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道的侍卫见到世子府前有一个女子当道而立,不耐烦地吼,“太子驾到还不跪拜,你的眼睛张到天上去了!”
说话间马车上的人已经下车,杏黄的袍子亮晃晃地遮蔽了白日,正是当朝太子南荣焕。
南荣焕抬眼望去,只见世子府的门前,身着五彩罗裙的佳人傲然而立。白皙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粉色,凤目中闪过种种神色,最后定定地望着他,惊讶道:“太子恕罪,我……并未看到太子銮驾,罪该万死。”
突然间万籁俱静,林出尘在地上跪了许久,不见动静,于是抬起一双凤眸望去,只见金袍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曾在宫宴上见过他,那时她坐在女眷席上,远望着平成王世子的优雅从容,以及他和太子的暗流涌动。
林出尘的心中顿时波涛翻滚,也只是这仅仅一瞬,她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目光婉转,流露出深深的羞涩与娇媚。
南荣焕亦望着地上的女子,她实在美丽,那双微微闪动的眸子里,满是柔情,甚至,还滚动着期待。
他向她伸出手,温柔道:“你是何人?”
林出尘大胆地将手放在他的掌中,只感觉南荣焕轻握了一下手中的柔软,触到她的手指,流连不已。
“她与你大不一样。”此时周晋轩正倚在梨花树下的矮榻之上,以一种鸠占鹊巢的姿态得意地望着出月。
周晋轩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林出尘了。
出月则坐在对面的石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女子大都喜欢精雕细琢的玩物珍宝,出月大抵是因为师从顾锦文,后来又受到了杜荣仪的熏陶,对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物件并不十分感兴趣,亦不愿将珍宝藏在闺房之中,于是叫人修了院中的小亭,流觞曲水,潺潺绵绵,有几瓣梨花飘落其上,随着流水蜿蜒而去,恰有当年尚书府中竹海秋风的感觉。
院中的石桌石椅,与青色的石砖地板相得益彰,仿佛这些桌椅,原本就是在这里的一般。近日春意渐暖,出月索性叫家丁将平日里午睡的软榻搬至屋外,或坐或卧,有时侧卧读书,有时和衣而眠,别有一番心旷神怡之感。
出月微微叹息,林出尘先是以探访姐姐的名义来到附上,多日以来痴缠不已,不论是对周晋轩,亦或是对府中之人。
不料偏偏有与姬这般的刚烈女子,即便知道林出尘的身份,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林出尘的目的,只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每日娇嗔婉转,**,周晋轩竟然没有动心,这才是令出月最为奇怪的。
“怎个不一样?”过了许久,出月才回过神。
“她将心底所有的炽热尽数表现出来,虽然此番被拒,却也是坦坦荡荡、凛凛烈烈。”周晋轩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一朵云彩自天际缓缓流动,“而夫人你,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却是伤人伤己。”
“夫人一片冷漠,为夫真是伤心。”周晋轩连连叹气。
出月闻言,向周晋轩看去,只见他仰首望天,面色清俊,哪里有半点伤心的样子,此刻面容透出淡淡的欣喜,仿佛想到了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作为荣安京城的一朵奇葩,风流倜傥的平成王世子已经成婚一个多月了,不过世子妃似乎对他有莫大的成见,而且……对他毫无信任可言。他也算流连花间的高手,多少女子为之倾心,多少佳人黯然神伤,他都不为所动,如今御赐的婚姻,却娶得这般冷漠的世子妃,难道是他遭报应了不成?他正出神,便听到她地叹一声。
“夫人是不是在惋惜,我拒绝了你妹妹?”他忽然笑道,狭长的眸子里水雾氤氲。
“是呀!”出月也笑起来,“出尘那般的美人,都入不了夫君的眼么?”
周晋轩声音清朗,“你这妹子心高气傲,为夫可不敢染指。恐怕日后,会给你我带来不小的麻烦呢?”
出月轻轻翘起嘴角,“妾身也给夫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呢。”
周晋轩望向她,笑了起来,“为夫人排忧解难是为夫的本分。”
出月心中一乐,甩动袖袍,拂过案上的黑白子。这个皇后,偏偏要把自己讨厌的人凑成一对,或许是将他二人的命运操控在自己手中,方才觉得放心吧。
周晋轩看到桌上的围棋,来了兴致,“夫人也会博弈。”
出月得意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附庸风雅?”
周晋轩忽然起身,端坐在棋盘前,望着她微笑,“让为夫见识一下夫人的手段!”
出月见他满面笑容,颇有些挑衅的意味,轻笑一声:“好啊。”
她的师父是东厄山首席大弟子,堂堂国书顾锦文。他的徒弟,岂能让人看扁了!
周晋轩先手落子,出月手执白子,一颗一颗如珠玉一般,缓缓落在经纬交错的棋盘之上。
她每落一子,周晋轩都露出微微的惊讶,“夫人果真深谋远虑。”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黑子却步步紧逼,绝不给她任何机会。一时间黑白交错,恰如日月穿行、白昼交替、阴阳相距、剪不断抽不开,黑白两色紧紧相连,仿佛两条条巨龙蜿蜒而至。
出月思考片刻,夹在两指间的白子另辟蹊径,开创出一片大好河山。
春风暖暖吹来,将她的一头秀发打乱,青丝毫无顾忌的飘扬开来,有一缕飘飘然拂过周晋轩的面颊,幽幽清香淡淡沁入他的口鼻。
他有一霎那的恍惚,她的眉眼近在咫尺,宝石般的眸子噙着点点星芒,水灵灵、亮闪闪的。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蜜桃似的丰润,花蕾般的娇嫩。她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中,泛着隐隐的光华,因兴奋而绯红的脸颊,透着玛瑙的莹润色泽……从未如此细致地看过她,其实她并不难看,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令人心动。
“还不落子?”出月有些不耐烦地抬起眸子,却发觉他的脸就近在眼前。
“哎呀!”忽然发觉自己与他四目相对,出月低呼一声,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
周晋轩瞧着她狼狈的样子,笑容肆虐开来,再望向棋盘,却见白子早已摆脱了他的控制,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发展壮大起来。
都说红颜祸水,果真不假,刚才的一失神,险些毁掉了一盘好棋。周晋轩收敛了笑容,落子更加铿锵有力,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若说他方才是步步紧逼,如今却是步步狠逼。方才白子尚有回还的余地,可现在的周晋轩,落子越发狠绝周密,她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黑子的圈套之中。他一步一步皆是杀招,她守护着新开辟的疆土,另一边的白子却被重重围困,有些吃力。
黑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出月连连叫苦,忙得焦头烂额。
周晋轩却十分欣赏自己的战绩,黑色之师喊杀声震天,恢弘而至。
手中的白子染上了指间的温度,却迟迟不肯落下。过了许久,出月有些无可奈何道,“我输了。”
周晋轩十分潇洒地扬眉一笑,“若是舍先前的白子不救,如今输的人,却是我了。”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棋盘,一一指给她看,他知道她的棋艺不差,只是太过于拘谨犹豫,才会导致全盘颓败,若是她更加很绝凌厉,谁胜谁负,就不一定了。
“当断不断,必会被拖累至死。”周晋轩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她听。
远处一人负手而立,观望了许久,终于轻笑出声,“你们两个,当真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