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出月往后院方向而来,首先看到的便是绚丽的五彩罗裙。
“妹妹找我有事?”出月望向对面。
“你我并非姐妹,何必这般假惺惺。”林出尘娇美的面容上寒意阵阵。
“那又怎样?”面对她的突然发难,出月并不意外。
林出尘“咯咯”一笑,声音恰似早春的细雨,打湿了未融的新雪,“你根本就不是林家人!”
出月目光流转,微微凝首,不想多年后,她的妹妹依旧是这般的性子。林出尘自幼就便对她颇有敌意,常常远远指着她大骂“野种”。出月怒极,便会冲上去与她抱作一团,厮打起来。丫鬟婆子们上去拉架,却是明里暗里都帮着嫡出的小姐出尘,有的也会趁机多掐出月两把。
林盛时常不在府中,吴氏对此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林家稍微年长的大公子林出云,每每斥责林出尘。在林家不足七年,出月的记忆中,总少不了林出尘的挑衅滋事,虽然那是她只是一个玉一般可爱的孩子。
林府上下的仆人们都在议论,二夫人嫁入府中之时已有身孕。她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异族女人,肚子里更怀着岷西人的野种。对于流言,母亲从来不说什么。可是出月总是趴在母亲怀里默默地流泪,看到她难过,母亲也会偷偷地哭。
一时间思绪跳转,出月的双目直盯林出尘,“那又怎样?”
林出尘亦看着她,那双桃花般的眼眸中并无半点情绪。霎时怒火中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又怎样?”林出尘凤目含怒,“凭什么你们母女得尽宠爱,你们只不过是一对异族的贱人野种!”
出月再不答话,欺身上前,下一刻,手指已经触及林出尘的咽喉。“再敢对家母出言不逊,我叫你再不能言!”出月冷冷道。
林出尘只觉那只手冰冷无比,额上冷汗缓缓滑下。
出月收了手,忽然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婉转,饱含喜悦。可此时的林出尘站在阴冷的雪地里,只感觉笑声可怖之极,令她头皮发麻。
“你,你笑什么?”林出尘不禁后退了两步。
“你既然这般恨我,为何不去问问你爹,当初为何把我们母女带回来!”出月抛下这一句话,便绕过她的身旁,远远离开。
夜里寒风呜咽,竟然又下起了雪。
璧竹睡了许久,才懒懒从被窝里爬出来,蹑手蹑
脚地推开门,欲去茅房小解。忽而眼前一亮,便惊呆了。主子此时正着了单衣,纤腰束素,颈项优美。她在雪地里缓缓回转,月光下,那纤瘦的身子如同凌寒的雪
梅,披散着的长发华美如缎,似画卷上的浓墨一笔,飘散着淡淡的馨香。她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恰似白玉般莹润的花瓣悄然绽放,令人怦然心动。
她本未施脂粉……可鹅蛋脸上黛眉为何如此清晰清晰?宝石般的眸子为何似皓月般清亮?初雪一般的颜容为何多了醉人的胭脂?藕臂轻挥,素手拂面,玉足点地,纤肢旋转。她的足尖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如同一只优雅的仙鹤。
主子的舞竟跳得这样好!
璧竹曾以为最美的舞者便是安邺郡主了,人人都说她倾国倾城,一舞赢得了荣京将军的心。可出月在雪地中随意的一舞,竟不输于安邺郡主,若要用让璧竹来形容,那便是……不食人间烟火。
出月跳得乏了,独自一人在院中立了许久,才慢
慢回到屋里。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隐约看到母亲,依旧如往日那般,在院中翩翩起舞。当她伸出手来,想要再拽着母亲的衣角撒娇时,一切景象如梦似幻
一般飘散。她的身子也随着云雾缓缓升起……她看不清前方,只得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竟然是东厄山上旧时的光景,师父坐在书斋之中,左手捧着书卷,右手抚上茶
盏。一袭白袍的子徵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眼中的温柔像水波一样清澈,他向她伸出手,淡淡道,“月牙儿,过来。”
出月噙着泪花,摇摇头:“你有美艳无双的妻子,我也将要嫁做他人妇。”
子徵依旧笑望着她:“月牙儿,过来。”
出月呆立了许久,终于以指尖触碰他的掌心,却什么也抓不到。
霎时间山峦崩塌,巨石轰烈,竟是绝壁崖忽然崩缺,阵阵巨响令她惊恐地捂住了双耳。她惶恐地寻找子徵,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发现乱石崩摧之下只有她一人。没有母亲、没有师父、没有子徵,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处温暖的怀抱,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她慌忙逃离了骇人的场景,猛然睁开了眼,周遭一片昏暗。
屋外人声嘈杂,出月不禁皱了皱眉,唤道,“璧竹,屋外为何这般吵闹?”
“主子!”璧竹的眼睛因为深深的震惊,此刻大如铜铃,“我的好主子,今天是你出阁的日子呢!”
出月懒懒地披衣起身,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却看到屋外一片黑色,“天还未亮,着急什么!”
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完这句,她竟然又钻入温暖的被窝,将被角掖了掖。
璧竹仿佛看到了怪物,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呆呆立在屋内无言以对。她真的是昨晚那个美丽到极致的主子么?
出月依然记得,进宫当日,珠钗宝石顶在头上,
让她觉得颈项已然不能承担那样的重量。当时杜荣仪还笑她,说成婚之日的凤冠,却要比珠钗更重。而今坐在榻上,低头望着喜帕之下的一方小小空间,只见大红的
吉服龙凤飞舞,一双绣鞋只露出足尖,彩绣于上……缓缓扭了扭肩膀,略感腰背酸痛,今日这华服如同五花大绑一般令她喘不过气来,可她却偏要于众人之前保持优
雅神韵、盈盈女儿姿态,真是苦恼。
此刻屋内唯有璧竹一人,出月索性扯掉喜帕。
“主子不可!”喜帕已被出月掷于桌上,璧竹连忙制止了出月欲摘下凤冠的手,“喜帕当由世子挑开,否则……”
“否则不吉?”出月微挑柳眉,“嫁给这个风流世子,已是大不吉,还有比这更不吉的?”
璧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外面的传言他也听到过一些。平成王世子少时聪颖好学,颇受临阳长公主喜爱,年岁稍长,却与荣安城中纨绔子弟为伍,贪杯好色,似乎,还有那龙阳之好……
“璧竹,你饿不饿?”出月随手摘下凤冠,却因笨手笨脚,将云髻也一并拆散了,乌发如瀑,飞流直下。
“主子?”璧竹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PS.冬天来啦,传说吃了羊肉,这个冬天不会冷。所以特地跑去吃羊肉汤锅~更新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很多,抱歉抱歉。汤锅神马的,果然是萌物,吃着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