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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撒“祝福”

很小的时候,一场意外车祸夺走了陈明东父母的生命,他是在堂哥和嫂子的抚养下长大成人并读完大学的。然而大学毕业工作后一向听话的他却第一次违背了哥嫂的意愿,和邻村的姑娘周巧兰谈起了恋爱。这个周巧兰虽然长得漂亮迷人但却没读过几天书,而且还是农村户口,这对于一心要陈明东跳出“农门”到城里去生活的哥嫂来说确实难以接受。陈明东虽然不想惹哥嫂生气,可是他又不愿意放弃周巧兰,他认为哥嫂早晚都能想通的,于是在工作半年后他偷偷和周巧兰领了结婚证。

然而在领了结婚证之后陈明东却发愁了,他在城里只是给一家私人企业打工,工资不高更没有住房,想结婚都找不到地方。陈明东想和周巧兰一起在城里租房子住,然后两人都打工挣钱买房子,可周巧兰的父母却不同意,他们说自己的女儿好歹也是找了个大学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嫁了太没有脸面了。陈明东没办法只得回家和哥嫂商量,哥好说,三杯酒下肚就把胸脯拍地像鼓一样响,说:“兄弟,哥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结婚哥比自己娶媳妇还要高兴,哥没得说,村南那口新房就是为你准备的,哥再给你装修装修,保准比城里的房子还漂亮。”陈明东听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说:“哥,我太对不起你和嫂子了,我想听你们的话,可是我又不能对不住巧兰啊!”哥拍了拍陈明东的肩膀,说:“哥明白,只是你嫂子那不大好说通。虽然你叫我们哥嫂,可毕竟你是我们养大的,记得抱你过来的时候你还不到一岁,你嫂子为了把你养大成人推迟了好几年才要孩子——”哥还想再说,一直在屋里生闷气的嫂子走了出来,她叫着陈明东的小名说:“东东啊,嫂子也不说别的了,想让你找个城里媳妇并不是你哥和我想图你什么,我们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些,这样才对得起你去世的爸妈。对于我和你哥来说,这些年我们把你一直都是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的,咱们家在村南和村东各盖了一处新房,村南的大一点也亮堂一些就给你了,村东的给你侄子小伟,这是我和你哥早就商量好的,当时我们还说你要是在城里结婚了就把这个房子卖了,然后再把卖的钱给你凑了买房子呢!”

陈明东一听“扑通”跪在了嫂子的面前,说:“嫂子,我,我对不住你们!”说完流下了眼泪。嫂子急忙扶起他,说:“东东,你要这么想我和你哥也知足了,明天我就请人看日子,咱们选个好日子高高兴兴地把巧兰娶进门!”

嫂子是个急性子,她很快找人看好了日子。可是让陈明东想不到的是媳妇并不是那么好娶的,虽然周巧兰打心眼里想嫁过来,然而她的亲戚朋友以及她的爸妈却提了许多的条件。其实也不能怪这些人,当地的风俗一向就是如此,男方除了要送聘礼聘金之类的,还要拿出其他名目繁多的礼金来。比如当地有个老风俗,新娘子在娘家上轿要新郎拿“上轿钱”,到婆家后下轿要“下轿钱”,见了公公和婆婆叫声“爸妈”得要“改口钱”,另外男方的哥嫂姐姐等亲戚朋友还要给“见面礼”等等。陈明东事先就给周巧兰商量让她不要按这些老风俗去办,可周巧兰的爸妈和亲戚朋友等人却是死活都不同意,陈明东没办法只好向哥嫂求助。嫂子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我和你哥早就准备好了。”

结婚那天一开始很高兴,周巧兰在娘家接了陈明东的“上轿钱”痛快地上了轿车,到了婆家接了“下轿钱”又痛快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可是在“见面礼”上却出了事。原来当地的风俗是男方的父母各人要给儿媳一千块钱的“改口钱”,做哥嫂的只是任意给“见面礼”,一般的也就是给个一百二百的。哥和嫂子虽然把陈明东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是毕竟不是他的父母不能越过那条线,否则按当地的“风俗”就说不过去了。然而来送嫁的周巧兰的堂哥却不同意,非要他们一人给一千块钱。周巧兰堂哥的道理是陈明东是跟着他们过的,没有爸妈当然要哥和嫂子拿这个钱。哥和嫂子早就一人准备了五百块钱,嫂子是个痛快人,她见周巧兰的娘家哥哥“故意刁难”就爽快地说:“行,一千就一千,等我拿钱去。”

陈明东心里清楚家里的情况,为了供他读书和盖那两处新房家里早就没钱了,他结婚的开销都是哥嫂到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现在让哥嫂去拿钱不是难为他们吗?陈明东贴在周巧兰的耳边说好话,让她去给她堂哥说一下。周巧兰也觉得这事不妥,她找到堂哥想劝劝他,谁知堂哥一听却生气了,说:“巧兰你可别糊涂,我这可是向着你的,这钱我要再多也到不了我这一分,还不是想让你们以后的日子好过吗?你可想好了,明东没爸没妈我听说他这个哥嫂还不是亲的,结婚后你们的日子还早着呢,不准备点钱行吗?我来的时候你爸妈都给我说了,能多要点就多要点,要不以后想要都没机会了。”

谁知周巧兰堂哥的这一番话却都让嫂子听到了,原来嫂子向一个亲戚借了钱后她端了箩筐就赶过来找周巧兰,一是给“见面礼”,二是“撒祝福”。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娘子在下轿后要由婆家的嫂子“撒祝福”,“祝福”就在箩筐里,也就是“麦麸、大枣、花生、栗子”等东西,取“有福”及“早生子”之意。嫂子双手端了箩筐,兜里装了“见面礼”一脸灿烂地走过来,冷不丁地听到了巧兰堂哥的话,她一下就僵住了。更糟的是巧兰并没有看到嫂子,她反而感激起自己的堂哥来,一向对陈明东爱护有加视若己出的嫂子有如一盆凉水浇到了头上,箩筐“通”一声从她手上滑落了下来。

