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狂欢是谁准备的
我坐在轮椅上，露儿把我推出房间。
阳光普照，金灿灿的光线肆意绽放、流淌，洒在小院儿的地面上，吻在路边的树叶儿上。温暖的气息扑扑通通地往我怀里跳着，只一时间整个生命就暖烘烘的。
露儿把我停在院子里的小花圃边，几株月季开得正是红艳。然后，她帮我整理头发和衣服，给我拍下二十一岁的生日照片。
这个生日将是特别的，因为这一天是我和徐磊的生日，我们约好了，要一块儿过，要拍下这一天的自己，彼此分享，留念和庆祝我的二十一岁，他的二十三岁。
露儿很有耐心帮我拍了半天，才选到满意的照片，然后推我回到电脑前。
刚一上线，我就收到邮箱里的数封邮件。我逐一打开，竟全部都是祝福生日的邮件，有贺卡，也有文字信件，字里行间充满温馨。令我感动之余，也止不住地心下纳闷儿，知道我生日的也就那么二三个人，怎么会收到这么多祝福呢？
我点开我们的病友群，想要找人探究一下。可是当我的目光落在成员列表的时候，整个人彻底被震呆了！
数十个成员，齐刷刷改了网名，不再是原来性格各异的名字，而全部改成了同一个名字——“晶晶生日快乐”！
一瞬间，我幸福得有点蒙。还没等我回过神儿来，就有人开始“捣乱”了！
一个昵称为“王晓晶”的人突然出现，在群里跟大家问起好来，然后，其他叫做“晶晶生日快乐”的人竟然都附和着聊了起来！
我在一边看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通过QQ号码我辨认着每个人的身份，原来那个山寨的“王晓晶”其实是不懂，他一定是看我上线了，就鬼灵精怪地闹起事来。而那个带头配合的人，就是徐磊。
好吧，那我就陪你们一起玩儿，看看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我这么想着，加入了这场混战。我把名字一会儿改成“不懂”，一会儿改成“徐磊”，一会儿改成“语儿”……
战斗就这样在混乱中不断地升级着，扩大着，整个病友群都欢腾一片了。到最后，谁也分不清谁是谁，谁也辨不出真与假，大家都沉浸在没边的闹腾和没边的快乐中……
我也在电脑前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露儿在一旁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我，那意思就是：一个人傻乐什么呀？至于笑成这样嘛！
可我就是合不拢嘴，忍不住快乐，按捺不住热情，抵抗不了幸福！
生平第一次，在同一时刻收获这么多的祝福和爱！这简直是一次幸福的轰炸！
“是你安排的吗？”我去问徐磊。
“是。我想告诉全世界给你祝福，但没那么大能耐。”
望着这句话，暖流布满心田。要知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陪着，这么多人祝福的生日，我不要全世界，只是这些友情，只是这些快乐，就足够我滋养心田，让我无限满足和感恩了。
“快乐吗？”他问我。
“当然，都乐晕了。”我说。
“就这么点承受力啊，那待会儿还不真晕倒了！”
“啊？还有什么吗？”我小心翼翼地问，觉得似乎这场狂欢有才刚开场的势头，我被这种猜想蛊惑得有些紧张。
“呵呵，大家都在等你呢，来吧！”他的言语充满了精心布置和地心引力，仿佛前方有一场由“温暖”构成的盛大宴会，每个人都带着“心意”盛装出席，只等着成员到齐后的开幕。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加入他们，融入他们，共度这场别致而甜美的聚会。
青青河边，友情篝火
先是发言。每个朋友都依次讲话，煽情或幽默，然后祝我和徐磊生日共同快乐。鼻子酸酸，心里暖暖，如同饮下了香甜浓烈的美酒，余香在心底里蔓延。
然后，大家表演节目，唱歌，讲笑话，吹口琴。我为徐磊唱《生日快乐》，他为我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歌声频频跑调，笑声阵阵飘散，快乐的“篝火”熊熊跳跃。
借着兴头，我说，我们聊点难忘的事吧，可以记住的，平常没有说过的事！
大家同意，但要我起话题。
我想了一下，说，人生到此为止，最大的遗憾和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遗憾啊，我想不出有什么，从小就这么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也没经历过什么事，也没出去玩过，所以也不知道有什么遗憾。梦想嘛，就是想能把十字绣学好，要是能卖出去就更好了！”语儿一边想一边说着，第一个回答完，然后问，“你们呢？”
这时不懂放下嘴里咬着的用来打字的筷子，说：“我的回答就两个字——奔跑！遗憾是没下地走过，不知道奔跑的感觉，所以我就想体验一下奔跑是什么感觉。”
