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着熬到天亮,凶神恶煞的脚步声又一次腾腾而来,传进文华耳朵里。牢门又一次“哐”地被踢开。
“快给我起来上早课,这些个懒鬼。你们两个死囚犯真是会享受,我让你们两个好好享受享受……”话还没说利索,凶神的手就薅上了文华的头发,把他从小义的身边拖开,之后接着重重一脚,把文华踢在墙角半天透不过气来。
小义强忍着心中怒火,直至将一腔怒火上升到双眼,狠狠地瞪视着残暴的凶神恶鬼。
“你很不服气?居然还敢瞅大爷,今天大爷就好好伺候伺候你,让你上个更舒坦的早课!”
说着打门外抄出来一条赶骡子的皮鞭,啪啪地就抽在了小义的背上和腿上,一声声裂帛的声音刺人心魄,坚强的小义绝不出声示弱,只是将头紧紧埋在了草堆中,紧咬着牙齿,咯咯响。
当鞭子一上一下从小义身上有节奏的起落,文华看在眼里,早已怒不可遏,然而此时此地他又能奈何。同样都是无助的囚徒,二人同命相连,只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可以减轻他们身体上的疼痛。
也许是没有吃早饭,挥鞭子的凶神竟然有些累了,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死骨头,径直离开了两人视线,牢门哐地一声又关上了,只剩下两个蜷缩着在草堆中一大一小两个苦命人瑟瑟地抖着。
六天未提审了,文华脑海里数着日子,忽然,监舍的门又照常哐啷一声又打开了,这次进来的却是文华曾经的“好朋友”、“好邻居”赵志刚。
赵志刚这次的到来却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凶恶阴毒,他把文华单独叫到旁边一个小屋,小屋地上放着一个大饭盒,自打赵志刚进来之后,就慌张得回身向门外左右看了一圈。
“文华老弟,你还好吧?来,我偷偷从家里给你带了点热乎的饭菜,你快趁热吃了吧。”赵志刚弯着腰把饭盒移动到文华身前的地上,接着从兜里摸出一把铁勺放在饭盒的上边。
看着饭盒里的饭菜,文华越发感到意外,一种不详预感附上心头,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快,快吃,看你这皮包骨头的,怕是受了不少苦吧。文华你可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上面的压力大,我只有装着对你狠一点,才不让他们怀疑,其实我是向着你的,你必须相信我并没有想真正害你的意思。”说着,赵志刚竟然在脸上硬挤出了一点谄媚的笑。
文华突然恍悟,赵志刚明知这地方环境尤其恶劣,毅然把自己关进这里,这时的关心也不过是他为了套近乎,探口风的虚情假意小把戏罢了。且由眼前这个跳梁小丑各种表演,这盒子饭一定要留下,毕竟自己同那个孩子的身体还需要。
“文华老弟,还有不多的日子就要开审判大会了,听上面说要对你公审,你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你早点承认错误,何必再吃这个苦,遭这个洋罪?”赵志刚假惺惺地叹气惋惜,反倒让文华感到一阵反胃。
“老弟,我们俩相处多少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但是你的性格太耿直,这会让你犯一些不必要的错误也是必然的。可你的头脑要清醒一些,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啊,何必遭这个无妄之灾,你只要跟我说说谁是幕后指使你的,我担保你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赵志刚一阵地喋喋不休,唾沫星子四溅。
文华心里此时也在打着算盘,考虑到自己和那个孩子的处境,的确不能再刺激这些凶神恶煞,不管他们说什么,自己要想办法利用自己的事情,首先把小义弄出去,他才能放心。
文华无力地挥挥手,微弱地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让我考虑一下,这个孩子你们不能这么打他,你们要是还有人道,就把这孩子先放开,给他送件棉衣来,否则你们一切都是妄想。”
“好,好,你好好考虑,文华,我说的话真的是为了你好,那你快把这些饭菜吃了,暖和下身子,我就先走了,回头在来看你。”赵志刚又点头哈腰地退出了这个寒冷的石头牢笼,把文华和饭送回到刚走出来的牢房。
这情形真是让人鄙夷,活脱脱一只哈巴儿狗的样子。人怎么能被权势利益驯化成如此的媚颜无耻。先吃东西再说,孩子的身体需要营养。
文华打开饭盒,热乎乎的饭菜倒是真不错,白菜丸子烩菜,底下一层白米饭。文华哆嗦着拿起勺子,盛了一勺饭菜伸到小义的嘴边:“孩子,来,吃饭,吃了饭好有力气出去继续行侠仗义。”说这话文华自己竟然感到一丝安慰,这也是对这孩子的一种由衷的希望。
小义看着勺子里喷香的饭菜,咽了口唾沫:“文大夫,还是你先吃,你吃剩下我再吃,你也得吃饭好有力气跟他们折腾。”
多么懂事的孩子,文华的鼻腔不由得又是一阵泛酸,当下就把一勺饭菜放到嘴里吃了下去,马上又盛了一勺伸到小义的嘴边:“咱们你俩一起吃,我一口,你一口。”
小义脸上露出笑来,频频点头表示同意,赶紧张开嘴吃下文华递过来勺子里的米饭,吃着久违的饭食,孩子的脸上呈现着类似过年时才有的喜悦。
你一勺我一勺,你一勺我一勺,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匍匐宴会开得也是兴高采烈。不多时,一盒子饭菜就已经无影无踪,肚里有饭,渐渐身上感到暖和起来,两个人满意地对视一笑。
文华这时忽然想到了红岩里面,那里面不是也有个小萝卜头吗?可惜小萝卜头最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自己可得想尽办法把小义保护好,想办法把他弄出去。想到现在自己就是谈判的砝码,利用砝码一是要让小义少吃苦挨打,再一个就是希望能把他给送出去。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魏子和另外一个看守员开门进来,看了两人一眼,没多说什么,两人起出了困住小义的两根铁棍,临走时,魏子又去外面找了一件破烂不堪的棉衣递给了文华,嘴角轻轻一笑,就和另外的一个人返身走出了监舍。
文华的嘴角绽开了花,自己穿上破烂的棉袄。眼看着孩子的手脚脖子上,一圈圈紫青色的勒痕触目惊心。真是一群牲口,没人性的法西斯。
小义重感一丝身体上的自由,兴奋之时,努力地直起身来,缓慢伸展着在地下冻得僵硬的四肢。当他躬身下腰的时候,却又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不由得一阵呲牙咧嘴,但即使是疼痛依旧存在着,他嘴角还是一直挂着开心的笑容。
“来,小义,让我帮你把手脚活络一下。”
小义很听话地靠到文华身旁来,因为他知道文华也是医生,更加相信他的医术可以帮自己缓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