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雨主动“献身”后，森田就再也没有找过靳云杉的麻烦，靳云杉绝不会因此感到高兴，他只能忍着心里难言的痛苦，加快对靳家产业的转移和变卖。
“云杉，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饭桌上吴氏问道。“我只能早上才见的到你。”
“我也没办法，北方战事吃紧，生意不怎么好做。”
“那就别做那么大了，那么忙你几时才能再娶妻，我年纪大了，需要有人帮我。”
“大姐不是在家吗？”
吴氏瞟一眼靳云琴。“你大姐身体不好，整日无精打采，哪里能帮的了我。”
“知道了娘，我会考虑的。”靳云杉起身。“我吃完了，娘你们慢慢吃。”
“好，早点回来。”吴氏点头。
一直百无聊赖吃着早餐的靳云琴无意抬头，却看到自己的母亲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餐厅门口，靳云琴突然意识到靳云杉刚离开。
“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吴氏垂下眼继续喝汤。
靳云琴相信刚才绝对不是没什么，如果说吴氏注视的是靳云杉离开的背影，那么那个眼神完全不像是看儿子，而是像看一个仇人。
想了好久靳云琴才走进书房，莫雨正陪两个孩子练字，看到她走进来莫雨放下手里的书。
“大小姐——请问有事吗？”
“嗯，我是有点事，……你的伤好点了吗？”
莫雨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上面的伤痕还痊愈，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撒谎说是遇到了抢劫。
“好很多了，谢谢大小姐关心。”
“那就好……，我有点事和你谈。”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等一下……，小桃！”靳云琴叫进门口的下人。“带他去吃甜品。”
“是的，大小姐。”小桃走进来。
“吃完记得漱口。”靳云琴叮嘱道。
等小桃将两个孩子带走，房间里只剩下靳云琴和莫雨后，靳云琴在莫雨身边坐下。
“我可能问的比较直接，希望你不要生气。”
“大小姐有话就请直说吧。”
“我想知道你和云杉是不是在一起了？”
“大小姐何出此言？我和大少爷是主仆关系，我怎么会逾越呢？”莫雨表情镇定。
靳云琴皱眉，“真的不是吗？你可别骗我，我一直没把你当成下人看待的。”
“承蒙大小姐看的起我，不过莫雨所说句句属实，我和大少爷真的没有别的关系。”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靳云琴露出无奈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
靳云琴面露迟疑。“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以为云杉因为你和我娘闹矛盾了。”
“你是说大少爷为我，和老夫人闹矛盾？我想大小姐你真的是误会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不可能，大概是我弄错了。”
“是不是他们因为别的什么事闹别扭了？”莫雨尽可能不动声色的问。“我是说老夫人确实着急大少爷的个人问题。”
“有可能……，不过我娘也是，明知道云杉个性倔强何必逼他，弄的母子闹矛盾。”
“估计不会是什么大事，大姐就别担心了。”
“但愿和你说的一样，我娘看云杉的眼神让我觉得……。”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想我可能是看错了。”
察觉靳云琴欲言又止，莫雨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大小姐你就别担心了，母子连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也是，大概是我眼花了，居然觉得我娘在恨云杉，一定很可笑对不对？”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大小姐你说不定是最近没休息好。”
靳云琴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还有……那个东西你手里有吗？”
“当然。”
送走靳云琴，莫雨一动不动的做了许久，直觉告诉她吴氏绝不是因为婚事生靳云杉的气，而是另有原因，只是她想不明白是什么。
商行的事处理的很顺利，中午靳云杉照例和几个有意购买靳家旗下产业的老板吃饭，席间宾主相谈甚欢，这一次靳云杉顺利的将北方的瓷器贸易卖了对方，合适的价格让双方都很愉快。
“来，靳少爷……干一杯。”
“祝汪老板生意兴隆。”
“靳少爷能把这么好的生意让给我，汪某当然会把它做大做好。”
“相信汪老板绝对没问题。”
“我听说靳少爷最近一直在处理家里的生意啊。”
“现在靳家只有我一个人管事，生意铺太大了也忙不过来。”靳云杉给对方倒酒。