听到不懂的回答，我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我以为他的回答会是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是能改善目前的生活状态之类，没想到却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遥不可及的梦想！
“鹰呢？”我问。平常聊天我都习惯叫徐磊的网名——“雄鹰”。
“我的遗憾很多，没有照顾过父母，没给他们做过饭，没有能力帮晶晶治病，这些都是遗憾。最大的梦想呢，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晶晶站起来，还有我们几个能见面，在现实里相聚。”
徐磊的声音含着笑，但却惹哭了我的眼睛，在他的所有遗憾和梦想里，没有一个是属于自己的！他没有去想自己生命中的所有艰难，也没有去希望自己的病能好起来，却只是为没有能力帮我治病而遗憾，为我能站起来而梦想！虽然这些并没有那么的意外，但是当他此刻掷地有声地说出来，却还是一下子撞击了我。
幸好，只是在语音里，不然，被看到我红红的眼睛，又要打断这安详的气氛了！
当我还没有从这份感动里回过神儿来，不懂和语儿又不约而同地应和起来，“我也希望晓晶能好起来”、“把这条也加入我的梦想”，然后他们竟然畅想起我好了以后的事情，“你好了要给我做面条吃，我要吃一碗你做的面条！”“晓晶好了就可以去看海了，我们去不了，她可以代我们看了！”……
我听着，微笑。我是多么想能马上就实现这一切啊，天空绽开，插翅而飞！可是实现起来又是多么的不容易，我要何年何月才能筹到天文数字的手术费啊！
也许徐磊是猜到了我此刻的心情，他突然在QQ上发过来几行私话：
晶晶，记住我的叮咛！
永远不要放弃治疗的希望，一次不成功就继续第二次，一年不成功就继续第二年，努力下去，一定可以实现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你跌倒去扶你，你退缩去推你，受伤的时候别忘了我惦记你，开心的时候就忘了我吧！
这几行字清晰地挂在我的电脑屏幕上，望着这些带着浓浓温度和力量的话语，我似乎都能看得见前方的道路。那条路上，有一行深深的艰辛的脚印，旁边还跟着另一行踮着脚尖的小心翼翼的脚印，那是他陪伴我的脚印，是默默的用心的同行。
谢谢你，守护我的梦想，谢谢你，把我的梦想当成你的梦想一般守护。我在心里呢喃着，却没有说出来。
“你还没说你的梦想呢！”徐磊居然还不忘刚刚的话题。
我想了想，回答：“我最大的遗憾是生病之后曾经放弃过自己，浪费了很多的时间和青春。我最大的梦想是能够去做手术，恢复行走，重新自由。”
“好，那我们许愿吧，但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对了，你今天戴那块儿许愿石了吗？”徐磊问我。
我直接把今天拍好的照片发出去，红色的月季花下，我颈间的水晶项链像一颗小露珠，闪动着莹润又清澈的光彩。我收到时，才知道这是他每天都坚持做一些兼职，整整攒了两个月才买来的。这凝结了心血的小石头，这根本无价的生日礼物，叫我以后还如何舍得戴，如何舍得磨损一丝呢！
就把它珍藏起来，连同今日的所有，装进我人生的行囊里。它们将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向着心中的梦想，追寻。
我破解他的梦魇
转眼，漫长的冬季来临。
这个冬天，我的工作开始变得忙碌，徐磊的身体也日益恶化，几乎日日他都挣扎在死亡线上。于是，那些寒冷的日子，我总是一边工作，一边跟他挂着语音。大多时候，都是我听他说，大多时候，说的内容都是痛苦。
“昨晚又做了不好的梦，难受半宿。”
“做什么梦了？”我问。
“梦见我太奶奶给了我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头，还跟我说，你可千万别让它灭了！我觉得这是托梦暗示我，我就是那蜡烛。”
“没事，我们把蜡烛头保护起来就好了。”他总是做这样带着某种“预示”的梦，所以跟他聊起来我已经比较有经验，就是一定要根据他对梦境的“结论”开解，否则就算让他相信这只是一个梦，没有任何指向，过后再想起来也还是会有阴影的。
“无论怎么保护都会油尽灯枯的！说真的，我有点怕，放心不下我妈，也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就继续说：“我妈说找人算算看看我还能活多久，你知道，我根本不相信这个的，我自己怎么样自己知道。我跟我妈说，我死了就把骨灰撒进大海，活着的时候没有一点自由，死了我一定要不被拘束，才不要被埋在地下！”
“你跟阿姨说这些后阿姨有什么反应？”我问他。