嫂子病了,任陈明东和周巧兰如何地赔礼道歉她就是高兴不起来。陈明东想带她去医院检查她死活不去,只说自己这是感冒吃点药就好了。陈明东的七天婚假已过,他只得和周巧兰一起去了城里。

可是去城里半年后周巧兰却变心了,她找了一个有钱的大款非要和陈明东离婚。陈明东看她是铁定了心也只得同意。在离婚那天他问周巧兰到底是因为什么和他分手,周巧兰低着头说:“既然分手了我就说实话吧,之所以离开你一是因为钱,我不想过这种到处流浪的日子,太苦了,第二是因为我感觉你们家的人特别是你哥和你嫂子并不喜欢我。”陈明东说:“不,他们一开始只是想让我找个城里女孩,后来我娶了你他们还是很高兴的。”周巧兰摇摇头,说:“不要骗我了,你一定还记得结婚那天的‘撒祝福’,如果你嫂子喜欢我她一定会把‘祝福’撒到我头上的。”陈明东想给她再解释,可她却不让他说话又继续说道,“你不懂一个女孩的心思,对我们来说结婚那天的‘撒祝福’非常重要,特别是你这样跟着哥嫂一起生活的,嫂子的‘祝福’代表的是她对我的接受,可是我没有得到,因此我一直记在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周巧兰走了,陈明东请了假在出租屋里待了好几天,吃不香睡不下,整个人都瘦了。这时候哥来了,他是往陈明东的公司打了电话后才赶过来的,他陪着陈明东流了一会泪然后问陈明东说:“你还爱周巧兰吗?”陈明东点了点头,他说:“爱,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呢。”哥愣了,他说:“按规定这样是离不了婚的呀!”陈明东捶着自己的脑袋说:“这事我也不知道,她是在办完了离婚手续后才给我说的,不过她说最近几天就打掉,她不要我过问。”哥说:“也许你们有个孩子就会好多了,孩子就是拴住夫妻的那根线,有了这根线谁都不会轻易放手的。”

哥安慰完陈明东就走了,几个月后小侄子小伟却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欣喜地说:“叔,我给你说个好消息,我婶快生了,你赶快来医院吧!”陈明东被说得一头雾水,他说:“你哪个婶要生了,我去干什么?”小伟说:“我婶就是你老婆周巧兰啊,她在医院里马上就要给你生孩子了。”陈明东一听急忙回家,到家后才得知事情的真相。原来哥在得知周巧兰怀孕后和嫂子一起找到了她,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一开始周巧兰并不同意,后来嫂子给她跪了下来。周巧兰当时抹不开脸面就答应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生下孩子,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为了敷衍哥嫂。然而让周巧兰想不到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大款”在得知她怀孕后竟然没了去向,周巧兰这才想起了陈明东的好处来,不过事已至此她实在没脸回头,只好找个住处躲了起来,静等孩子的出生。在这段日子里她和哥嫂常用电话联系,不过她却让哥嫂不要告诉陈明东她生孩子的事情,否则她就不生这个孩子了。她给哥嫂说她对不住陈明东,只想给他生个孩子作为补偿,等孩子生下来后让哥嫂帮忙抚养,然后她再找个别的男人嫁了。哥嫂都是实在人根本没看出来周巧兰的真正心思,他们一直遵守着承诺没有告诉陈明东。哥嫂的想法是女人大多疼孩子,只要周巧兰生下这个孩子说不定以后和陈明东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这也是他们不告诉陈明东的另一个原因。就在周巧兰即将分娩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想念,周巧兰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想让陈明东来陪陪她,所以嫂子赶紧让小伟去打了电话。陈明东赶到医院看到了周巧兰,四目相对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孩子很顺利地生了下来,嫂子忙前忙后地照顾着产妇和婴儿,心里乐开了花。可是好景不长,在周巧兰出院后嫂子却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是累的,到医院里一查却被告知是肝癌晚期。虽然医生和家里人都瞒着她可她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就在救治一段时间之后她一再坚持要回家,并拿拒绝治疗来威胁,一家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找辆车把她拉了回来。在回家之后的一天早上,嫂子叫来了陈明东和周巧兰,她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说:“东东你虽然叫我嫂子可是我知道你在心里其实一直是把我当妈的,这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嫂子却对不住你和巧兰,你们结婚那天嫂子没把‘祝福’撒到巧兰的头上,嫂子有愧啊!”嫂子说到这里流下了泪水,陈明东和巧兰都哭了,他们双双跪在了嫂子的床前,巧兰说:“嫂子这不怪你,都怪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是我对不起你啊!”嫂子擦了擦眼泪说:“不,无论发生什么事嫂子都要‘撒祝福’的,这段日子以来你们的婚姻出了事嫂子一直在心里骂自己,嫂子知道这都是我那天没撒‘祝福’的原因,嫂子难受啊!”陈明东哭成了泪人,他说:“嫂子你不要这样想,这不过是个风俗习惯,怎么会和这事有关系呢?”嫂子说:“可是嫂子总转不这个弯儿,嫂子老觉得欠了你们什么,所以嫂子希望在我走后你们能够复婚,好好把孩子养大成人,以后在感情上你们再不要出什么问题了,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也许嫂子是看不到这一天了,现在——现在就让嫂子把祝福撒给你们吧!”

嫂子说完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从身边早就准备好的箩筐里抓了一把“祝福”,然后轻轻地撒在了陈明东和周巧兰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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