“那倒也是，不过就是可惜了……你父亲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
“我到觉得不可惜，逼近现在局势也不太稳。”靳云杉表情平静地说。“我舅舅一家都出国了，以后说不定我们也会走。”
汪老板拍拍靳云杉，“局势不稳才好呢，所谓乱世出英雄，老弟你不该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当然也想成就一番事业，可是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儿子年幼又没有母亲照顾，我还要照顾姐姐母女，……家里都希望涂个安稳，万一我出个什么意外，我们家可就倒了。”
“你这么说就言重了，不过反正你家还有祖传的染布秘方，就凭这个就算没有现在这么大规模的产业，养活一家老小是绝没问题的。”
靳云杉眉毛微挑，“没想到汪老板居然也知道我家的事。”
“我和你父亲也曾做过生意，他说当年觉得染布没有未来，就转而做了贸易，没想到还成功了，他自己都觉得是老天眷顾呢。”
“是啊，当年我家没进城前，是当地首屈一指的染布大户呢。”
“所以我觉得你不用担心，听说洋人很喜欢中国的东西，回头只要你重操旧业，害怕不能东山再起？”
“汪老板一句话点醒梦中啊，小弟多谢大哥的指点。”靳云杉举起酒杯。
“好说，好说——。”汪老板一饮而尽。
回去的路上靳云杉一直都在闭门养神，他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如此收获，如果不是汪老板的“提醒”他几乎忘了这件事，当年靳石海进城改做贸易后，靳家曾是染布出身的事就连自己也遗忘了。看来得想法要到秘方才行了，万一让靳云贤或者殷珞得到秘方，自己彻底打垮靳家的目的就算失败了，再说自己如果掌握了，和莫雨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靳云杉下车朝屋里走，盘算着找什么时候和吴氏开口提秘方的事，莫雨却突然出现，拉着他走进一楼的书房。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脸色这么难看？”
“云杉，如果我没估计错，那个老太婆搞不好开始怀疑你的身世了。”
靳云杉疑惑道：“你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莫雨把靳云琴给她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靳云杉听着表情越来越严肃，说到最后莫雨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靳云琴看的没错，老太婆看你的眼神肯定有问题，但肯定不是因为我们俩的事。”
“这一点我也同意，按照那老太婆的性格，这种事一定会当面和我说。”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有问题？”
“嗯，我也确实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会想法试探老太婆，如果她是真的看出什么来了，也就别怪我撕破脸了。”靳云杉露出阴沉的表情。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莫雨疑惑地问。“如果老太婆知道你的身世，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或者说为何没有揭发你然后把你赶走。”
靳云杉冷笑，“把我赶走她是没有能力做到的，至于为何留下……离开这里她能去哪里？总不能投奔靳云贤他们吧，以她的性格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有道理……。”
“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我，我会好好处理的。”靳云杉信心十足的说。
看到门口站的人，言秋吓了一跳，请进门口的人后，她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事？”书房里殷珞正给女儿绣肚兜。
“少奶奶……二小姐来了。”
殷珞抬起头，“你说谁来了？”
“我是说二小姐来了，而且还是带着孩子和行李。”
靳云钰来了？殷珞放下手里的活计，和言秋走出书房，客厅里靳云钰搂着儿子背朝她坐着，殷珞也看到了茶几旁的行李。
“上楼去叫老夫人。”殷珞轻声嘱咐。
言秋点点头轻手轻脚的上楼，殷珞走到靳云钰面前刚要开口，却看到靳云钰青紫的眼睛和渗着血渍的嘴角。
“二姐，你这是……程寂又打你了？”
靳云钰疲倦的说：“我不想当着孩子面说……先送他去睡觉行不行？来这儿的路上一直在哭。”
看着靳云钰怀里无精打采的小人儿，殷珞心疼不已带着孩子进自己的房间，安顿他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睡下，等殷珞出来的时候林菁也来到客厅。
