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牌。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孩,站在那里。
微风吹过。
他额前几缕发丝,控制不住地滑落,挡住了那一双,静如止水的双眸。
看似淡然。
却又似有着千言万语。
总给人一种,无法用文字和语言,来表达的印象。
本插在兜里的手,轻轻伸出,随意地将还在飞舞的它们,拨弄回去。
回到先前的状态。
他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不需要言语的色彩,也拥有不了,多种情绪的融合。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只是,那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而已。
初夏阳光是和煦的。
公交站牌上的字体,已然褪了应有的色调,颇具怀旧的风格。
即便天气再晴朗,时光再悠悠,也遮掩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还在等着。
附近没什么人,或者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人。
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孤单一样,就那么站在,公交站的挡雨棚下。
也许,是习惯了孤单吧。
那张青涩,却又已显成熟的脸,写满了泰然自若。
想必他那心境,不是同龄人,可以比得上的。
不是很帅。
偏偏有着,不寻常的气质。
肩上,背着一个略显古朴,咖啡色的包。
他应该是学生吧。
不过,在这偏远的城郊,本就没什么人,像学生这群体,更少见。
“……”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在四处打量着。
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
微微叹口气,他摇摇头,收回目光,默默地看向路面。
这漆黑的柏油路,倒是挺宽的,就算两辆重型卡车,同时通过都绰绰有余。
只是,气味嘛,就不怎么好闻了。
怎么还没来。
他眉头轻皱起来,抬手,那左手腕上,有块银边纯黑色手表。
一点五十三分。
看到这,他不禁回过身,扫了一眼后面,那立着的公交车时刻表。
其中有一行字:
下午一点三十七分,到达科技工业园区。
这,也差得有点多了吧。
算了,管它呢,反正报到的时间比设想的要早。
他如是想。
又把身子转回去,顺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把耳机线也拿出来,展开,对“孔”入座。
显然,他要听音乐。
习惯性地,把其中一个耳塞,放进右耳。
几番操作。
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四十五度角。
耳边,熟悉的旋律响起,慰藉着他,那孤零零的心灵。
“……那时你说的,我们天作之合,然后怎么了,被时间作弄了……”
好熟悉。
真的好熟悉。
他眼神变得更不可捉摸了。
这首歌,对于他而言,勾起了太多的回忆。
那些画面,悲伤的,快乐的,什么都有。
包括……
脑海里,时不时出现的小女孩。
她的小脸,已模糊得让他看不清,可深至刻骨的过去,他怎么也忘不掉。
也不会忘记。
“……面带微笑地,乘不同的列车,假装过头了,心里满满的苦涩……”
“唉……”
不知为何,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头跟着低下来。
丝毫没有注意到。
笔直的马路上,一辆青草色公交车,不快不慢地,向他这边,开过来。
旋律还在。
他的回忆也继续着。
音乐,让人赏心悦目,还能舒缓心情,陶冶情操。
更重要的是。
有时,某种符合你心境的歌曲,会使你百听不厌。
以至于,忘记很多不快乐的事。
公交车越来越近。
他却如木雕般一动不动的,全然没有准备上车的觉悟。
人是静止的,车是移动的。
所以,就算司机开得再慢,甚至连龟速都追不上,也终会过来的。
只不过。
是时间问题而已。
除非这公交车,来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倒退技能。
没过多久,车子到达了这一站,看到有人在等着,就停了下来。
刚停下,一道女声便响了起来:
“烟云市第三十九路公交车,到达科技工业园区,时间,一点五十七分。”
然后,是一大串话,请抓紧时间上车啊,注意安全啊什么的,老一套。
挺高级的。
还配有智能语音系统。
不愧是,市区专用的公共汽车。
他有点感慨地,看着车身那崭新的标语。
这公交车,和其他城市的公交车,没什么两样。
但却比,那些小地方的,好得多。
上了车。
很有必要地,默默地扫过那几十个座位。
对他来说,只要稍微看一下,就能知道车内的情况了。
乘客们几乎都坐在前面,只有少数几个人,喜欢清静,待着后面。
其实,每一个正常的人,都明白,人少坐前面。
人多嘛,就没得坐了。
虽说只是寥落的十几个人,但男女老少都有,并不是,清一色的男性或女性。
这回,很自觉地。
没等司机说什么,就拿出枚硬币,扔入投币箱。
司机点点头。
当然,是在听到一元硬币,那该发出的清脆声之后。
车子继续开动。
乘客们由于惯性的原理,往后倾了倾。
他也不例外。
只是很稳,没有大幅度的失衡。
座位多的是,随便找了一个,坐下,依旧听着歌。
可他没看到的是。
这个座位,离车门较近的地方,被漆成了黄色,旁边的贴着几个字。
老幼病残孕专座。
顿时,异样的目光无一例外地,集中在他身上,颇有些像看奇葩的那种眼神。
连司机,都从内后视镜里,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谁都知道的,除非实在是没有座位,才会有人去坐这个专座,可现在车上这么多空位,他居然还去坐下。
你是在表明自己,是老幼病残孕其中一员,还是说,你的脑子有点那个啥了么?
倒是没人这样去说他,因为,他们有一条准则,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这家伙,貌似根本没有感受到这些。
也没意识到,为什么现在这与众不同的位置,一直没人坐。
还在听着。
那首单曲循环的歌。
“……当我唱起这首歌,我又想起你了,还记得那年,我们都很快乐……”
伴随着曲调,车子走走停停,开过了几个站。
不过,除了他,没有人听得到这忧伤的旋律。
这条道上,貌似还没到繁忙的时间段,只有这车在照常行驶着。
蔚蓝的天空下,它像条魔毯,穿梭在林林落落的工厂之间,却明显是孤影单只。
如同不甘寂寞的人儿,没有停留太久,便逃离这枯燥无味,令人厌倦的地方。
一晃眼,又是十几分钟过去,那首歌,也听了好几遍。
快到了。
只剩下三个站了。
某个人,那双深邃的黑眼睛,似乎都因为这歌,变得莫测。
看着车子里面,那贴的大横幅,上面的公交车路线图。
“唰……”
车子又停了。
上来一个女孩子。
也是学生模样,不过与其他女孩相比,她简直美得不成样子。
“……现在你的另一半呢,是否会更深刻,现在的我却是孤单着,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
耳边,却还流动着那旋律。
似乎他从没有听厌过,这种类型的歌曲。
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要是寻常人,喜新厌旧比较强点的,听个两三遍,可能就厌倦了。
那个女孩。
看起来和他差不多,也应该只有十七八岁。
她正找着什么。
把背包都放下来翻寻。
这女孩,穿着朴素,却带给人一种很纯净的感觉。
就像,水莲花一样。
忽地,他想起了一句古诗词,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不缺凶恶劣坏,可偏偏,有这样相对的极端。
青春无邪。
眉宇之间,存在着,那从未消亡的,是与生俱来的灵气,以及青春年华所赋予的无邪。
却染上了点点窘迫。
“……”
他离她不远。
也就几步之遥。
因此,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对他而言,都清晰可见。
那一缕缕,甜丝丝的香气,和着初夏的微风,向周围吹散开来,如盛开绽放的娇艳花朵。
萦绕在他鼻尖,带给他莫名的点点心动。
但她略有些慌乱的动作,让一向观察力敏锐的他,心中已有些许了然。
“请投币。”