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湖面澄清，空气宁静，是作画写生的好天气。
曼殊沙双手收拢在围裙前端，目视正前方，以一个标准的女仆站姿服侍云凤挥毫泼墨。
没有香案，没有笔架，甚至没有七彩颜料。
云凤就端端正正坐在六层瑶池湖心的空中，双手各持一支狼毫毛笔，时不时往面前的宣纸来上一笔。
勾、抹、点、描、挑、涂……
毛笔尖端一触纸面，颜色就随云凤心意而变化出来。
曼殊沙不像云凤和宣纸都是凌空状态，此刻她的脚尖处还不断散出涟漪。
因为比起索然无味的公主作画，院墙那边的风景更有意思。
墙外是一架秋千，九天玄女站在踏板上荡来荡去，一身黄裙被花信风吹起，**无边。
烦恼的是孙一，他正在上课：化身的使用。
没有说明书，那就自己开口请教吧。在山海界，九叔提过，也有化身的样板哪吒可供参考。
但孙一并不准备走近身肉搏的战士路线。
九州界的战斗，和山海界有何不同？
魂魄。
山海界的生灵，除了魔以外，魂魄都有同一个归宿：幽都。
九州界还没有冥间和地府之类的部门，生灵一死，魂魄灵力强的，也就比弱的多游荡几天，然后泯灭。
这里就牵扯到一个仙人进攻手段的问题，九天玄女从这里抽丝剥茧，所作说明完全巅峰了孙一原先的认知。
封神的仙人都是傻X，打架也不懂得直接放出法宝，偏要卖弄几分本事，先乒乒乓乓用武器打上几轮，然后该对扔法宝了吧？
什么金砖、捆仙索、玉净瓶、金刚琢……
还是按法宝的威力从小到大依次出场……
难道这帮白痴仙人不知道雄鹰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错，错，错，大错特错！
仙人打架如此这般“儿戏”，不是因为他们蠢，而是流传下来的。
准确说：是侥幸活下来的仙人流传下来的。
仙人的打架，偶有强者对决，算得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举手投足，不论对敌杀伤，光余波殃及的池鱼就不可胜计。
如此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所积累总结的经验，再进一步潜移默化形成的习惯。
在旁观者看来，或许可笑，但对决的仙人，就绝对地……
笑不出来。
第一，也是最基本的，法宝，无论是先天造化形成的，还是后天人为锻炼的，都无法消灭魂魄。最多，把魂魄驱离肉身，或者，直接毁灭肉身，让灵魂裸奔。
当然，也有针对魂魄的法宝，比如吸收、禁锢甚至折磨。
但是说到底，穷尽当前已知的法宝，没有一样有毁灭魂魄的功能。
魂魄如此强悍？老虎屁股摸不得？
当然不是，术法、神兵轻松抹杀凡人的灵魂，无须烦恼。
而修真者的魂魄，无论仙妖，除非破散，只要三魂七魄俱全，那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各大教派、仙门不约而同都有足量的复活丹药量产储备，哪个挂点就喂下去，开水一灌，瞬间冲破十二重楼，马上活蹦乱跳继续“余生”。
窫窳的复活，小半部原因就是他的魂魄强大到肉身被杀，离体后仍有足够的灵力施展空间法术搬运走“尸体”和灵魂。
元神不灭，修真不死。
平白动用自己的底牌，让对手知晓自己的压箱底法宝。
这种无脑的事，谁干？
第二，最直接、最有效的破灭元神之法就是术技合一。
术是法术，技是技击。
元神是魂魄的关键，相当于人体的大脑。元神一灭，残存的魂魄没有了灵智，不足一哂。
将法术和技击合一，说来简单，低级的就像拳头加上一层火焰：怒火铁拳！
当然，高端一点的，不用拳头，用气劲、刀风、剑芒，如此种种物理性攻击手段；火焰的层次也水涨船高，什么离精火、三昧火、九阳火……
起的名字越玄虚奥妙越高大上？
其实这些都是表面，真正的术技合一，连三圣人以下排行第七的云凤也做不到。
就像大家都知道在飞船、卫星里面吃月饼，所享受到的中秋节日气氛比在自家阳台来得浓，却真没几个土豪肯花钱太空一夜游一样。
真真正正把心血投入研究术技合一的修真者，其实没有多少。
一来克敌制胜，把打狗棒升级到火箭筒就够用了，无须技能点点满级非升到核弹级别不可。