“云钰，发生什么事了？”靳云钰的伤让林菁深受冲击。
“他……程寂，觉得是……因为云杉，……连累他……们父子，一直……对我，恶言相向……还说、还说儿子不是他……亲生的。”靳云钰一边抽泣一边说。
靳云杉和程寂的事，林菁是知道的，不过她并不知道靳云钰在程家的地位，没想到靳云钰会因此时受牵连。殷珞心里觉得有些内疚，当初和严世昆制订计划的时候，她唯独忘了这件事可能会让靳云钰受牵连，程寂打靳云钰她以前就知道，怎么就会忽略这一点了呢。
殷珞嘱咐言秋：“去拿药箱过来，不……还是去请大夫吧。”
“不、不用了……只是皮外伤，……我也不想丢人。”
殷珞为难地看向林菁，知道她的意思林菁朝她微微点头，殷珞明白这是让自己照做。
“那就去拿药箱，然后让厨房熬点汤。”
“是，我马上去。”
一会儿工夫言秋把药箱拿来，殷珞小心地为靳云钰边检查边上药。
“天哪……程寂怎么能下的去手？”
衣袖下的伤口让殷珞忍不住惊呼，林菁也皱起眉，靳云钰一边忍痛一边辩解。
“其实……不能怪他，是我家错在先……，如果不是云杉，……他也不会被降职。”
“怎么到现在你还在帮他说话？”殷珞无奈地看着靳云钰。“靳云杉犯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程寂也……只是心情不好。”
“你这么体谅程寂，为何要离家出走？”殷珞忍不住问道。
靳云钰抽泣着说：“是我……婆婆让我回家，住几天……，说等过几天再接我回去。”
“那样的家你还想回去？”殷珞注意到林菁朝自己摇头。“……至少得让程寂道歉了才行。”
如果不是林菁的提醒，殷珞恨不得好好骂靳云钰一顿，不管她是否受伤，只要把她能骂清醒就行。可是林菁的提醒让殷珞想起，现在自己处的时代是民国，面对是靳云钰这样在传统礼教下长大的女子，估计如果自己还未骂醒靳云钰，她就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本来就不是他的错……怎么道歉？……是我们靳家先对不起他家的。”
殷珞咽下心里不平的气。“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二娘……能不能让我们母子暂时住在这里？”靳云钰恳求道。“如果我回主宅，……我娘肯定会生我的气逼我马上回去……，我就在这里住几天就行。”
“住在我这里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婆家人知道吗？如果他们去那边接你们……。”
“不会的，不会的，……刚才司机就把我送到这里的。”
“那就行了，你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养伤，免得你娘看到还要担心。”
“谢谢二娘，谢谢……。”靳云钰哭着说。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别哭了……你眼睛还伤着。”
殷珞给靳云钰上完药，熬好的汤也端来了，看着靳云钰喝完汤，林菁安排母子俩在二楼的空房住下。
“娘，我还是去买点内服的药好了。”
林菁知道殷珞的真实目的。“你就放心去办你的事，我会让言秋把小雪抱到我那里。”
“那就辛苦娘了，我很快就回来。”殷珞匆匆离开家。
买药前殷珞打电话约靳云贤出来，虽然靳云贤和靳云钰姐弟感情不深，但毕竟都是靳家人，况且事情还与靳云杉有关。拿着买好的药，殷珞前往和靳云贤约好的西餐厅，靳云贤进来时看到凳子上的各种药品皱了皱眉。
“伤的很严重吗？”
“程寂绝对没把云钰姐当自己的妻子。”殷珞没有正面回答。
靳云贤表情沉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劝云钰姐离婚她肯定不答应，而且程家也绝不可能把孩子让她抚养的。”
“那眼下只能先让她疗伤为先了。”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二姐的性格你很了解，就算有办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靳云贤苦笑。
“程寂是因为受靳云杉的牵连而被降职，如果他立功了是不是会官复原职？”
“怎么？你有主意了？”
“有是有但不能保证就有效，而且……。”殷珞面露迟疑。
“你是在担心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我在担心大娘。”殷珞坦白道。
靳云贤不解：“为什么担心她？”
“我想趁现在彻底打垮靳云杉。”
殷珞的话让靳云贤明显微怔，随即皱起眉头思付殷珞的话。
“你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吗？”
“我听世昆说，靳云杉和日本人彻底决裂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失去最大的靠山了。”
“但是我们也没有再能打击他的把柄了。”
“走私军火的事并没有结束。”殷珞提醒靳云贤。“当初靳云杉是交保被释放，只要有证据……不仅可以打垮靳云杉，说不定还能帮到云钰姐。”
