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你和他们一样!”出月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不想他干净的白衣上沾满鲜血,亦不想他有朝一日变成弄权之人。
彼时杜贤亦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几十年间,权势与欲望蒙蔽了他的眼,让他心生本不该有的欲念,于是荣京****,冤魂哀嚎。
出月突然明白杜荣仪为何能就那样孤身离去,也许是她早就觉察了父亲的野心,却无力阻止他的篡逆,干脆一走了之,再不相见。
路子徵低下了头,当日他奉皇后之命领兵北上,本是要剿灭东陵余孽。然而心细的他早已察觉到了荣安城中的阴谋,于是驻扎在离皇城不远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便举旗回京。此举虽是抗旨不遵,可回城保皇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说的对,他已经开始贪恋权力了,然而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她。他手握兵权,引得杜贤忌惮,于是杜贤已说服皇后,于军中安排死士,暗中对他下手,若不是他早就提防,恐怕已经身首异处。身在宦海,你不害人,别人却要置你于死地。
出月望着他,忽然笑了,笑中含泪。她原本以为他恨他,不愿再见他,可此时相见,她却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若他与安邺郡主一起开心快乐,她便会默默站在远方,守望他的幸福,即使他选择的那个人不是她。
出月的眼中涌起阵阵情绪,最后转化为沉寂,终究什么也没说。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出月起身告辞。
“我送你。”路子徵亦起身。
出月不说话,径直出门向楼下走去。木质楼梯踩上去有轻微的声响,砰砰的声音恰如出月的心跳。
芙荣楼的门口,早有一人一轿侯在那里,正是管家周莫。她一惊,脚步一滞。身后的路子徵恰好走到,低声说了一句话,温柔的声音恰如微风拂过,温柔入骨,他的气息均匀地洒在她的脖颈上,让她有些不自在。
此时此刻,她不再回头,迎面向周莫走去。
出月不必问周莫是如何找到她的,总之她的一举一动永远在那人的监视之中。只是方才楼梯之上,路子徵轻声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出月心下满意,脑海中忽然浮起了罗玉笙美艳的面容,一时间狠狠摇摇,心烦意乱。
路子徵兀自站在楼梯口,呆立了一会,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剔透的如意耳坠,他心中微微刺痛,俯身拾起,握在掌中。
揽月阁外,璧竹焦急地张望,远远看到出月走来,欣喜地喊了声“主子”。出月正要问她为何站在屋外,就见房门被推开,周晋轩正一脸阴暗地站在门口,璧竹机警,给出月使了个眼色,自己偷偷溜走了。
“十多日未见,夫人竟不想回家了?”周晋轩看起来并不高兴,似乎,还有些生气。
出月像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地大步向前,“哪敢,妾身害怕打扰了世子流连青楼,徘徊高墙的雅兴。”
周晋轩闻言,紧绷的脸上突然多了笑意,“夫人吃醋了?”
出月不理他,走到门口时侧了身,深吸一口气,从周晋轩身边狭窄处硬是挤了过去,旋即又大步走向小几旁边。
“我让厨房准备了乳糖圆子。”周晋轩道转过身,看着出月道。
“不吃。”出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凉茶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
周晋轩也看出来了,她似乎不止是吃醋了,而且生气了。他有些好笑地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她的手,出月的手冰凉无比,哪里有半点温度。
她欲抽出手来,他索性单膝跪在她面前,将她的两只手捧在掌心,细细揉搓。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双手却被紧紧握住。
周晋轩轻声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是,我是生气,你为什么要夏蓉以身涉险?”她杏目圆睁,提高了声音。
“因为你不能……。”周晋轩语气平缓,氤氲的眼神中并无波澜。
出月面上是浓浓的不信任,转念道:“因为你我是御赐婚姻,你怕圣上怪罪?”
“不。”他望向她的眉眼,“我只是担心你。”
两人视线碰触,出月慌忙将目光移开,“你待我的种种好,巴不得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不就是要以我为饵,诱蛇出洞么?”
“是。”他氤氲的眼睛深深望进她心里。“若你是无关痛痒的人,南宫九卿也不会劫掠你。”
周晋轩神情凝重,以手指向自己的心脏,温柔道:“你并不是无关痛痒的人,之于我,在这里,很重要。”
周晋轩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出月一时羞了个大红脸。
他望着她,再也装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出月恼羞成怒,她“砰”地一脚恰好踢在周晋轩腿上。“那你去千娇百媚楼做什么?”
周晋轩吃痛,可眸子里满满地笑意,他轻咳一声,双颊微红,“如果夫人好奇,为夫不介意带夫人同去。”
出月气结,一时又想不到如何反驳他,只好一人生闷气。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又问:“南宫燕何在?”
“他盗了玲珑散的解药,被我所得,不敢再回狄国,如今就只得呆在府里了。”周晋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微有得意之色。
“他武功不济,每次都败在阿雪的手里。”出月实在不明白,周晋轩为何对南宫燕如此上心。
“不是他不济,而是阿雪的兵器,排名天下第一。”
“弼云剑排名天下第一!”出月好奇地睁大了眼,“你可曾见过此物?”
周晋轩摇摇头,“见过弼云剑的人,都去下面见先帝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地面。出月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平成王世子也太过嚣张,竟开起了先帝的玩笑。
出月离开荣安十余天,此时听到周晋轩将京中之事慢慢道来,他虽轻描淡写,她也听得出其中的凶险。
“陛下所中何毒?”出月问。
“玲珑散。”周晋轩静默了一会,缓缓道,“玲珑散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毒药,遇水即溶,遇火结晶。即使是极少的用量,也会有余毒粘浸入口舌,夺人性命。能将此毒投入宫中,必定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人,然而太子奉命督查,从御膳房至传膳的小太监一一排查,却并未发现一点点线索。甚至连当日用膳的碗筷,都没有留下残余。”
周晋轩的耳目甚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当真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