二来除了杀戮以外，修真者还有其他的事做。就算是职业杀手，有那个心思去钻牛角尖，还不如去调制药效直达魂魄的毒剂。
孙一皱皱眉头，理想和现实总有出入啊。
他是莲花化身，构成身体的不是皮实耐磨的灵石矿物，抗打击能力优秀但并不出格。
哪吒能扛下番天印的冲击，孙一不敢保证瑶池白莲能和金光洞的不知名荷花相提并论。
另外，就算他来到九州界新生以后，还是对地水火风的常规元素不感冒。
反而在梦中，九天玄女对他的精神力量非常满意。
那么，是走偏重精神攻击的幻术师路线呢，还是转职物法双修的魔战士？
其实孙一的计划，是向解放军叔叔看齐的，他给自己的学习计划大略安排了纲要：
射击、投掷、爆破、刺杀、土木作业。
其中，射击、爆破不用枪械、炸药，而是要用到神兵、法宝。
他的“泉”刻印隐形眼镜和“垒”刻印登山包已经被巫朌回收，当初说的好好的，只是“借”用，这点，孙一认账。
爆破就要找番天印、定海珠那种大杀器，到时祭起来“咻”一声像RPG一样瞄准目标发射过去就是——当然前提是找得到再说。
听了孙一的想法，倒是逗得九天玄女“咯咯”直笑，手扶秋千绳，耐心给孙一分说清楚。
首先射击一项，远程攻击嘛。在九州界修真圈（修真不算职业，套用娱乐圈的说法也合适）的常规做法是：
法力（灵气）驱动，神兵法宝伤敌。
孙一细细追究：纯法力攻击行不行？
九天玄女也不啰嗦，直接就在孙一身上演示给他看：右手食指扣中指，“彪”一声一枚蚕豆大小的灵力珠打在孙一身上。
因为是出其不意，再加上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孙一根本没防护的心思。
灵力珠实打实击中孙一的眉心。
泥牛入海，不，水滴入海也有涟漪，灵力珠对孙一没有任何影响：他的莲花化身，物理防御固然不如，防御法力攻击方面，可在灵石矿物化身之上。
当然，九天玄女也荡过来告诉他：对修真者来说，纯法力攻击是戏耍，对凡人来说照样致命。
肮脏一点说，仙人对仙人吐口痰，只算无礼；可唾沫一样能淹死蝼蚁般的凡人。
孙一恍然大悟：难怪千年魔头窫窳对吕望能以纯灵力干扰他的施法而震惊。
眼下孙一没有称手的法宝可供打靶练习，不过九天玄女说不妨。
瑶池自有新手上路的教学靶场，到时给孙一开通权限，进去试射几发，熟能生巧，只要掌握灵力运转的技巧即可。
至于运转随心，千变万化，令敌人防不胜防，那是孙一自己的修行功课，和领进门的九天玄女无关了。
说到师徒传授，孙一陡然心惊。
一股凉气从脚底涌泉升起，直灌天灵。
前世他看的仙侠小说，所谓仙师教授徒弟，一般是三步走：
一、进师门，从事洒扫等仆役活计，磨练心性。
二、循序渐进，由师傅言传身教修真常识、处世之道和心法招式。
三、临出师时，赠予神兵法宝，让弟子闯荡红尘，阅历艰险。
自己和《西游记》的猴哥一样，无形中都缺失了最关键的一环：导人向善。
菩提只传授孙悟空本事，叮嘱他不得泄露师承，但就是没有教他规矩，包括天条。
自己呢？九天玄女教他的房中术，深意是什么，总不会假公济私为了**一个知情识趣的****吧。
算了，水落石出，现在手头掌握的情报还推测不出啥结果来——孙一挥挥手，暂且放下。
“如此说来，仙长你以法宝遥击伤人，也需眼力、手法相配合喽？”
九天玄女一个翻身，潇潇洒洒从秋千架上飞落着地，拍手道：“你的心思真是敏捷。不错，远距伤敌，法宝又没长眼睛，使用者的准头和劲力法门真是关键。”
想想也是，番天印砸出去，没落到对手天灵盖，落在对手身前的窨井盖上，这不成笑话吗？
直到后来孙一才知道，番天印这等级别的法宝，已经自带精确制导，发印者出手，想砸哪里砸哪里。
现在孙一只能老老实实，把射击和投掷相结合从基础练起。毕竟不是所有的法宝都像激光枪，大名鼎鼎的定海珠就像手榴弹，要砸出去打到人才能建功。
最后，土木作业最实际的功用就是构筑防御阵地。
有攻有守，是最基本的套路。
就算孙一不提，九天玄女也会教。
这是必修课。
“好了。”九天玄女打个响指：“还有什么问题，问完用午膳去。”
孙一竖起食指：“今天最后一个疑问。就仙长所教，都是实实在在简单明快的杀戮手法。我问的是：当今修真世界，可在兵火连天的大争之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