“这么说你有详细的计划了？”
“只是有想法，谈不上计划。”殷珞略显犹豫。“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和世昆，我们三人一起讨论接下来的事。”
靳云贤失笑，“你几时觉得我变小心眼了？我为什么要介意？”
“也对……反正我们也不……，算了不说了。”殷珞难掩眼底的失落。
“我会说服娘的。”
殷珞惊讶地看着靳云贤。“其实那天之后我就在想，娘当时反对或许是在逼我向她坦白。”
“我不明白……。”殷珞一脸茫然
“你觉得娘是那种死脑筋的人吗？明明看出我和季冉已没了感情，也知道就算我们离婚我也不会不管季冉的孩子，让她背负‘不贞’的罪名，……我想娘是在等我和她确认，和季冉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殷珞半天才开口：“真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觉得……我真的没看出来。”
“所谓母子心相通吧，我能感觉到娘的意思，她不想再犯错误，我、你、还有季冉……我们三个人都经不起再犯错了。”靳云贤露出怅然地表情。
“可是娘一定也会担心季冉吧，离婚毕竟对季冉不好。”
“我和季冉本来就有太多的问题，现在又多了那个孩子……就算我视那个孩子为己出，季冉自己也会觉得痛苦吧，这种伤害你以为就比离婚好么？”
殷珞知道自己无法否认靳云贤的话，可是在遇到自己和靳云贤的事，她就会变的胆小，宁愿保持现状也不想伤害任何人。靳云贤的话虽然有道理，却依然让殷珞疑惑，她想起林菁提起自己当年的感情，以及那次说的话，心里有了几分信心。
“那你打算和娘谈吗？”
靳云贤点头，“嗯，这段时期过了之后吧，我和娘好好谈谈。”
“可是季冉要怎么办……她毕竟有身孕，如果你们离婚……。”
“我的岳父已经有意送她去香港了，他不希望我承担这个孩子的责任。”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殷珞依然迟疑。
“小珞……这件事让我去处理好吗？”靳云贤轻轻握住殷珞的手。“虽然不可能处理的百分之百完美，但至少不会让我们三个人再继续痛苦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你很清楚不是吗？”
殷珞没法再反驳靳云贤的话，因为每一句反驳都显得那么无力，生活就是如此残酷，已经做错的事想要改回来，必然会多少造成伤害，和就像靳云贤说的一样，如果不改回来受伤害的人会更多，受到的伤害也会更大。
“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好。”殷珞终于微笑回应。
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并未注意到外面，就在西餐厅对面的马路上，严世昆正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们。
“世昆弟——怎么了，在看什么？”有人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以为看到熟人了，没想到看错了。”
“我们走吧，马上到约定的时间了。”
再次看一眼玻璃窗后的两个人，严世昆掩住眼底的失落和同伴一起离开。
此时位于靳家主屋后院的佛堂里，靳云杉站在念经的吴氏背后，深锁的眉头一直未曾打开，房间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娘……舅舅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如今靳家的生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固执？”
“就算我拿出秘方也没用，如今谁还做染布买卖？”吴氏依然双眼紧闭。
“我问过朋友了，就算是老的染布秘方也没问题，和现代技术一结合，什么问题都能解决。”靳云杉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到。
“那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有效果的。”吴氏没有松口的意思。“……我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也懂要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
靳云杉有几分绷不住。“那娘你是什么意思？”
“秘方就算了，娘不会拿出来，……拿出来也没用，如果你需要钱可以变卖这个家，只要能救回你爹的生意就好。”
“这么说娘是不会拿出秘方了？”靳云杉语气愈发阴冷。
吴氏缓缓起来转身看着靳云杉。“我再重复一遍，秘方我不会拿出来。”
“哈哈哈哈……好，实在是太好了——。”靳云杉突然大笑。“你不给我秘方不是因为救不了靳家产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