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只叫你悄悄跟着慧净,见她去了什么地方,你为何要节外生枝?!那门子分明是察觉你的不妥想要吊住你,亏你还不识好歹的凑上前去!”
“娘子。。。”青雀这才真正明白主子的怒意从何而来,跪下的身子不由的一颤勾得更低了!脸色越发的惨白。
“娘子!婢。。。婢子不知。。。”不知什么?
不知不该自作主张,还是不知这是别人故意放了套给她钻?自己中了套还把套递到娘子脚边?这一来就办砸娘子交代的差事,以后还如何是好?青雀浑身都冒起了寒意!
裴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现在也是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青雀被门子叫住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办法脱身离开,而不是等着对方慢慢的织好铺垫等着她掉进去!
若不是青雀自作主张,而是第一时间离开少尹府门口,那慧净可能还不知道跟踪她的是谁,可现在只怕是她的意图已经被慧净知道了!
裴婳现在真心后悔让青雀贸贸然的去跟踪慧净,若是她不是那么好奇,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撤出来一个河东裴氏的亲戚?最关键的是,若是一早知道慧净和云韶府扯上了关系,那便是和朝廷内部有了勾结,且不论她究竟是何方的势力,都不是她现在能够抗衡的,她这个时候对慧净应该敬而远之!可惜,现在她暴露在慧净面前,想要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怕是不可能了!
“你可知道一开始那门子对你态度好,兜兜转转的其实不过是想套你的话,看看你是谁派来的人,后来那个在他耳边耳语的小厮便是得了府里主人的吩咐,故意要将这些话透过转告给背后的我听!也就是,他们早就已经发现你了!且不论我们不知道到底是这个少尹府里的谁让这个门子这么干的,但至少他们是想要利用我了!”裴婳冷冷一笑,心里越发的腻歪起来,这才刚开始呢,便要被人捏着鼻子走不成?
“你啊!以后可得多张几个心眼,冲你笑的不一定是好人!”
“婢子知错了!”青雀深深的磕下头,心中的那一丝丝委屈早就不知被丢哪儿去了。她擅自做主想要打探消息结果给娘子惹来了麻烦,最后还要娘子来替她操心,这个认知让青雀的心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裴婳深深的叹了口气,青雀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丫头,还从没涉足过深宅大院,心机难免单纯些,以后看来还要费心磨砺青雀了。
“你先起来吧,记住绝对不能有下次!我要的是你的忠心,切莫画蛇添足。要知道如今我们主仆二人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往后回了长安还有的硬仗可打,我不希望关键时候,自己身边出了什么纰漏掉了链子就不好了。”裴婳凉凉的溜了地上的丫头一眼,丑话说在前头总是没有什么错的。
青雀忙不迭点了点头,脸上又白又红,裴婳却是没工夫管她,又想着出了神。
“姜裴氏,一个出自河东裴氏的嫡女,其实是疏于走动的嫡亲血脉的亲戚,这对于我这个孤立无援,被父亲嫌弃得丢到了庵堂自生自灭的小娘子来说,是不是个雪中送炭的好消息?一个后台听上去很硬的堂姐,若是能够亲自送我回长安,那京中裴府会不会更高看我一眼?!?”裴婳眼睛亮亮的,犹如夜空里星辰一般。
京兆裴府出自河东裴氏,但实际上却是旁支中的旁支,祖上的威远公裴俨追根溯源还是个庶出,按说在家族中本就没什么地位的。若不是因为前些年内乱不稳,黄果杀了太多五品以上的官员,很多士族大家的中流砥柱都损失了,如今也轮不到他们京兆裴府出了头。
士族就是士族,这股千百年形成的家族势力绝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一个黄果之乱便彻底改变,虽然如今的庙堂之上也有了不少庶族出生的官员,但各大世家依旧生生不息得,通过联姻等手段盘根错节的交织着官场。
裴婳知道,京兆裴氏碰上河东裴氏,是绝对要低下一个头的。裴婳孤立无援,却有人突然送上这么一个靠山,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也太巧了一些!指使少尹府门子给青雀递消息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打算?
“可。。。婢子不明白,即然是有人故意想要泄露姜夫人的出生给娘子知道,娘子为何还不防范?”青雀脸色白白的,可却咬着唇有些不解。
“我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防范有用么?”裴婳淡淡的道,“莫说姜少尹,就是那慧净也绝对是我们对付不了的。”
她的心里一直对这个慧净有种抵触,不知为何心里老是不踏实。而且她有种预感,这个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慧净!本能的觉得慧净不是善茬,通过云韶府这事儿,裴婳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直觉。
“那娘子。。。我们该如何是好?”青雀惴惴的捏着衣角,心里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一张圆脸苦巴巴的看着裴婳。
裴婳的面色已经趋于平静,端起了桌上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汤,仪态优雅的喝了起来。
“等!”