“很矛盾吧，他们也觉得我活着太苦了，但还是舍不得我走的。”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低落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伤心。
“鹰，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怎么样？”我突然想起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一个小故事，觉得可以搬出来在此刻分享给他。
“好啊！”他说。
“用这么美的声音讲给你听，完全成你的私人电台了嘛！好，我开始讲喽！”我先给自己制造了一些信心，就讲了起来。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父亲，非常爱自己的小女儿，对她视若珍宝。可是后来小女孩得了很严重的病，父亲就想尽办法来挽救女儿的生命，可是都没有用，女儿最终还是去世了。父亲伤心欲绝，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啊哭的。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来到了天堂，那里有一大群小天使正在聚会，每个小天使手里都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只有一个小天使的蜡烛是没有点燃的。他仔细一看，这个小天使正是他的女儿，他就好心疼地把女儿拥入怀里，问：宝贝，你的蜡烛为什么没有点燃呢？女儿说：爸爸，我经常把蜡烛点燃，但是您的眼泪，始终都会把它浇灭。女儿说完，爸爸醒了，从此他再也不哭泣了，开始微笑着继续生活。因为，他不想让女儿手中的蜡烛再熄灭了！”
讲述的过程有微微的磕绊，但总算是完整讲完了。他听得很安静，到我讲完了他也不说话。
“我讲完了。”我只好自己宣布。
“晶晶，你以后经常给我讲故事吧，我觉得我听上瘾了，比广播好听啊！”他说。
“想得美，我哪有那么多故事讲啊！”
“你看，连故事里都有托梦！”他又怏怏地说，那言下之意就是——托梦这回事是成立的，他认为自己就是那根即将熄灭的蜡烛也是有根据的。
我有点蒙，但思路没有乱，我把手里的事情都停了下来，说：“我们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托梦啊，所以也应该相信这个故事里的道理。这其实是说，眼泪会把蜡烛浇灭，微笑却可以让蜡烛旺盛。要是把这个结论拿到生活里对照一下，也很容易就看到这样的现象啊，比如你在家里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你的家人就会觉得烦闷难受，这样一来不只你自己的生命会受到损耗和伤害，连亲人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相反，如果你开心一点，那家人也就会受到好的影响，整个生活就会变得美好很多，对你的健康也会有很大帮助的！”
“嗯，你说得对。如果我几年前就能坚强起来乐观起来的话，我妈的身体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差的！看来真的是心态决定一切啊！”他说完这句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很高兴他把我的话都听了进去。
“不要懊悔了，我以前也很不懂事的，只要我们现在好好生活就好啦！就算你做的那个梦是真的，我们也完全可以好好保护这根蜡烛啊，心情好一点儿，多笑笑，你的蜡烛会很安稳的！”
“好，那我就不怕了！”他的声音明显放松起来。
我也总算是可以继续手中的工作，心情也跟着敞亮起来。
我不走，至少还可以陪着你
事实上，不是每个痛苦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总是有叫人无助又哀愁的事情发生，这种时候，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而已。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跟我道晚安，然后他下线，我继续收拾着这一天的工作文档。当我基本整理妥当以后，他又突然上线连着发过来几个哭泣的表情。我心里顿时惊疑，“这是怎么了？”我问。
“唉，我妈又病了，气氛很沉重！”他说。
“阿姨怎么又病了呀？现在什么情况？”我着急地打字过去问他。这种时候他那边一定是需要安静的。
“不知道，一下就晕过去了，幸好我爸在家。现在醒过来了，但还是不能动。”
“那已经吃过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呀？”我问。
