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世子府上的英俊少年,并非娈童。
中郎将谷鸣十四岁起便追随平成王,多年征战,却客死他乡。谷鸣死后,平成王将他的独子谷晏养于府内,视若己出。周晋轩也将谷晏当作弟弟一般,平日里教他读书习武,并无懈怠。
出月自知理亏,埋头吃饭并不说话。周晋轩仿佛从她的神情中读到了什么一般,微微低头,“夫人以为,晏儿是何人?”
出月闻言,抬头向他微微一笑,“妾身以为夫君的子嗣已经这般大了呢?”然后很满意地看到周晋轩猛地呛了一口饭菜,满面通红,干咳起来。
谷晏不明所以,担忧道,“兄长可是觉得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
荣安城内传言,风流倜傥的平成王世子,婚后与世子妃恩爱有加。半月来搜集各色奇珍异宝,书画古玩,皆是为了博佳人一笑。
出月心中明白,周晋轩本就无心娶妻,如今拿她当做挡箭牌,自然将最好的东西全都献给她。可是每日对着珍禽异兽,绫罗绸缎,心中烦闷不已,而且她已确认母亲并非仓平国人,母亲的种种之于她像是一个谜团。
出月心中并不宁静,带着璧竹出去散心。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出月却被前方地嘈杂扰了兴致。
璧竹会意,下车观看。只见路中间几名大汉扯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并不年轻美貌,散乱着头发,衣服上全是泥土。女子看到前方的马车,猛然挣脱开来,冲上前去抱着璧竹的腿,嚎啕大哭,“救我,救我。”
几名汉字欲上前,璧竹示意,被护卫拦下。
“你们为何要抓这名女子?”璧竹好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儿。
虬须汉字面面相觑,看这阵势,却是官宦人家的马车,于是有人上前道:“这位小姐,此女的丈夫欠债不还,将她卖了抵债。还请小姐莫要多管闲事,我等也好去交差。”
那女子眼中死灰一片,连连给璧竹磕头,“他们要卖我到妓院,可我家中尚有三岁小儿,求求小姐你……你救救我。”
璧竹见那女子满脸污垢泪痕,想到自己年幼家贫,被父亲卖为奴婢,心中酸楚,低唤了一声:“主子……”
“她丈夫欠了你们多少钱?”马车中的人突然问。
“三两白银。”为首的汉子答道。
三两白银,便拿自己的妻子抵债,不顾孩子的死活。出月心中不悦,撩开轿帘,招呼璧竹过来。
当天下午,名叫梨花的女子跪在出月面前,连连叩首,“奴婢愿为夫人做牛做马,还请夫人收留奴婢。”
“你不愿回家?”出月疑惑道,心想第一日出门,便替周晋轩收回了一名婢女,实在不妥。
“夫人有所不知,奴婢的夫家欠了赌债,早就不知去向,我那可怜的孩儿尚小,奴婢只得卖身为奴,还望夫人不弃。”
出月思考片刻,她今日救得了梨花,难保他日没有桃花、桂花。天下可怜人何其多,以她一人之力怎可能一一相助?何况一个人若没有谋生的手段,暂时的相助亦不是长远之计。
荣安是仓平都城,城中人人尚学。其中读书习字,才艺惊艳的女子亦不在少数,若是家中贫贱,妻子也要做些针线活养家糊口,或是外出做短工补贴家用。
“我府上不养闲人,你可有何手艺?”出月笑望着她。
“奴婢犹喜刺绣,四邻家的姑娘出阁,都是奴婢绣的嫁衣呢。奴婢的丈夫嗜赌,为谋生路,奴婢也曾在城东的绣坊里做过数月工。”梨花的脸上似有了生气,与半个时辰前判若两人。
这梨花虽是一介妇人,可性情坚韧口齿伶俐,出月与之交谈了半个时辰,也察觉出她若是普通的市井妇人,若是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子当真可惜了。
出月点点头,“很好。”
午后,周晋轩懒懒地倚在榻上,听着周莫的回禀。
“五日前,世子妃买在街上了一名妇人。”
“这五日来,世子妃出入京中各大布料店,刺绣坊,买了些缎面,绣料。”
“昨日,世子妃以一百两银子买下了城南苏绣娘的一块绣料。”
“一百两?”周晋轩蹙眉,心想自己的夫人果然出手大方。一百两足够一个十口之家吃喝三年了。
“苏绣娘是何人?”周晋轩反问。
周莫心中亦不是很明白,“苏绣娘是城南最出名的绣娘,已于一年前去世。”
周晋轩心中疑惑,“那块绣料有什么来历?”
“听闻绣料是苏绣娘生前所绣,只绣了一半,即便是放在市集,恐怕……也无人问津。”
周晋轩微微闭眼,“传阡陌来。”
周莫闻言告退。
“主子,你用一百两买下这半块绣料,要来何用?”璧竹不解。
“我并不是要这半块绣料,苏绣娘已死,我若将她生前的半块绣料仍当作珍宝一般,是不是显得我求才若渴呀?”出月眼中带笑,“这样一来,不久就会有许多刺绣大家主动登门了。”
四月初,荣安城东“绣八方”开业。
绣八方乃是城东的四层阁楼,一楼尽是些丝帕锦囊,二楼便有绣工精美的鞋袜饰物,三楼可见各式锦绣华服,四楼则是绣八方老板的居所。梨花跟着璧竹口中的主子,亦做了了小小的掌柜,每日尽心尽力,打点好绣八方的一切事物。主子待人极为宽厚,如今梨花不仅能够养家糊口,还有闲钱可以存在银号,以作小儿将来娶妻之用。梨花也隐约知道夫人是京中权贵,心想这般好心的富贵夫人,真是少有呢。
普通绣坊只是民间小作坊式的生产,绣娘凭借多年的经验,以刺绣养家糊口。绣八方的绣娘,可谓各个技艺精湛,所绣的衣着丝帕,明丽多彩,游龙走凤。
出月从书上读到过,商贾繁多,道路四通八达的狄国,皆有这样的店铺,将周边小型作坊吸纳其中,转而称为独一无二的头号商铺。等到生意稳定,财源广进之时,亦可以在周边城镇再开分号。如此钱能生钱,不亦乐乎。
出月想到此处,呵呵地笑了起来。璧竹不知她笑些什么,只觉得主子脑袋里总有无穷尽的古怪想法。买下苏绣娘那半幅“珍品”后不出半月,荣安城内手艺出众的绣娘皆登门相求,甚至有外乡来客,亦来拜访。
璧竹心想,这下绣八方便是荣安最大的绣坊了。却只听出月道:“如今这城里的女子,亦可以凭自己的手艺谋生,再不是无用的妇人,亦不是权贵们买卖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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