***
少尹府正堂
被猜忌成洪水猛兽的人,根本毫无自知。
慧净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剥着一碟儿香油津蚕豆,虽然时不时的吮着手指,却丝毫不显着粗鲁,旁边润白色的白瓷茶杯中冉冉冒着热气,飘着上好的茶香,正堂内一个下人也没有,早早的打发了出去,堂室之内交谈的事情没有人能探听得到。
半晌过去,慧净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搓了搓油乎乎的手指捏起茶盖子,啖了口香茶,“果然是好茶!”
姜三郎手指颤抖指着着眼前的漫不经心人,一脸不满的道,“你说!你不想被人发现甩了她便是,何必还偏偏把她引到我这儿来,引过来也便罢了,你还支使我的下人把我家夫人的消息散布出去教外人知道算是怎样,你明知她和那个继母关系交恶,你还这样牵扯她是作何?媛儿这些年待你也算是掏心掏肺了吧,怎么你还硬要给她招这么个**烦?你可真是我的祖宗,算我求你了,我只想做个踏踏实实的少尹,你少给我找些麻烦来!”
“踏踏实实做个少尹?”
慧净哼了一声,斜着一双长眼朝着姜三郎似笑非笑的看去,“行之,你想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一回事。你这个逃避现实的性子也是时候改一改了,裴家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我若是不逼你,你还想在这个成都府少尹的位置窝到何时?四年一度的官员考课就要开始了,如今都就快入秋了,我听说你又是将评述交给你的上峰了事了?你还真不想着回京述职了?我不过是恰逢其时的提醒你一下,别以为你这个姜家嫡子的身份牢不可摧,在这成都府过了十来年的好日子便忘乎所以了!要知道你柳州的老父可带着你的庶兄们已经上京了,这次走的可是陆婕妤的门路,听说是要在京兆谋划个好差事呢!”
陆婕妤!姜三郎闻言猛地一颤!
“什么?!老头子疯了不成?!莫非想把姜家往浑水里带不成!?他这个时候去和陆婕妤做什么牵扯!”
当今圣上因为之前的内乱,**凋零子息稀少,只有一个二皇子,两个公主。那陆婕妤现在怀着龙种,正是当宠的时候,又出身名门,若是生下个龙裔,至少就要升个昭仪娘娘的!若是皇子直接晋个妃位也不无可能!可这**和皇子之间的事情其实那么好搀和的?姜家已经远离一线朝政多年了,他家的老父亲莫非还不死心不成?
柳州姜家也是排的上号的士族门阀,虽然比不上一等的河东裴氏和清河崔氏之流,但和益州何氏河南陆氏也是差不多的,但是姜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姜老爷迎娶的姜夫人许氏,进门十年都没有生出儿子,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迫于传宗接代的压力,姜老爷接受了老夫人指给他的良妾龚氏,龚氏进门的确给力,三年便生下了两个儿子,姜大郎和姜二郎。
龚氏是姜老夫人的娘家外甥女儿,又有两个儿子傍身,颇得姜老夫人的宠爱,这让姜夫人姜许氏日子很是难过,好在姜许氏出生洛阳许氏,也不是吃素的,一直紧抓着中馈不放手,又在入门后的第十年终于生下了嫡子姜三郎,总算是保住了岌岌可危的正室夫人的位置,后院虽然时常不太平,却也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现在的姜家虽只有姜三郎一人出仕,可姜老太爷却是个野心极大的,姜家大郎二郎都被他从小亲自教导,十岁之后还送去了泰山书院拜了名师,也都是中了进士和同进士的。姜老太爷带着姜大朗和姜二郎上长安,走的是陆婕妤的路,这可就颇为耐人寻味了!要知道陆婕妤的姑母正是姜裴氏的继母,陆氏和姜裴氏不睦,而姜老太爷能够和陆婕妤通上路子,那一定是通过了他的岳母陆氏了!
姜三郎脸涨得通红,紧紧地攥紧了拳头,这个嫡庶不分的父亲,这次不仅是不给他留面子也就罢了,还明晃晃的打起了他媳妇儿的脸!
姜老太爷偏心姜大郎和姜二郎几乎是柳州公开知晓的事儿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说动岳母去参一脚浑水!两亲家联合起来要给小夫妻没脸,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慧净捡起案几上的素绢擦了擦手,整了整衣袖又将佛珠仔细的揣回了袖笼中,挺了挺胸膛从凭几起来端端正正坐起身来,朝着对面的人凌冽得看去。
“姜栽惑疯没疯?亦或是想要谋求什么,你这个嫡子难道不清楚么??”
姜三郎挑了挑眉,看着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的慧净,不由得心中也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