“吃了，去医院也没办法，会让我妈做手术的，可是做手术太危险了，费用也太高！”他说。
这些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徐妈妈积劳成疾的，落下了一身的病。如果做心脏手术，怕是身体也承受不住。现在也只能尽量控制着，缓解着，希望病情能得到改善。
“今年都好几次了，有一次犯病的时候我爸不在家，药也不在身边，我的手机就在离我三十厘米远的地方，可就是够不到！我都要急死了！后来，我妈好歹自己爬屋里把药吃了。”他继续绝望地诉说着。
“以后可不可以多注意点，把手机随时都放在你能够得着的地方，万一真有什么情况也可以求救。”我说。
“你知道那种心情吗？每天都在不安中度过。”他并没有接我上面的话，而是问了这个近乎崩溃的问题。
我感觉到他强烈压抑着的情绪，凭着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是倾诉。我便暂时不说话，等着他把憋在心里的苦都说出来。
“你知道吗？每天我一听到特别大的声音，就会吓一跳，会害怕是不是我妈又犯病了，把手里的东西摔了，或者是晕倒的时候碰到东西了！要是我喊她几声没人答应，我就会急疯了，就会拼命找电话求救。有一次，她下楼闲逛，可过了好几个小时她都没有回来，平时她从来不会这样的，我就特别担心，是不是在外面犯病了，就让表弟下楼去找，结果是她跟人聊天聊得忘记时间了。你不知道这种担惊受怕有多难受，我活着觉得拖累我妈，我死了又怕她心脏受不了！”
看着他一行一行的文字发过来，我心里也揪成了一团。这些苦难太深重了，重得仿佛我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些残酷无助的画面：一动也不能动的孩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母亲晕倒在地上，床上的孩子好想好想救救自己的妈妈，可是他就是动不了，他肝肠寸断，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躺在地上，陷入着巨大的危险。直到妈妈再一次顽强地醒过来，挣扎着往放药的地方一步一步地爬去……
面对这些苦难，我感觉到像徐磊一样深深的无助。我想过许多次，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这一切，可是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找不到有效的途径。所以，每一次，我都只能像现在这样静静地陪着他，说一些有用没用的安慰的话。
“鹰，我知道你的感受，以前我妈也有突然不舒服过，我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候心里真是要疯了！后来呢，自己也想明白点了，再苦恼也没有一点用，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就是平常让她保持一个好心情，每天高高兴兴的，身体真的就比以前好了。”我讲着与他相同的经历，想让他相信我是明白他的心情的。
“唉！”他不说什么，只是叹气。
“不要太担心了，阿姨这会儿好点了吗？”
“好点了，但我爸还在照顾她，我得等我爸来了才能关电脑。”
“嗯，那就好。你再坚持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你也该睡了吧？”他问。
“没事，我可以晚点睡，刚好可以整理一下电脑，我的桌面都快满了！”我这么说着，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妈妈也已经催了两次让我关电脑了。可是在这么辛苦的时候，我想陪着他，我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而已了。
“鹰，这几天就尽量让叔叔照顾你吧，让阿姨休息几天。”
“我爸也已经累得不行了，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照顾我，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那可以让亲戚过来帮忙照顾两天吗？”
“亲戚们也都忙自己的事啊！”
……
夜晚在我们的交谈中静静流淌着，唯一能让这夜晚有一丝丝暖意的，就是友情的陪伴。但愿，这样的陪伴能让困顿的心灵不再孤寂。
来生真的要做棵树吗
某时，晴冷，无风。
我收到徐磊的短信，只有两个字——签了。
我安静地放下手机，却逃命似的赶忙投入锻炼。我用力地把胳膊抬起，拼命地做“仰卧起坐”，让双手一次次掠过冰冷的空气，让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噔噔”的响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涟漪，由那两个字牵起的丝丝涟漪。
