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脸。。。怎么了?”扶她起身那男子好奇地问了一句,只见那大小姐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司马绫素的脸,以为她那半边脸又青又紫的是被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打出来的。
“这。。。这是下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在石头上碰出来的。”
她这话刚一说完,另外那个男子突然快步走了过来,大声说道:“你就是那天不要命地冲在路中央的人吧!害得我一路都坐得不安稳!”
“诶,郗兄,对姑娘家不要这么大声嘛,毕竟也是你们家的马车把她撞了。”看来她被撞这件事情,这个陶公子也是知道的。
“哼!”那郗公子忿忿地哼了一声就拂袖离去,他向来对容貌不姣好的人没什么好感。
“那郗小姐,在下也先去了。”陶公子说罢便尾随郗公子而去。郗芷娇笑着对他福了个身,目送他离开。
那两个男子,一个是郗炅,这个郗府的长公子,未来的主人,其父郗佑与当今太尉郗鉴是表兄弟,算起来王羲之与他们家还有几分亲戚关系。另一个名为陶逸,是任安城的太守,郗炅的同窗好友,其祖父是战功赫赫的长沙郡公陶侃,平定苏俊、祖约之乱的功臣,这次是郗炅特意跑到任安去把他请来的。
“小姐,我也先去忙了。”司马绫素刚拔腿要走,背后便紧接着传来一阵怒骂:“什么时候奴婢也有资格用‘我’字了?你得自称奴婢!奴婢!”
司马绫素停住脚步,连头都懒得扭回去,没好气地说了声:“奴婢知道了。”然后一瘸一拐地随便挑了个方向走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竟然还是个瘸子,也不知道柴叔怎么。。。。。。”
顿时一阵心酸浮上司马绫素心头,不为别的,只为那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当年在离剑山庄时,她就是穿着这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去花园拾落梅,遇见了那个面容清冷如同逝雪的男子。而今。。。。。。
酸,真酸,比这手中的李子还要酸。
司马绫素在厨房和了半天面粉,实在没有力气了,从果盘里捡了个李子坐在石阶上吃了起来,不只是因为心酸还是李子太酸,眼泪竟“啪嗒啪嗒”地往外掉,怎么止也止不住。
想想以前在离剑山庄无忧无虑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虽然有时候无聊一点,但也不至于沦为奴仆,要被别人是使唤来使唤去做这做那的,更不会受人凌辱,谁又敢这般地欺负她?有钱有势真好啊,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女子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那么多男子要挤破脑袋去考取功名梦想着蟾宫折桂平步青云。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恃强凌弱,有钱有势就可以高人三等,眼睛长在头顶上。
扔掉果核,擦了擦泪痕,她又得回去接着做糕点了。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有越来越多的人挤进厨房里,抢走了她的位置。无奈之下她只能在厨房外面等着自己的杏仁云片糕蒸好了再进去。
菜被一盘一盘地端到了前厅,此时前厅以及院子里已是灯火通明,摆满了桌椅酒席,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放眼看去竟都是男子,唯一看见的几个女子还是郗府的丫环,不禁让司马绫素感叹这郗小姐的生日宴竟是个相亲大会。
她将蒸好的杏仁云片糕一盘又一盘地端出去,每个桌上放了一份,来来回回十几趟,只觉得脚都要断了,不,是脚又要断了。端到陶逸和郗炅那桌时,一个给了她笑脸,一个给了她白眼,她均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还没等司马绫素走出几步,只听前厅传来声音:“多谢各位公子名士前来捧场,今日是小女满十八芳华之日,其实啊。。此次宴会老夫不光想为小女祝宴,还希望借此机会给自己觅得一个乘龙快婿啊!哈哈哈——!”
郗老爷子的一席话简洁明了,也不跟众人打什么马虎眼了,反正明眼人一看也知道今儿个这宴会是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把话捅了开,看来这郗老爷是个直性子的人。
突然从不远处的亭子里飘来一阵琴音,几串音符后一行娇柔的歌声娓娓道来飘出:“河水清且涟,静女姝而潜。春来花且开,满枝芳菲艳。河水清且涟,君子俊而远。春末花堪折,莫待芳菲谢。。。。。。”
众人均被那娇柔美妙的歌声吸引过去,司马绫素却不以为然,只觉得这歌声娇柔造作至极,不值得一听。她对那歌声没什么兴趣,刚要离开中午那中年妇女却又杀了出来:“梨酥!梨酥!你先在那桌呆着!丫环不够了!”
