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杜安接到了杨逍的电话——郭瑾萱回来了。
回国之后的她虽然还活着,但已经被化疗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杜安跟着杨逍一起去看她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不在医院里,而是在她家里,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在她自己的床上。
杜安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几乎都呆住了,因为那更像是一具活着的干尸,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有人用皮包骨头来形容某人瘦,杜安原本也以为那个程度也就是了,但此刻的郭瑾萱却用真实的身体,重新定义了这个词。那是杜安有生之年从未见过的,也再不想见到的一种活着的模样。杜安后来都很难完整的形容出,那天再一次见到郭瑾萱的整个过程和见她时的情绪,除了无力,还有悲凉。
面对癌症,人,真的是毫无反击能力。郭瑾萱的每一次没有表情的表情和每一个深不见底的眼神,都让杜安的心无比的颤抖。说实话,一个饱受折磨,在生死边缘,拼命挣扎了数月的人,那种眼神里的绝望,根本就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所有的形容词在那一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在回来后的数日里,杜安都只能指着胸口,跟每个人说——这儿疼!
回国后的第九天,郭瑾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至此香消玉损,年仅27岁。追悼会在八宝山办的很讲究,杜安随杨逍一起着素装出席,那也是杜安唯一一次去到那个传说中的八宝山,他只希望有生之年,不用再来。
送走了郭瑾萱之后,杨逍整个6月份都像疯了一样的在相亲。以至于每个周末杜安给他打电话,他都说安排了相亲。
杜安问他:“你丫是不是疯了?”
杨逍只说了句:“你别管!”
2011年8月8日,杨逍终于从这些相亲的姑娘里面选出了一个领证结婚了。娶的这个姑娘叫竺一琳,家虽然不是北京的,但离北京也不远,家里还有不少亲戚在北京。大学毕业后带着指标进的京,招进了一家央企工作,也就有了北京户口,算是半个北京人了。她属于学习还算不错,从小到大基本一帆风顺,未经任何风雨,全凭家里安排好的那种孩子。接人待物虽不及郭瑾萱那般妥帖大方,倒也还算周到,看上去也基本符合个好妻子的模样,至少按照当下社会普遍的择偶标准来衡量的话,她也绝对算的上一个不错的结婚人选。虽不是什么美女,但模样也长的绝对不难看,家里条件也不错。可让杜安最最想不通的是,杨逍为何要这么急着就把婚给结了,要说是因为爱情,这话糊弄别人还行,他是肯定不会信的。
一直到8月份的最后一天,哥俩儿才又把时间凑到了一块,这天竺一琳回河北老家了,杨逍送走了她之后,便直接把车开到了杜安家。杜安打电话叫餐馆送了几个菜来,哥俩儿哪也没去,就在屋里喝了起来。
杜安:“你丫到底咋想的?”
杨逍:“啥啊?”
杜安:“别***装傻,你丫有那么着急结婚吗?”
杨逍:“咋了,看哥们儿结婚你嫉妒了,你丫也结啊,想嫁给你的姑娘还少啊,要不回头让我媳妇在她们同学里给你找一个。”
杜安:“滚蛋,跟你说正经的的呢,你到底咋想的?你可别跟我说你对这个竺一琳是一见钟情啊,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杨逍:“对啊,我就是一见钟情啊,凭什么就非要让你看出来啊!”
杜安:“你丫哄鬼呢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以前看郭瑾萱啥眼神,你看她啥眼神,你还钟情呢,顶天儿看着不烦也就算不错了,我估摸着到现在喜欢都不一定谈的上呢,你别看你们结婚了,那也狗屁都不是。”
杨逍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我爸妈挺喜欢的。”
杜安:“这跟你有关系么,你丫有那么孝顺么?”
杨逍长长出了口气,递给杜安一支烟,两人各自点上后,他一边吐着烟一边说道:“郭瑾萱临走的时候跟我说,在日本治病的时候,有一个英文说的很好的护士小姐天天跟她聊天,后来知道她有个深深相爱的未婚夫还在国内等她,临走之前便跟她说,如果不能再在身边照顾他了又放心不下,就让他赶快去找一个能够代替她照顾他的女人。只要她有足够强大的意念,便可以在刚刚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将爱念封印在对方身上,并最终附着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来继续守护你心爱的男人。所以,她就要求我一定要尽快找到个爱我的女人结婚,这样才能让她的爱继续下去,这样她才能走的安心。你也见过她最后的那个样子,她就那么气若游丝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你说,我怎么能不答应她,我本来还跟她吹牛逼说要在一个月之内搞定这件事儿的,趁着她还没走远,还能看的见,结果还是折腾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我的气呢!”
杜安:“我靠,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你也信啊?”
杨逍抬头看着杜安的眼睛说:“我不信啊,可我答应她了,我就得去做啊,这他妈叫遗愿你懂吗?这他妈叫遗愿……你懂吗?”越说越激动,声音已沙哑,满眼盈着泪。
杜安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举起杯中酒说:“对不住了哥们儿,我错了,自罚一杯。”然后一仰脖,便干掉了满满的一杯酒。
杨逍没说话,提起杯子,便也一口干掉了自己的那杯酒。
杜安:“哥们儿,你别这样,瑾萱也是就怕你这样,才走的这么放心不下的。你看,你媳妇也找着了,瑾萱的爱也就接上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杨逍的眼泪已经开始大滴大滴的涌下来。杜安知道,他也就是在这,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哭哭,面对新的女人,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就哭吧!
杨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哽咽的跟杜安说道:“你不知道,从去年确诊她发病到现在,我就觉得我就是个废物,什么也为她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真的,这终于有一件我能做的了的事了,你说,我能不做吗?啊,我能不做吗?”
眼前的杨逍,深深地刺痛着杜安,他知道,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傻”,但也因为身上还有这种“傻”,我们才依然还是个“人”。
杨逍的婚礼办得很体面,一丝不苟的,该有的环节一个都不少。9月12日中秋节这天摆的酒,宾朋满座,把酒言欢,欢声笑语,掌声不断。杜安做为他的伴郎,全程都跟在他的身边,也亲眼见证了这迟到的一切,心中无限感慨,只希望哥们儿这把能赌着幸福吧……只希望郭瑾萱的弥留之爱,真的能佑他一生吧!
婚礼结束后,杜安独自开着车在四环路上狂飙了整整两圈,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人结了算了。
就好像今天婚礼上有个朋友说的那样:“结婚,怎么选都是错,跟谁过不是过啊!”
去他的爱情吧,爱情战胜不了疾病,大不过生死,若是半路有一个先死了,一条命不够,就还得再拉上半条去陪葬。
这***的人生……但最终,他也还是没有真正鼓起勇气去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