他签的，是眼角膜捐献协议。这是他最后的三个愿望的其中之一，他的三个愿望是：一、愿意做临床实验者，希望能在医学上对攻克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这种疾病有所帮助；二、捐献眼角膜，把自己能用的器官留下来，带给别人光明；三、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与晶晶见面，希望能看到晶晶站起来。
我非常清楚，他已经在着手准备自己的死亡，并且在做着他认为能最后为我做的事情。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进行，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生命奉献出去，我既心疼，又充满感动，还有不舍，有自己的不能承受……心中被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占据着。
我用力地锻炼，希望能平息内心激荡的各种情绪，可是不管我让自己多累，脑海里还是不断的浮现出那些情景……
飘着鹅毛大雪的吉林，街道上白皑皑的，路上行人寂寥。只有一行人格外显眼，他们目的明确地来到一幢居民楼前，敲开了一家的门。开门的徐妈妈内心无比悲伤却还是带着微笑，把这场捐献迎进了门。当看着协议内容上的一个个字，她是多么心如刀割，当签下协议的一刻，她又是多么额蹙心痛！而历经这一切的徐磊，心中又该是怎样的内疚和坚韧，他该多么费尽心思去想那些安慰的话语说给妈妈听……
一想起这些画面，我的内心就无法平静。徐妈妈哭了没有？徐磊还好吗？这样的问题像刀一样出现在我心里，让我不得不停下锻炼，来到网上看他。
“还好吗？”我把这简单的三个字发过去。
“不好。很想找人说说话，你就来了。”他回复。
“阿姨哭了吗？”
“是，哭了半天。”
“你呢？有没有哭？”
“怎么会呢！”
虽然只几句只言片语，他的哀伤便已显露无遗。
“丫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让父母这么伤心？”他突然问我。
“不，我很理解你的想法，而且我是支持你的。其实有很多病友都有相同的愿望，都是因为家人的反对才不能实现。阿姨很伟大，能答应这件事，伤心是必然的，但是她既然已经允许你这么做了就说明她还是理解你的。”我说。
“我就是觉得将来也是要一把火烧掉的，还不如留下来，能帮到别人。”他再次向我“解释”。
“我知道。这真的是件功德圆满的事，你不要多想了。至于阿姨，她就算再支持你，当面对这些的时候，她还是会哭的，所以你不要有负罪感。”
“嗯。”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我也离开电脑去做些别的事。
等我再次回到电脑前，看见他发过来的一句话，一句看了就让人隐隐作痛的话！“丫头，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呀？我觉得这一生活得好累，来生我不想做人了。”
“那做什么？”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好奇地问他。
“做棵树。”他说。
“树上有虫子的。”
“我不介意，做棵树就可以静静地长在一个地方，只看日出日落，岁月变幻。”
“我还要做人，做女孩，好好做，把这辈子女孩可以做的事全都做一遍！”我发觉自己骨子里就是个小女人，就算有来生也还是只想做个女孩，继续以女孩的眼光和感受来爱这个世界。
“好啊，那我就做树，你就做女孩，我每天都看你从树下走过。”他说。
“那你做棵有果子的树吧，每次我经过的时候，都有红红的果子落下来，我就可以吃了！”
他发过来一个龇牙笑的表情，看起来心情轻松了不少。我就继续说：“其实呢，我觉得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来到这世上，最重要的意义都是爱，自爱，爱别人，爱万物，如果心里有这份爱，怎么活着都会觉得美好，要是没有爱的话，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呀！”
“是啊，我觉得活着是为了付出，爱其实也意味着付出，所以咱俩的观念是一样的。”他说。
“我早就知道咱俩是志同道合的嘛！”
他又发来一个龇牙大笑的表情和一个拥抱的图片。
生命中的疲惫和沉重，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望着屏幕上那个虚拟的“拥抱”，我温暖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