自己这名字被她一叫。。。怎么这么奇怪?她无奈,只得把刚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回来。
郗芷娇穿着白天那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袅袅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司马绫素认识,是今天早上来给自己送衣服那个。
我说一个小丫环怎么会那么盛气凌人呢,原来是有这么个目中无人的泼辣主子啊,她心想着。
“芷娇献丑了。”
郗芷娇嫣然一笑微微福了个身,娇柔而美好,跟大白天指着司马绫素鼻子破口大骂的那副摸样简直判若两人,司马绫素不屑地“嗤”了一声,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只是专注着给席上的人端茶倒水。
“陶公子觉得小妹的歌声如何?”郗炅替陶逸斟了杯酒问道。
“郗小姐的歌声十分美妙动听,很好。”
“我倒觉得一般!”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扫兴的,郗炅一脸不满地向那个方向望去,见到来人却是一脸惊讶,赶紧起身毕恭毕敬地将他迎过来,挪了个位置让他做下。
“温兄,你不是说家中有事,来不了了吗?”郗炅诧异地问道。
“哈哈,我也是回府听我爹细说后才得知,这事原来得到润州来办,这不,办完事之后顺便就来参加郗小姐的生日宴了。”那人语毕后笑着合上扇子,忙着跟四周的人打着招呼。
“如此说来,温兄真是给小妹面子了,来,为了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咱俩干一杯!”郗炅跟那个温公子高高兴兴地喝了起来,坐在一旁的陶公子倒是看起来有些不悦了。
而司马绫素一听“润州”二字,身子飘摇了一下,润州?不是扬州吗?我怎么回到了润州?
这温公子是始安郡公温峤的长子,名为温兆伦,现任盐渎太守。苏俊、祖约叛乱时,庾亮兵败后投靠的就是温峤,平乱之后温峤深得成帝器重,今时已与陶侃的地位不相上下。
司马绫素在一旁暗暗打量着这几个人,郗公子长得左右逢源,却有一副小家子气,估计也就在这郗府里能耀武扬威;陶公子看着温柔谦卑,较郗公子相比应该对身份地位没有那么大的追求;而那后来的温公子气宇轩昂、仪表不凡,一看就是人中之龙,是个可成大器的人。
司马绫素之所以对这个温公子颇有好感,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只有他听出来了,那郗芷娇的歌唱得并不怎么样。
“温公子,不知道您为何觉得芷娇的歌唱的不好啊,我们都觉得很是不错呢。”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和司马绫素的思绪,这一桌也是唯一有女眷的一桌,而这桌上的三个女子都是郗芷娇的表姐妹,想来也是家里安排着故意来凑这个热闹的吧。
“小姐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说郗小姐唱的不好,只是觉得这歌声一般,没有什么特色罢了。”
虽然只是说了个一般,但在这人人叫好的时候说出“一般”二字来,也就是指不好的意思了。马上就要走到酒桌旁的郗芷娇听见他这话,一副笑容顿时僵在了嘴上,竟是迟迟抬不起步子来接着往前走。后面的丫环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怎么了,只能小心杵了杵她的背,示意她不要愣着不动。
“那不知温公子听过的不一般的歌声,是什么样的呢?”郗芷娇沉住气走到桌边,不甘示弱地问道。
温兆伦听见这话先是一愣,之后笑了笑,从容地答道:“前几日听闻王羲之王大人在扬州城内结识了个天下第一名妓,夜夜流连于风月场所,在下一时好奇也去那天香楼凑了凑热闹,发现那白素月白姑娘的歌声美妙动听至极,如柳梢的夜莺,槐头的黄鹂,怪不得王大人会如此眷恋于烟花之地。”
司马绫素听见他这番话,神色大惊,给他斟酒的手一抖,差点就要将杯子摔了。
温兆伦随后接着说道:“不过很可惜,在下的位置离舞台子稍远,未能看清白素月的容貌,不过只看那风姿,想必也是个倾国倾城美女。”
郗芷娇听见他这番话气得脸都白了,这温兆伦竟然拿她跟一介风尘女子相比,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只听她青着脸忿恨地说了一句:“那是当然,我们这种大家闺秀又怎么能跟那些夜夜笙歌的风尘女子比得起歌舞,她们可是靠那些狐媚功夫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