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匆匆而过。
宁采儿如约没有派人继续阻拦云信,事实上她一早已经随他爹去了城外十里处的校场、点将台,今天是宁徵阳率部出发,前往南方战事的日子。这一天,宁城大街小巷的居民都早早的走出宁城,去远送宁侯一行人。
三十余年来,宁侯治理宁城,绝对是清正廉明,故而宁城一带一直都是安居乐业、商贾繁荣……无奈的是,圣上调遣,黎明百姓只能以远送来表达自己的一份儿心意。
宁侯西苑的一处房间内,云信已是穿戴整齐,正站在桌前,看着房内留下的一封书信,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体——宁采儿笔致。
五个字娟秀字体,写出了女儿家的柔情以及细腻,云信犹豫了片刻,终是拿起信笺,拆开,拿到眼前,阅读起来:
“与君一别,不知何年再见……”
信上的内容开头还略有些大家闺秀的意味,可是越写就越展露出宁采儿大小姐霸道的风格,其后写到她牵走了云信的白马苍云,都是以“你既已是本小姐的人,那你的马儿,自然也就是本小姐的了,你且放心,本小姐会善待‘小白’的!”
云信虽然有些不舍,但相比之下,人与人的感情有时候的确胜过人与动物,他也就没有过多纠结,只是他有些难以想象,宁采儿是如何把苍云带走的。
苍云乃是雪山天马的后裔,属于白鬃烈马,自然是极具灵性,常理来讲,它绝不会让除它认定主人外的生人骑跨,这宁采儿究竟是如何骑走的呢?
但有些事情是出人预料的,便是宁采儿骑上苍云后都有些大感意外,苍云并未她想象的有过多反抗,显得异常的温顺……这前后的变化,宁采儿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神色,摸着苍云的马鬃,心里道了一句:果然是宝马。
金光宝剑,放在他休息的床榻一侧,宁采儿丝毫没有拿走的意思,云信如信上所言在床榻上找到了它,这让云信有些意外,心里也对宁采儿有了新的认识。要说这金光宝剑,自是不必白马苍云差,宁采儿只取其一,应是索取有度的人儿。
这般想着,云信继续向下看去,下面是宁采儿的行程安排,上述若是云信要见她最后一面,可在辰时一刻,站在宁城南城门墙上,自会看到。
云信疾步走到窗前,推开木窗,看了一下日头,面露沉思,估摸了一下时辰,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裹,如信中所言,他先是去宁府马场牵了一匹黄色小马【其他的马匹都被宁府的精兵护卫牵走了】然后急匆匆的骑着马赶出宁府,朝着南城门而去。
卯时一过,宁徵阳已是身披金甲战衣,手持九环战刀,站在点将台的最前面,他身旁两侧约后一步各站着一位老者,左侧为柳叔公,一身红色战袍,手持八丈长矛;右侧是吴道子,一派军师行头,手持摇扇……宁徵阳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声若洪雷,道:“南蛮进犯,同胞受难!身为大楚铁血将士?可愿随我一战?!”
“战!”
“战!”
“战!”
……
点将台下,顿时响起接连不断的吼声。
宁徵阳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接着环视整个校场,大声道:“张云虎,何在?!”
张云虎便是当初守城抓住云信的那位中年统领,宁徵阳一语落下,只见一位中年人披坚执锐,铿锵有声的站出列队,单膝跪在点将台前,道:“末将在!”
“即日起,你为先锋!”宁徵阳说罢,张云虎领命退下,宁徵阳有喊出一人姓名……
临近辰时,这近一万名的将士已被整编完毕,随着宁徵阳一声令下:“众将士听令!即刻开拔!”已是如一股钢铁洪流,沿着通往南方战线天火城的方向行去。
宁采儿一身轻装,骑着苍云一直停留在队伍的最后面,半天没有前进一步,只是在原地打圈,有时会朝着城墙方向望一眼,不知所以的城民纷纷点头,误以为宁采儿再替其父检测军纪,检阅部队。
后续的将士越来越少,宁采儿心里慢慢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脸上的神色也就愈加冷漠,很快最后一位士兵走过宁采儿身旁,已是没有理由继续等待的她,一拽马缰,方要调转马头,朝前方赶去时,忽然苍云长嘶一声,马头一扬,看向了城墙的一处。
宁采儿一惊,但随即她顺着苍云看去的方向,只见满是城民的城墙上,在那瞭望楼的飞檐顶上,已然冒出一个人来。
云信挥舞着双臂,在空中比划出了四个大字:一路珍重!
宁采儿神色闪过一丝女儿家的柔情,动了动嘴唇,朝着云信也回了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她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响起:“臭小子,本小姐希望再见之日,你我能够重温那一夜的柔情蜜意!”
城墙上的城民误以为宁大小姐在和全城人民告别,许多城民纷纷大声回应道:
“大小姐,一路走好!”
“大小姐,你们一定要凯旋归来!”
“大小姐,你若未嫁俺必不娶,俺等你回来!”
……
偏偏云信自离开云家,自身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应该说本就天赋秉异的他,在走出云家,脱离了每日“散灵散”以及诸多限制他天赋药物的情况下,又经糟蹋道人那不知掺杂了什么东西的叫花鸡以及宁府菊花池温泉浸泡后,必然会有一番异于常人的造化。
宁采儿的心里话,还真就让他一看明了,云信当即面带羞涩,想到昨夜的疯狂,也不知回些什么,他这一失神,一阵狂风吹来,身体失衡,脚下一划,一个踉跄从瞭望楼的飞檐上,“哎呀”一声,摔了下来,跌入人群中。
宁采儿看到云信如此滑稽的一幕,会心一笑,已是跳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扬鞭朝着前面渐行渐远的部队追去。
云信重新从人群中站起,朝城墙下南方望去时,宁采儿已没了身影,只留下那一道急速远去的靓影,他面色复杂的眺望着远方,就这般静静地驻留在城墙上好一会儿。
忽然,一道耀眼的日光打入他眼中,方才回神,云信看了一下日头,此刻已过了辰时,已近巳时,城墙上早已没了送别的城民,云信目送远方,自语道:“万水千山总是情,采儿,你一定要保重!等我!”
蓦地,云信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怅然,以后的路他还不知如何走下去?将来会是怎样,更是一头雾水?眼下却是多出这一份难以割舍的情谊,心里不免有些唏嘘与感慨。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想要变强的心思更加浓重了,这种心思放到往日的云家,他似乎没如何想过。
收拾心情,云信看着茫茫北方,心说:“我也该启程了!”这般想着,他走下城墙,在城里稍稍吃了一些饭,骑着黄色小马朝着北方继续赶去。
下一站,听城里的人说,乃是让附近方圆千里不少赶路人心惊胆战的幽魂客栈,云信说不上惧怕,他心知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迎面而上,坦然面对。
只是,想到幽魂客栈,他忽然想起在一本杂记中看过的文章:“幽魂客栈,千里孤魂之所,原为玉门客栈,八百年前此处忽生异灵,生性残暴,行踪诡秘,截杀行人,致使孤魂野鬼,徘徊此地……”
云信殊不知,就在他走出北城门不久,身后跟出一男一女,二人对视一眼,只听那男的道:“云家的赏金我们拿定了!走!”
女的也是眉目含笑,当下摔了一马鞭,紧追云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