靳云贤苦笑，“果然还是你了解我，这么快就能看透……。”
“云贤——。”
“我不想让云珉再为这件事放不下，也不想看到你再出任何事……，这个选择对我们都好。”靳云贤说出心里话。
“这样说出来不是很好么。”殷珞叹口气。
“我不想你担心我……。”
“知道我会担心的话，就好好对待自己，对待季冉——。”
“我知道……，你们——要幸福。”
殷珞低垂下眼。“应该是我们都要幸福——。”
即使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苍白，殷珞还是说了出来，她和靳云贤已经错过了，时间不可能倒流，他们只能接受。
“我该走了，云珉……。”
靳云贤将殷珞一把抱进怀里，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他红了眼圈，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放开怀里的人。靠在靳云贤的怀里，殷珞知道他在发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但是她还是把靳云贤轻轻推离。
“答应我，好好对季冉，好好珍惜她。”
“我会做到的……。”靳云贤低着头回答。
“等你外驻回来，说不定你们就有孩子了，到时候我们……。”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你。”靳云贤打断她的话。
“那就让我们把彼此放在心里最深处，不要伤害任何人。”殷珞下狠心说。
靳云贤低着头没有回应她的话，殷珞叹口气下定决心。
“我必须得进去了，你等等再回去。”
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殷珞朝阳台门走去，手放在门把手上，打开门走进屋内，在把门在背后轻轻关上，机械的动作压抑住心里的悸动，殷珞知道和这道阳台门一样，她和靳云贤之间的门也关上了。
呆呆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直到感觉到有秋雨飘落，靳云贤才打开阳台门回到屋里。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喧闹的场景，靳云贤觉得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无关似，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他。
“酒醒了吗？这么吹风小心感冒。”
靳云贤露出一抹笑容：“已经没事了，走吧，我们还需要招呼客人。”
季冉也回以笑容，侧身站到靳云贤身边，挽起他的臂膀，两个人朝客人们走去。依然心事重重的靳云贤并没注意到季冉眼底的阴霾，更不会知道季冉已经知道他刚才和殷珞在一起，季冉把刚才目睹的一切藏在心里，也把抑制不住的怨恨一起藏了进去。
靳云贤宣布外驻的消息让林菁又惊讶又难过，惊讶地是靳云贤突然做出的选择，难过的是她知道其中的根源，所以在劝说了靳老爷后，她表示了支持。
手续办理的很快，一周以后靳云贤和季冉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脸庞，靳云贤有几分失神，直到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靳云贤迎上那道视线。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开心。”季冉笑着说。“我们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培养感情呢。”
“确实……不过我可能会很忙。”
“但是有我陪在你身边。”季冉握住他的手。
靳云贤点点头，朝车窗外人挥挥手，殷珞果然没有来，这让他心里莫名松口气。火车徐徐开动，看着熟悉的脸庞消失，看着即将告别的城市，靳云贤再次感觉到对面传来的强烈的视线。
“云贤，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靳云贤看着季冉。“我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
听出靳云贤话里的意思，季冉收回自己的视线，却掩不住心里的感受。两年……季冉有信心让靳云贤喜欢上自己，反正他们两年都不会再见面，她有的是时间独占靳云贤的心。
殷珞看着窗外发呆，已经是初夏了，天气开始渐渐热起来，离那个人离开已经半年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殷珞收回心思，把视线重新放在面前的账本上，靳云珉端着牛奶推门进来。
“休息一会儿吧。”靳云珉递上牛奶。
殷珞接过温度合适的牛奶慢慢喝着，从她流产之后，靳云珉就每天给她准备一杯牛奶，不过不是鲜奶而是奶粉冲泡就是了。
“账目我都看过了，这个月烟草行的生意比前两个月都好呢。”
靳云珉点点头，“主要是我们引进了洋人的烟，提高了不少的销量。”
“大哥让你明天去他那里？”
“嗯，说是要看看账目，顺便谈点事。”
“正好，我去看看二姐，她怀孕七个月了，不方便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